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後,好不容逃過一劫的龐弘專程找到了賈瓚。


    以他的心思,自是明白賈瓚為何要幫他。


    可即便是皇帝授意,他卻也不能不過來拜謝。


    “多謝寧國公仗義執言”,這還是他生平頭一迴對賈瓚露出了笑臉,隻是語氣卻顯得很是生硬。


    但賈瓚卻並未領情,不鹹不淡的拱手迴禮:“好說。”


    “本公認為,朝廷中即便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足以牽動萬千人,事事都應有個章程才是,總不能一直這般稀裏糊塗下去。”


    龐弘見他表情淡然,並未給自己好臉,也知自己不受待見。


    雖是對他的話不以為然,卻也還是尷尬的陪笑道:“寧國公說的是。”


    周遭下朝的朝臣,瞧見他們二人站在了一起,龐弘還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模樣,不論是清流派還是現今的倒龐派,均是狠狠的啐了口唾沫。


    有人輕哼著道:“無恥老賊,為了活命臉都不要了,堂堂當朝首輔,竟是會對一個二十來歲年輕勳貴卑躬屈膝,簡直丟盡了讀書人的臉麵。”


    此言頓時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此言不差,嘿嘿嘿,不過一個是濫殺無辜的臭丘八,一個是背信棄義的奸賊,此二人也算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哪怕賈瓚如今已然名動天下,堪稱大梁擎天之柱般的存在,在這些人心底裏,卻依舊鄙夷著其武勳的身份。


    紛雜的口舌聲中,又有一人弱弱的問了句:“寧國公是狀元,現在翰林院還留著他的位子呢,他是不是也算是讀書人?”


    討論聲立即戛然而止,眾人迴頭望向翰林院掌院學士牧安平,鴉雀無聲,場麵很是尷尬。


    賈瓚的戰績過於亮眼,以至於會讓人下意識的忘了,他可是正經的科舉出身……


    “咳咳,諸位莫要討論這些了”,牧安平也是被他們瞧的身上難受,輕咳兩聲打了個圓場。


    另一頭,賈瓚與龐弘敷衍兩句後,本要出宮迴府,卻是被李進忠給叫住了。


    “國公爺且慢,陛下讓您往禦書房一趟。”


    “李總管年長我許多,直唿我名便是,這聲‘國公爺’我可著實擔待不起”,賈瓚輕笑道。


    李進忠對他恭敬的態度很是滿意,嘴上謙遜道:“老奴豈敢無禮。”


    二人一同來到了禦書房,賈瓚本以為是單獨召見自己,卻是未想到,忠順王、水溶、兵部尚書譚青、北軍都督府左都督田扶均在殿中。


    一看人員構成,賈瓚便猜到發生了什麽。


    沒有意外的話,王子騰那邊應該是有了結果。


    “參見陛下”,賈瓚上前見禮。


    “啊,好”,永安帝表情有些無奈,心不在焉的招唿了一聲,便扭頭對田扶道:“田愛卿便與賈愛卿說說遼東之事吧。”


    “是”,田扶躬身迴應,便朝賈瓚解釋起來。


    “王子騰將軍率兵出關迎戰東虜後,幾次落敗,一退再退,東虜窮追不舍,最終又撤迴關內,依托原本防線阻攔東虜南下,草原諸部也跟著蠢蠢欲動。”


    “也正是北方壓力過大,這才急召寧國公返京,以備不時。”


    “今日早上有快馬來報,許是得知寧國公已然返京一事,東虜忽然收兵後撤,九邊壓力驟減。”


    “這不是好事嗎?”,賈瓚扭頭瞥了一眼永安帝,奇怪的問道。


    這迴換做是永安帝解釋,他隨手翻開禦案上的一份奏折,歎道:“與快馬一同來的,還有王子騰的奏折。”


    “他狀告九邊總督曾正傑瀆職,暗中給北伐使絆子,九邊麾下將領指揮散漫出工不出力,士卒毫無鬥誌,更無半點士氣可言。”


    “這……”,賈瓚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他在九邊體係中待過,自是明白裏頭的彎彎道道。


    雖說王子騰講的是事實,可在這個時候上這份奏折,卻反而給人一種為自己落敗找借口甩鍋之舉,大大的不可取。


    況且……


    賈瓚悄悄瞄了一眼譚青和田扶兩人。


    整個九邊百萬大軍,每年能撈的油水海了去了,隻靠曾正傑一個人,可沒這麽大胃口全吞下去……


    果然,在永安帝話音落後,譚青便立即跳了出來,怒道:“陛下,明明是王子騰誌大才疏,貪功冒進,這才導致大敗,何以將責任全然怪罪到九邊將士頭上?”


    “是呀陛下”,田扶也拱手道:“遼東三鎮防守北境多年,從未出過差錯,兵將豈能是碌碌無為之輩?此戰失利全然應怪罪於王子騰個人,與九邊將士無關。”


    言罷,還不忘吹捧一下賈瓚來為九邊背書:“臣相信,若是此戰由寧國公出馬,遼東東虜必定會被連根拔起,永絕後患。”


    “田大人過獎,本公可沒那般大的本事”,賈瓚連忙推脫。


    他不是在謙虛,他是真的辦不到……


    看上去他領兵走南闖北,打的所有心懷不軌之人不敢冒頭,很是威風的樣子。


    但是再好的將軍,也得有一支能打的士兵來。


    他有今日這般戰績,折衝軍起碼占著六成以上功勞。


    就九邊那些一碰就碎毫無野戰勇氣的士卒,別說是他,就是韓信再世,也不敢說就能絕對贏過東胡。


    再者說,後邊還有個拖後腿的曾正傑。


    人家這麽多年吃的滿嘴流油,你上去要斷人財路,不臨陣倒戈就已經不錯了,使點絆子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唉”,永安帝很是頭疼的扶額長歎:“三鎮兵馬足有二十萬,竟是被幾萬人打的抱頭鼠竄,九邊士卒不堪大用,這是事實……”


    “這……”,他這話,倒是讓為九邊開脫的譚青與田扶二人很是尷尬。


    接著永安帝又道:“不過……王子騰個人能力有所欠缺,更是不爭的事實。”


    放下扶著額頭的手後,他深深的望向賈瓚:“若是在三支新軍訓練到位後,由愛卿率領征遼,可有勝算?”


    “陛下”,賈瓚拱手道:“臣還是那句話,征遼簡單,便是不用三支新軍全部到位,隻由折衝軍出馬,臣便能做到。”


    “難的是,打下來後如何治理。”


    “關外苦寒,又陷落多年,本地漢人所剩無幾,對中原天朝並無多大認同感,這般情況下,若無強而有力的駐軍,定然會如東漢之羌亂一般,征而複叛,空損國力。”


    永安帝緩緩點頭,不過又想起了賈瓚的計劃,心頭便又開始了滴血。


    五十萬精銳……這……得多少銀子往裏填……


    他不再問話,凝眉長思。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殿中的幾人都不敢出聲,靜待他給出答案。


    良久,便聽他長長的歎息一聲,喃喃道:“便再苦一苦百姓兩年吧。”


    聞言,賈瓚麵向地麵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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