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撫衙門中,賈瓚正在處理公務,對宮裏發生的一切並不知曉。


    山陝二省的土地清查工作已經完成,情況要比他想象樂觀一些。


    本以為即便晉商已經被完全連根拔起,但多年積累下來的土地兼並與社會矛盾,不應該會這麽容易就能解決的。


    但許是晉地經過他一番大清洗後,幸存下來的那些豪門大族都被嚇破了膽。


    尤其是見到朝廷並未取消他山陝督撫的職務,反而還增設了個山陝督撫衙門後,便也明白過來,起碼在當下來說,他才是二省說一不二的領導者,紛紛夾著尾巴做人。


    所謂一鯨落萬物生,若是在以前,似這般查抄大族之後,便是這些相對較小家族的饕餮盛宴。


    這麽多土地,以前的慣例都是低價發賣,價高者得。


    一來能賣些銀子,彌補一下財政,二來……可以鑽空子,也彌補一下自己的錢袋子。


    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簡單,不用勞心勞力。


    說到底,不是每個當官的都是饑不擇食,見了銀子走不動路的人。


    但幾乎所有當官的,都希望能少幹點就少幹點。


    畢竟,懶是人的天性。


    賣地多簡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一錘子買賣,後麵什麽事都不用管了。


    可這一迴,卻完全不一樣。


    賈瓚將所有晉商侵占的田地盡數發放給了窮苦百姓,這著實大大增加了地方衙門的工作量。


    偏偏他給的壓力又大,不少企圖偷懶的人輕則罷官,重則法辦,諸多新舊官員紛紛落馬,直接解決了二省官員冗餘的問題。


    甚至一度還出現了人手不足的狀況,又從長安往二省調遣了不少官員。


    也正是由於賈瓚的高壓,本想送送禮走走關係,好趁機買些良田的大族,不僅不敢亂來,反而還吐出了不少巧取豪奪而來土地,唯恐賈瓚一個弄不好又要找機會大開殺戒。


    晉地的土地兼並問題大大好轉,耕者有其田不敢說,至少總體來講,有土地的自耕農比例占了絕大多數。


    督撫衙門真正開始辦公的時間還不長,能在這麽短的時間中完成統計,除了賈瓚派遣的不少巡查人員外,米澤與賈琿二人功勞不小。


    這些日子他倆幾乎是挑燈夜戰,忙的家都沒時間迴。


    當下統計工作已經接近尾聲,督撫衙門下一項工作重點將會放在取消苛捐雜稅上麵。


    二省的稅賦已經被永安帝免除,等將這些地方雜稅全部取消之後,自耕農也就掙脫了束縛,自是沒必要再把地投獻給士紳大族。


    土地兼並問題雖是依舊不能保證杜絕,但也大大緩和了許多。


    眼見著就要到了夏糧收割的時間,相信晉地百姓總算是能迎來一個多年未曾再體會到的豐收之年。


    問題依舊存在,而且還不少,但總體來看,是在朝著好的方向去發展。


    賈瓚對此更是欣慰。


    這可都是他以後爭霸天下的本錢所在。


    處理了積壓下來了公務,又和衙門裏的官員開了個小會,布置了下一階段的任務。


    等工作處理的差不多了,時間已經臨近飯點。


    賈瓚正要與一眾官員去飯堂隨便吃點,誰知就在此時,竟是忽然來了一波鴻臚寺的官員求見。


    “鴻臚寺?”,會堂之中,賈瓚有些莫名其妙。


    鴻臚寺是負責朝廷外事活動的部門,隸屬於禮部,從職權上來看,類似於後世的外交部。


    賈瓚一個勳貴,跟鴻臚寺從來沒有打過交道,可謂是老死不相往來,突然來找他,著實讓人費解。


    “且讓他們進來。”


    雖沒弄明白他們想幹嘛,但也總不能推脫不見。


    不多時,有四名鴻臚寺官員,領著十幾個衣著雖是與中原幾乎相同,但細節用料皆有諸多不同之處的人上前參見。


    領頭的鴻臚寺官員賈瓚認識,鴻臚寺少卿鄭浦。


    “下官見過寧國公”,鄭浦帶著鴻臚寺的官員躬身行禮。


    相對於他們,那群一看就知道是番邦的使臣可謂謙卑至極,畢恭畢敬的大禮參拜,用相當熟練的官話朝賈瓚問安:“番邦外臣叩見寧國公。”


    “諸位且免禮”,賈瓚伸手虛扶。


    待他們盡數起身後,他疑惑的望向帶頭來鄭浦:“鄭大人,這是……”


    鄭浦扭頭望向那群使臣,滿臉無奈的道:“寧國公日理萬機,下官無事自不會叨擾,不奈他們對寧國公仰慕已久,不論如何也要前來見您一麵,下官無可奈何,這才領著他們前來,如有得罪,還望寧國公海涵。”


    說著便拱手一禮。


    賈瓚輕笑道:“鄭大人言重。”


    又望向那群使臣,問道:“爾等是哪國使臣?為何非要見我一麵?”


    為首那人神情十分激動,欠著身子上前道:“寧國公,下官朝鮮國使團正使李圭安。”


    “朝鮮國?”,賈瓚眉頭微微一挑。


    在前元時,半島上的政權隻有一個高麗,高麗王還迎娶了元廷公主,成了元廷的女婿。


    梁太祖北伐成功後,對這個元廷的狗腿子政權自是不會有什麽好感。


    本應出兵征討,一舉掃滅了事。


    可當時中原曆經戰火,百廢待興,太祖生恐重蹈隋煬帝覆轍,便暫時留下了他們,隻想待時機成熟,再行征討。


    誰知未過多久,一名為李相佑的將領眼見元廷灰飛煙滅,高麗國內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大梁起兵打過來,便趁機發動兵權,一舉奪權。


    後又遣人來長安,祈求太祖冊封。


    太祖欣然,賜國名朝鮮,封李相佑為朝鮮王。


    後東胡崛起,在遼東幾乎所向披靡,大梁大敗,龜縮在九邊防線後麵一蹶不振;草原諸部也被修理的沒脾氣,就更不用說區區朝鮮國了。


    據賈瓚所知,這些年裏,朝鮮國被東胡打的很慘,其國祚雖然仍在,但北部大部分領土都已經落在東胡手中,其隻能在半島最南端苟延殘喘,就差沒被推下海了。


    他在山西一舉幹掉了東胡主力,想必他們也獲得了不少喘息之機。


    不過……他們身為一國使團,應該不會閑到為了表達憧憬之情,專程跑來見自己的吧?


    李圭安表情很是諂媚,滔滔不絕:“寧國公於山西一役,以寡勝多,滅蠻軍二十萬之眾,戰功赫赫,威震寰宇,我國雖在海外,卻也大受鼓舞……”


    “寧國公俊美無儔,神采飛揚,如冠玉之璀璨。而氣度恢宏,泰然自若,臨危不懼……”


    “誠為當世之豪傑,天下之士庶所敬仰……”


    “天朝得遇寧國公,實乃天朝百姓之幸、天下萬邦黎民蒼生之幸也……”


    “嘶嘶嘶”,賈瓚被他極其肉麻的話誇的直倒吸涼氣,頭皮發麻。


    講實在的,誇他的人多了去了,真心實意的也不在少數。


    但像李圭安這樣浮誇的,還是頭一個。


    “好了好了”,賈瓚見他沒有一丁點兒要停下的意思,趕忙打斷他:“本公的公務著實繁忙,正使如無要事,且改日再一同詳談如何?”


    以賈瓚麵皮之厚,都有些受不了他了。


    “這……哈哈”,李圭安訕笑了幾下,與身邊的幾人使了個眼色。


    幾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泣聲道:“稟寧國公,我小國寡民,常年為東虜劫掠,國內凋敝,民不聊生,上國天子命我國出兵協助攻遼,我國著實拿不出多少人來。”


    “還望寧國公在天子麵前美言幾句,酌情削減我國出兵定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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