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定下去往山西一事。


    薛姨媽讓薛蟠去召集薛家的掌櫃們,去四處調集糧食,好讓寶釵早日啟程。


    薛家的謀劃暫且不提。


    且說賈寶玉宴席過後,便迴到了房裏,往床上一躺,很是悶悶不樂。


    宴席上,他見黛玉一臉愁苦,自斟自飲的模樣,便更是心疼,上去搭話人家也不想搭理。


    幾次下來,他心裏也開始泛起了苦意,學著黛玉猛往嘴裏灌酒。


    但有王夫人在一旁看管,感覺到兒子不大對勁,便及時製止,他雖然也有些醉意,卻並不像黛玉那般不省人事。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襲人端著一碗醒酒湯走了進來。


    見賈寶玉在床上躺屍,便將碗放到桌上,上前柔聲道:“二爺,起來喝些醒酒湯吧。”


    “不喝不喝,拿走,拿走,別來煩我。”


    正處在氣頭上的賈寶玉正無處發泄,便朝著襲人傾瀉怒火。


    襲人被罵的一愣,不知他怎麽了,也不敢多問,隻能默默的起身,端著碗走了出去。


    見襲人真的走了,賈寶玉也是一愣。


    不是,你怎麽都不問問我?也不勸勸我?


    酒意上湧,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股無名之火。


    眼睛一瞥桌上的茶碗瓷器,忍不住上前抓在手裏便往地上砸。


    院子裏,襲人正端著碗從房裏出來,迎麵便見王夫人帶著金釧兒和玉釧兒兩姐妹過來。


    “夫人”


    襲人屈膝一禮。


    王夫人頭也抬,“嗯”了一聲,便要越過她進屋。


    還未推開房門,便聽見屋裏傳來賈寶玉的怒吼,緊接著便是碎裂聲。


    王夫人大驚失色,還以為賈寶玉摔倒了,連忙推開房門,大吼道:“寶玉!我的寶玉!可傷到了沒有。”


    房中,賈寶玉正站在桌旁生氣,見自己母親來了,頓時滿肚子的委屈有了地方發泄。


    眼淚奪眶而出,大喊了一聲:“母親!”,便整個人撲到了她的懷裏。


    摟著自己兒子,王夫人的眼淚也流了下來,輕輕拍打著賈寶玉的後背,泣聲問道:“寶玉,你怎麽了?可是有人給了你氣受,和母親說說,母親一定饒不了他。”


    便聽賈寶玉嚎啕大哭道:“林妹妹不理我了……襲人也不理我了……”


    身後的襲人頓時一驚。


    什麽意思?不是你讓我出去的嗎?怎麽就成了我不理你了?


    王夫人殺人般的眼光頓時朝著襲人而來。


    黛玉是林家小姐,又是賈母的掌中寶,她自然是不能對她怎麽樣。


    但收拾不了黛玉,我還收拾不了你襲人?


    鬆開了懷中的寶玉,指著她罵道:“你這賤婢,讓你服侍寶玉,你就是這般服侍的?一個低賤的丫鬟,竟還敢給寶玉氣受了!”


    說著,便上前揚起手掌,一巴掌扇在了襲人臉上。


    她含恨出手,力道下的極重,直接將襲人扇倒在地,手中的醒酒湯也灑了一身。


    襲人被打的眼冒金星,心中的委屈無處傾訴,兩行熱淚頓時滾落了下來,捂著臉蛋兒躺在地上抽泣。


    賈寶玉被嚇了一跳。


    他本來也沒生襲人什麽氣,不過是因為黛玉不理他,這才殃及了襲人而已。


    眼見自己朝夕相處的襲人被打倒在地,本能的想要開口勸勸自己母親。


    但瞧見王夫人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頓時慫了。


    吞了口唾沫,脖子縮了縮,沒敢出聲。


    王夫人打了一巴掌也未解氣,朝著金釧兒吩咐道:“拉下去杖責二十,送到柴房讓她清醒清醒。”


    金釧兒唯唯諾諾的應下,上前伸手扶起襲人,很是心疼的看著她已經紅腫一片的臉蛋兒,拉著她往外走。


    仗責二十,再去柴房裏,這一下便是不死,也要丟了大半條命。


    臨行前,襲人眼巴巴的望著賈寶玉,希望他能出口說說情。


    可卻見他故意躲閃著眼神,吭都不吭一聲。


    襲人自嘲的笑了笑,便也不再對他抱有希望,跟著金釧兒去了。


    待襲人和金釧兒走後,王夫人拉著賈寶玉坐到桌旁,攬著他的肩膀問道:“寶玉,跟母親說說,究竟是怎麽了?”


    她這麽一提,賈寶玉又是想起了黛玉,立即便將襲人拋之腦後,眼淚巴巴的道:“母親,林妹妹……她不理我了……”


    聞言,王夫人頓覺頭疼。


    黛玉雖住在賈府,但終究是客,若是自己為了給賈寶玉出氣,特地過去收拾了黛玉一頓,都不用說賈母如何反應,光是府裏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望著哭哭啼啼的賈寶玉,王夫人無奈的長歎了一聲。


    她也不是瞎子,自個兒子整日裏圍著黛玉轉,他的心思,自己這個母親難道還不知道嗎?


    但她無論如何也對黛玉喜歡不起來。


    一個是因為黛玉的母親,她的小姑子賈敏。


    在還未嫁給林如海待字閨中的時候,她們姑嫂兩人就互相不怎麽看得順眼,時常明爭暗鬥。


    恨屋及烏之下,她又怎麽可能會喜歡賈敏的女兒。


    如是隻有如此,倒也罷了,終究是賈寶玉喜歡,對他極度溺愛的王夫人,咬咬牙也就接受黛玉了。


    可是黛玉的身體,又是王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黛玉自幼身子骨便弱,常年生病在床。


    王夫人就賈寶玉這麽一個兒子,還指望著他能傳宗接代呢。


    黛玉這麽弱的身子骨,怎麽看也不像是個好生養的。


    這也是為何賈母希望黛玉嫁與賈寶玉,卻遲遲無法落實的原因所在。


    王夫人攬著賈寶玉,輕聲的勸解,心中卻很是為難。


    瞧他這般為了黛玉要死要活的狀態,著實讓王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不論是從個人感情的角度出發,還是從家族延續的角度來看,她都無法接受黛玉成為自己的兒媳。


    “不然,盡快給寶玉定個親,也好讓他把心收一收?”,王夫人心中忽然想道。


    這個心思一冒出來,她頓時便覺得是個好辦法。


    就跟賈瓚在朝堂之上鬧出了那般動靜之後,賈敬第一時間便給讓他與秦可卿完婚一樣。


    有了家室,賈寶玉說不定也會變得成熟一些。


    雖然他年紀還小,但可以現在就定下嘛,有了未婚妻子,賈寶玉時間一長,可能就忘了黛玉了。


    王夫人心中漸漸確定了這個想法。


    隨即開始在腦海中搜羅人選。


    賈寶玉目前的身份,其實說起來挺尷尬的。


    榮國府的爵位並不在賈政這一房,而是在賈赦那一房中。


    現在已經過繼給了賈赦那邊的賈蘭,才是榮國府的正牌嫡長。


    哪怕以後榮國府的家業都是賈寶玉的,但說起來,他依舊是庶房一脈。


    這個身份,若是想娶開國勳貴一脈的嫡女,並不是那麽容易的。


    至於朝中重臣、清貴名士家的女兒,也同樣不好辦。


    讀書人心高氣傲,對於賈家這般武勳世家向來是各種瞧不起。


    除非賈寶玉能與他親哥哥賈珠或賈瓚一樣,靠著自己考取功名,否則想要娶家世清貴的大臣的女兒,是想都不要想。


    哪怕再溺愛,自個兒子有幾斤幾兩,王夫人也是再清楚不過,在功名一途上,他與他哥哥賈珠差的著實太遠。


    思來想去,她都未想到合適的人選。


    要麽是人家看不上自己家,要麽是她看不上人家。


    苦思冥想之下,忽然,一個身影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寶釵!


    想到了她,王夫人頓時便覺得,寶釵很不錯。


    雖說單論家世來說,寶釵祖上不過是個紫薇舍人,遠遜色於一門二公的賈家。


    但架不住人家家裏有錢啊。


    薛家世代皇商,雖然這些年沒落了許多,但依舊是家財億萬。


    雖然從家世上來說,王夫人認為寶釵配不上自己兒子。


    可寶釵畢竟是她親妹妹的女兒,王夫人先天便對她有一層親近的濾鏡。


    再加上薛家無比深厚的家底,便又是一個加分項。


    在王夫人眼裏,薛家家世卑微,能讓寶釵嫁給賈寶玉,著實是薛家高攀了自己。


    這般情況下,薛姨媽還不得乖乖的奉上豐厚的嫁妝,以感謝自己姐姐的“恩典”


    左右賈寶玉以後斷然也不可能考取功名,至於上戰場博爵位,那更是不可能,這輩子也就在家裏當個富貴閑人了。


    既然這樣,多給他留一些家底,倒也不會委屈了他。


    想到了這裏,王夫人便下定了決心,低頭望向依舊在哭哭啼啼的賈寶玉道:“寶玉,你喜歡寶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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