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的這一聲老爺,直讓秦可卿有些愣神。


    自打嫁入賈家之後,她便極少聽見過這個稱唿。


    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了過來,墨竹說的是賈敬。


    “老爺賓天?”,秦可卿忽的有些慌亂。


    賈瓚前腳剛走,賈敬後腳便人便沒了,少了賈瓚,賈家東西二府加在一塊連個主持場麵的男丁也沒有。


    黛玉和寶釵也嚇了一跳,很是驚訝道:“好端端的,怎的忽然就去了?”


    墨竹眼中含淚,目光略有躲閃,隻管搖頭:“小的也不知其中緣由,方才玄真觀來了人。”


    “可是玄真觀內有人使了歹心?”,寶釵朝著秦可卿小心式問道。


    秦可卿一聽,也覺得有些道理。


    雖是聽說賈敬常年服食丹藥,可身子卻從未出過大問題。


    這般忽然暴斃,明顯不正常。


    “墨竹,且傳人,將玄真觀一概道士拿住,再去城內尋來太醫,為老爺診斷一番。”


    賈瓚不在,秦可卿便是寧國府的當家人,當即便拿出了符合自己身份的強勢一麵。


    墨竹聽了這話,麵上閃過一絲苦笑,卻也並未多言,躬身一拜,便下去吩咐。


    待他走後,秦可卿又朝瑞珠道:“且去通知老太太及府上各房,尤其將政老爺尋迴來,家中現下也就隻有他一個人能出麵了。”


    瑞珠點頭應是,掀開珠簾下去。


    吩咐好了這些,秦可卿又讓寶珠下去安排人手打造棺槨、布置靈堂等等,很是從容,忙而不亂。


    這般幹淨利落、條理清晰的指揮,也確實讓寶釵和黛玉二人心服口服。


    她倆年紀不大,哪裏操辦過這些,若是換了她們經手,這會兒怕不是已然手忙腳亂,讓外人看了笑話。


    賈敬去世的消息傳迴雅林居後,所有知曉的下人皆有些人心浮動。


    隻是在隨後到來的秦可卿的各項命令之下,有條不紊,終是能安定了人心。


    秦可卿將家中事項安排好後,便帶著惜春上了馬車,前往山上玄真觀。


    等她們到時,整個道觀已然被聞訊而來的順天府兵丁團團包圍,一幹道士也被拿住,集體關在一處偏殿之中。


    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到了關鍵點上,秦可卿的身份立時便體現了出來,她一發話,便是順天府也不敢怠慢。


    太醫也已然趕到,正在禪房之內檢查賈敬遺體。


    秦可卿懷著孕,惜春年紀又小,著實不便進入禪房,隻好在隔壁廂房之中等待結果。


    太醫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後,便出了禪房,來到廂房。


    進門後,朝秦可卿躬身一禮,道:“啟稟寧國夫人,下官已然查明。”


    秦可卿正在輕聲安撫哭的梨花帶雨的惜春,聞言道:“且說吧。”


    “據下官檢驗,賈老太公應是因遭受巨大打擊,急火攻心牽動心脈,氣血不暢,這才仙去”,那太醫道。


    “巨大打擊?急火攻心?”,秦可卿喃喃重複了幾遍,眉頭微蹙,心中奇怪。


    賈敬一個人在這山上修道,平日裏講究個清心寡欲,淡泊名利,連外人都極少見得。


    家中這些天也是平平淡淡,自己也有了身孕,正是高興都來不及,哪裏來的巨大打擊?


    “太醫可是看岔了?”,秦可卿狐疑的問道。


    太醫苦笑著搖頭:“下官敢以姓名單薄,老太公的確是因此而仙去。”


    見他這般保證,秦可卿也終是不好再講什麽,可心中疑惑依舊未能消散。


    “依先生之見,我公公可有遭受歹人暗害跡象?”,她還是不肯相信賈瓚好端端的就去了。


    太醫冥思一番,緩緩搖頭:“老太公周身並無傷痕,也未有中毒跡象,已然可以確定並非人為所致。”


    “如此說來,我公公確實是因病歸去?”,秦可卿自言自語道。


    正在這時,外頭院裏傳來了賈蓉的哭聲:“且問一聲,家中是何人來了?”


    外麵有賈瓚留下來的侍衛以及順天府兵丁,另有些賈家的丫鬟婆子,小廝下人,林林總總滿院子都是人,賈蓉進不來,隻得在外麵哭嚎。


    秦可卿聽得此話,便知來人是賈蓉,喚道:“可是蓉哥兒?我是你二嬸,與你小姑一道來了。”


    得了她迴話,外頭的人這才將賈蓉給迎了進來。


    邁步入房後,賈蓉看也不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二嬸……爺爺……沒了……”


    縮在秦可卿懷裏的惜春,本來都已經被她給哄的差不多了。


    在賈蓉這麽一帶後,又忍不住悲從心來,跟著一塊哭。


    從小到大,她其實並未見過這個父親幾麵。


    可是自從賈瓚將她帶來與賈敬見過一麵後,她還是能分辨的出來,賈敬對她還是相當關愛的。


    隻是因為有著某種她不能理解和知曉的東西,忍痛與她骨肉分離。


    自那之後,她便也來過幾次,父女相處都很融洽。


    賈敬這份遲到的父愛,卻也多多少少讓從未體會過的惜春,有了些許慰藉。


    卻不曾想,好景不長,尚未體會更多,便已天人兩隔,自此之後,她便再也沒了父親。


    房中賈蓉和惜春一道的哭,仿佛在比賽一般,一個賽一個的嗓門大。


    秦可卿頭疼不已,喝聲道:“好了,且別哭了!”


    這一聲,也多少讓二人收斂了些,卻也仍舊在抽泣。


    秦可卿凝眉望著跪在地上抹眼淚的賈蓉,秀眉微蹙,俏臉上寒霜遍布,真正拿起了堂堂超品國公夫人的氣勢,壓迫感十足,冷聲問道:


    “蓉哥兒,你來的正是時候。”


    “太醫說,你爺爺遭受打擊急火攻心,是何打擊?”


    “還有,你在山上貼身照看你爺爺,他臥床多日,何以不見你遣人下山通知家裏?”


    賈蓉聞言,額間立時冒出冷汗,朝她叩了一首,泣聲道:“二嬸容稟。”


    “侄兒著實不知爺爺遭受了打擊,隻知道好端端的忽然便抱病在床,用了多少藥石也不見好轉。”


    “侄兒本想通知家裏,但爺爺不讓,直到今日爺爺仙去,侄兒這才敢通知了家裏。”


    “其中具體緣由,侄兒著實不知啊。”


    秦可卿聞言,無奈的歎了口氣。


    問了等於白問,貼身照顧了這麽久,什麽都沒弄不明白。


    說話間,有順天府衙役捕頭在門外恭敬道:“啟稟國公夫人,觀內一概大小道人皆已歸案,如何處置,還請夫人示下。”


    秦可卿歎息一聲,迴道:“事情原委我已知曉,與他們無關,煩請公人將其釋放吧。”


    “夫人言重,下官立時去辦”,外頭捕頭迴了一聲,轉身去放人。


    秦可卿又側首對一起過來的墨竹道:“我無端猜測,這才讓眾多道長受驚,且去拿些銀兩分於他們,好好賠罪,莫要讓人家心裏起了疙瘩。”


    “另外一起過來的順天府差役也是好心,一概犒賞些。”


    “夫人放心,此事交由小的即可”,墨竹躬身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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