吱呀一聲,客棧房客門打開,


    林歸安背著一臉不情願的祈願走了出來。


    小女孩頭發淩亂,顯然是被強行拖起來的。


    “還在生我氣?”


    “沒有!”


    祈願挪過臉,嘟起了嘴。


    “昨天晚上的戲你聽不吉利。”林歸安繼續說著,“你若真想聽,等到了岷朗郡,我請戲班給你一個人唱。”


    “騙人,你哪有那麽大本事!”


    “不信?”林歸安腰躬的直些,“不信你就瞧好嘍!”


    說著林歸安雙手插著腰,提醒祈願勒緊他的脖子,


    隨後,整個身體如同陀螺般旋轉起來,


    連帶著祈願也飄了起來。“信不信?”


    “信,我信了,停下來......停下來!”祈願小心敲打著林歸安的肩膀,生怕掉下來。


    收拾好東西的明伯從客房出來,見到這一幕也笑出聲來,


    不得不說,恩人在逗小孩這方麵也有一套的。


    ......


    戲班子的眾人已經坐在圓桌上喝粥了,


    一路上風餐露宿的,哪裏吃過這精米做的粥,


    連一滴湯水也舍不得浪費。


    眼尖的於三才見林歸安走了下來,連忙用煙鬥敲了敲桌子,


    示意眾人注意吃相。


    “小友,這會我們從魏家莊出發,按我們的腿程,天黑之前就能到岷朗郡。”於三才說道。


    林歸安點了點頭,突然做了個擦嘴的姿勢,


    於三才見狀,原來是自己嘴角掛著兩粒小米,


    老臉一皺,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戲班的人吃相雖然難看了些,卻隻僅限於自己的那份,


    桌上還有幾碗是給林歸安他們留的。


    祈願乖乖坐在明伯身邊,吸溜了一口粥,


    就瞪著大眼睛看著周圍。


    突然發現一個濃眉小眼的少年盯著她看,準確來說是她手裏的小米粥。


    少年是戲班裏跑腿的虎子,嘴角流著哈喇子,顯然沒有吃飽。


    於三才拿煙鬥當棍,重重敲了敲他的頭,“虎子,沒事幹就再去檢查一遍行李,別在這礙眼。”


    虎子很不情願的‘哦’了一聲,剛要離開,


    明伯突然打趣道:“小夥子年紀和我家祈願倒是差不多,長身體的時候,該多吃點飯!”


    說著推出了自己那碗沒動過的米粥,“早些時候我吃過了,這碗你拿去吃。”


    虎子見狀,咧著嘴,捧起碗就要喝,


    無意間瞥了眼於三才,那眼神像是能殺人。


    “老丈,不打緊,讓他喝吧!”明伯又道。


    “不識大體的玩意。”於三才斜眼看著虎子又重重打了下他的屁股,“還不趕緊喝!”


    都是做長輩的,明伯自然是了解於三才的,


    刀子嘴豆腐心。


    這時,一雙紅彤彤的小手推著小碗到了明伯前頭,


    祈願一臉人畜無害的說道:“明伯伯,我不餓,你吃!”


    明伯先是看了眼眾人,才躬著身子小聲說道:“殿下這可不行,你是君,我是臣,不可有這僭越之舉!”


    一旁自顧自喝粥的林歸安有些哭笑不得,


    明伯算是很開明的一個人,可是在君臣這方麵,


    牢牢的把著自己的底線。


    這老頭有時候很好說話,有時卻又異常固執。


    這時於三才招來了小二,舉著煙鬥點了一圈,“結賬!”


    “總共一兩銀子!”


    包裹的嚴嚴實實,隻露一雙眼睛的小二淡淡說道。


    “一兩銀子?”


    於三才差點破口大罵,礙於還有其他人在場,


    還是克製著說道:“這米鍍了銀了?”


    一般這麽多粥也就幾文錢,哪怕換成精米,


    十文錢也是打底的......


    一兩銀子完全是搶錢!


    小二把抹布撂在肩上,仰著頭。“普通人自然不是這個價格,誰讓你們唱魏戲?”


    “我們唱魏戲怎麽了?”於大牛開口反駁。


    小二一把扯下包著頭的紗布,露出了大片被灼燒的皮膚,


    “都是你們這些唱魏戲的害的我們得了這熱病,隻能像孤魂野鬼一樣呆在陰暗的角落!”


    這時一旁的掌櫃看到了,連忙上來將小二拉走。


    原以為是來教訓小二的,卻是狠狠瞪了眼戲班,“大魏國明令禁止唱這邪戲,你們還要唱,真要讓這邪戲把我們殺了才好?”


    於大牛說不出話來,於三才也是默默抽著旱煙,


    整個戲班都陷入了沉默。


    掌櫃和小二的話他們反駁不了,魏戲是邪戲這東西已經根深蒂固。


    彷徨間,於三才才有些悵然的覺著,


    自己這些年做的努力在此刻化為了泡影......


    如此的微不足道。


    許久之後,於三才在從破布袋裏摸出一粒碎銀子,放在了桌上。


    “一兩就一兩罷!”


    “小友......你們慢慢吃著,我們先出去了。”於三才強擠出笑容說道。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


    可整間客棧的窗戶都被釘死了,不容許一點光線透過。


    於三才邁步出了客棧,陽光打在他的臉上,


    不自覺吆喝出一句戲詞,躬著的背愈發佝僂,遠遠離開了。


    此時,正在喝粥的祈願突然說道:“我知道聽戲是不會生病的。”


    林歸安歎了口氣,“戲沒病,人病了。”


    ......


    戲班子坐在原地等待著,


    雖是進了魏家莊,仍是有些格格不入,


    這裏的人並不歡迎他們。


    不多時,一匹快馬在他們身前停了下來,


    來人是昨天請他們唱魏戲的高老二。


    “老丈,你們可讓我好找啊,害怕你們已經走了!”高老二從馬匹上走了下來。


    於三才見狀淡淡說道:“少爺還有何事,昨夜的戲我們是唱完了的。”


    若不是看在魏戲的麵子上,於三才早就打人了。


    他知道高老二不是什麽好東西,這哪是去唱戲,是給惡魂丟命去了!


    “老丈!”高老二激動的握住了於三才的手,“今早我爺托夢給我了,說你們唱的很好,讓我給賞呢!”


    昨夜那鬼體正是高老二逝去的爺爺,老爺子身性剛烈,


    在魏戲被封殺最嚴重的時候還是要請戲班唱魏戲,後麵得了熱病。


    死了!


    這一去倒是個高老二折騰了幾年,老人的靈魂就住在祀堂不走,


    天天給他托夢說要聽魏戲。


    如今終於有人唱了,他也聽到了,這才了卻心願走了。


    高老二心病除了,自然是開心的。


    上好的幾匹布被遞給了於三才,“昨夜你們的戲唱的太好了,我都聽得熱淚盈眶!”


    於三才沒有接過布匹,而是問道:“少爺當真聽了?”


    “聽了,自然是聽了!”


    高老二說著,有些心虛的轉過了頭,故意轉移話題,“還有幾錠銀子我去拿!”


    聽魏戲?怎麽可能,他躲還來不及的。


    雖然他高老二是不相信聽魏戲能得熱病這種荒唐事,


    但畢竟都在傳,自己再怎麽樣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拿下馬匹上的布袋子,高老二掏出了幾錠銀子,


    剛往前伸手,手背隱隱傳來一陣灼燒之感,


    漸漸的一粒火苗滋生,而後越來越來。


    於大牛見狀,連忙拉走了於三才,


    在戲班眾人驚懼的目光中,高老二自焚了......


    哀嚎聲不過十五息時間,就變成了一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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