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瓚率兵乘船返迴金陵時已經是後半夜。


    城門早已關閉,索性他也未進城,直接在城外折衝軍營地之中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清早,賈瓚起床洗漱完畢,正與忠順王、李子興、趙萬等人用飯,李南便前來匯報。


    “什麽!陸明忠在詔獄裏死了!還是被內廠的人弄死的?”


    趙萬瞪大了雙眼,大驚失色。


    賈瓚手中拿著李南送過來的內廠消息,麵色沉穩,不喜不怒,口中喃喃:“這老家夥勢力不小啊。”


    又將消息遞給旁邊的忠順王:“王爺請過目。”


    忠順王正怒不可遏的凝望趙萬,聞言迴頭接過消息,看之前還不忘掃了趙萬一眼。


    “這……這……”,趙萬又驚又怒,欲哭無淚。


    這個陸明忠是整個江南大案核心人物之一,現在死在了自己地盤上。


    更為離譜的人,弄死他的竟是死對頭內廠的人,著實是沒有把錦衣府放在眼裏,囂張至極。


    李子興吊著個胳膊,一雙眼睛目光炯炯的上下打量著趙萬,似乎是在看看什麽地方好下刀,最終停在了他脖子上。


    不管這事跟趙萬有沒有關係,人到底是被內廠大搖大擺的弄死在了詔獄裏,他難辭其咎。


    趙萬被他瞧的額頭直冒涼氣,吞了口唾沫,拱手對李子興道:“大人,卑職這就去拉人,跟那幫閹狗算賬。”


    “算賬?你下麵那群人裏邊有多少會聽你的,還不好說呢”,李子興不懷好意的悶聲道。


    他接替了忠順王任職錦衣府指揮使一職,自是明白己方在江南勢力遠不如深耕與此多年的內廠。


    哪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這也太他娘誇張了。


    詔獄是什麽地方?這可是錦衣府核心中的核心,在這種地方都能被人滲透的跟個篩子一樣,錦衣府在金陵跟個擺設還有什麽區別?


    趙萬尷尬的訕笑了下,整個人縮在椅子上,不住的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不多時,忠順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無奈的長唿一口氣。


    “此賊無法無天至此,僅僅是被吊死都便宜這混賬了。”


    這上麵內容的確很驚人,但忠順王的心情很平靜,並未有多大波瀾。


    不是他心胸有多開闊,隻是他從長安至金陵這一路所見所聞,已經讓他麻木了。


    百姓衣不蔽體,麵黃肌瘦,賣兒賣女家徒四壁,官員豪族大富綾羅綢緞,妻妾成群,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這就是大梁天下的現實。


    實話實說,若不是身為皇族,他起兵造反的心都有了。


    現在他自覺已經心如磐石,不會再有什麽事再能擾動他的心弦。


    李南則是趁著這個檔口,向賈瓚匯報這兩日以來,於承東等人查封的陸、武二人家產。


    “經查,從此二人家中庫房搜出現銀一千二百餘兩,糧二百石,其餘古玩字畫無計。宅院兩座,規格多有僭越之處。”


    冷不防聽到李南的話,忠順王一愣,脫口而出:“才這麽點?”


    一千二百多兩銀子,平均一人六百多兩,對比他們的身份地位,這是瞧不起誰呢?


    “王爺稍安勿躁”,賈瓚輕笑道。


    李南繼續匯報。


    “陸明忠身死,但從他親信口中也得到了藏銀地點。”


    “就在昨日,末將率兵卒趕至城外四十裏處一農莊,查出現銀一千一百四十萬餘兩,存糧五千石,珍寶玉石無可計量。”


    “令,據武正軒招供,他與陸明忠合謀開設了一家銀莊,末將從城西其倉庫中查出現銀超過三千萬兩,糧一萬五千餘石,絲綢……”


    “好了”,賈瓚長歎一聲,伸手打斷了他。


    他隻關心銀子,其餘都是於承東的事,隻需確定銀子已經被查了出來就好,沒必要繼續往下聽了。


    李南張張嘴,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開口道:“大人,還有一事需向您匯報。”


    “講吧”,賈瓚道。


    “從……陸明忠家中……救出數十名女子……經過於大人調查……她們……都是被陸明忠威逼利誘委身於陸明忠家……以供他……玩樂……”,李南表情仿佛吃了個蒼蠅一般,很是難看。


    賈瓚一愣:“他不是……”


    話未講完,又恍然大悟。


    太監是沒那功能,但該有的情緒一樣都有。


    遠的不說,李孝武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


    忠順王自李南匯報出三千萬兩銀子開始,就不停的用手在心口拂動,給自己順氣。


    “咳咳咳……”


    直聽到陸明忠家裏劫掠而來的女子時,還是沒有壓住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你一個太監,沒了那玩意兒竟還有這麽大的色膽,真有了之後你會幹什麽,都不敢去想。


    “王爺”,賈瓚起身倒了杯茶水遞到他手裏,對趙萬道:“還是先扶王爺去休息,萬事之後再說。”


    趙萬點點頭,上前攙扶起咳的昏天黑地的忠順王。


    “無法無天……咳咳……無法……無天……”


    臨行前,忠順王強忍著咳嗽怒吼著。


    他終究還是天真了……


    待忠順王走後,李子興罵了一句:“亂臣賊子”,也提出了告辭。


    賈瓚看著一身是傷,模樣很是淒慘的李子興,便點點頭。


    帳內一下子便空曠了下來。


    李南躬身對賈瓚道:“大人, 於大人的意思是,讓咱們領兵四處清剿陸明忠同夥。”


    賈瓚微微側目掃了他一眼,笑著問道:“怎麽?你想領兵?”


    李南沒有說話,但意思再明顯不過。


    瞧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賈瓚笑著搖搖頭:“這事咱們管不了了。”


    李南愣怔了下,奇道:“這是為何?”


    “咱們要離開江南返迴京城,今日便要開始準備,最遲明日便要開拔”,賈瓚道。


    “這……”,李南萬年不變的表情,也有了一絲失望之意。


    這家夥表麵上像個木頭一樣,實際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戰鬥狂,最喜廝殺。


    本來還想趁著這個機會請命去過過癮,卻是沒什麽機會了。


    賈瓚看著他,啞然失笑。


    實際上若他真的想清剿陸明忠的同夥,隻需留下一部分人即可,和忠順王說明原委就行,這壓根就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他為什麽要清剿這些人?


    江南亂與不亂,和他有什麽關係?


    說白了,不論是查貪腐也好,查鹽稅、走私等等也罷,他都沒有放在心上。


    他所求的,隻是保證朝廷能有足夠的銀子支撐他北征,僅此而已罷了。


    治理江南乃至於天下,那是以後坐上皇位之後才會去考慮的事,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


    “好了,我要入城一趟,你吩咐下去,讓弟兄們開始準備吧”,賈瓚吩咐道。


    “遵命”,李南躬身應下,掀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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