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所有人無不大驚失色。


    王子騰是王夫人的哥哥,按照輩分,賈瓚還要稱一聲叔父。


    他一個長輩,竟要主動起身給賈瓚行禮。


    天下哪有這般的道理。


    賈母嘴角揚的更高了。


    因為前番之事,她對王子騰相當的不滿。


    今日不知發生了何事,王子騰兩口子突然到來。


    她本以為是來與她賠禮謝罪的,誰知王子騰老婆一進門,便開始顯擺自家男人受到了陛下的重用。


    囉裏囉嗦的,讓人不勝其煩。


    坐在賈母左側的王子騰夫人李氏,則是呆若木雞,張大了嘴,像是被嚇傻了一般,愣愣的望著王子騰。


    王夫人沒了剛才的洋洋得意,呆滯的目光在賈瓚與王子騰之間來迴轉動,暗忖著自己不會是在做夢吧。


    薛寶釵目光炯炯,眼帶訝色。


    她這是第一次來京城,見了此景,還以為是天子腳下,規矩與南方不同,是先論職位再論官職。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賈瓚這般年輕,官做的竟然比自己舅舅還要大。


    在金陵時,哪個官員提起王子騰來,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他們薛家這些年來勢頭漸衰,也是借著王子騰的名頭,才能威懾旁人窺視。


    正是如此,此事給薛寶釵帶來的震撼可想而知。


    相對於她,薛姨媽滿麵寒霜。


    以她年紀自然知道,天下哪來長輩給小輩行禮的規矩。


    這個人分明是在刻意的當眾羞辱她的兄長。


    她上次見到賈瓚的時,他還是個在繈褓中的嬰兒,因此她並不知道麵前的少年郎,便是大名鼎鼎的賈則璞。


    隻見她緊緊捏著手帕,銀牙緊咬,若非是身在賈府,自己是客,怕是不要立即開罵了。


    “桀桀桀”


    賈瓚發出一道怪異的笑聲,隨即換了一副麵孔。


    作驚慌失措狀,上前扶助王子騰,口中連連道:“哎呀,叔父折煞我矣,身為晚輩,豈敢讓長輩行禮。”


    王子騰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強道:“禮不可廢……禮不可廢……”


    今天當著一眾親眷小輩的麵,他可算是丟了大人。


    垂下的眼簾中滿是徹骨的恨意。


    偷偷往上掃了賈瓚一眼,心中怒道:“別得意,待我自北地立下大功歸來,今日所受屈辱,必將百倍奉還。”


    同時,不停的拿著韓信受胯下之辱的典故來安慰自己。


    還別說,這麽一番自我催眠,心裏的確好受的許多。


    賈瓚感受到了王子騰目光中的不懷好意,知道他在想什麽,微微一笑,絲毫不放在心上。


    晉地之行過後,你王子騰若是運氣好,便還能苟活,若是運氣差,直接死在晉地也不稀奇。


    想報今日之仇,下輩子吧。


    兩人都是心機深沉之輩,在王子騰自我催眠之後,壓下臉上的不快,和顏悅色的與賈瓚攀談起來。


    賈瓚也是一樣笑臉相迎。


    你來我往,商業互吹,場麵其樂融融,絲毫看不到剛才針鋒相對的模樣。


    眾人見兩人這般親近,雖是莫名其妙,卻也很是鬆了口氣。


    唯有少數幾人依舊心有疑慮,惴惴不安。


    元春一雙玉手捏著手帕,羊脂白玉般的麵容上帶著憂色,貝齒輕搖紅唇,美目焦愁的望向賈瓚。


    她自迴府之後,也得知了不少府中當前的狀況,暗自為府中未來擔心。


    今日見王子騰一家到來,也心中歡喜,滿以為是個修複兩家關係的好時機。


    誰知賈瓚一進來便來了個下馬威。


    這一下,別說修複關係了,便是不反目成仇,已經是菩薩保佑。


    再怎麽說,王子騰也是堂堂京營節度使,交好於他,對改善賈家處境有著很大的好處。


    一邊是自己的舅舅,一邊是自己族中下一代當家人,元春夾在中間,心中煩悶,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暗暗想著,待以後盡量在兩家之間周旋一番。


    不論如何,也不能讓兩家老親就此成了仇敵才是。


    現在兩人表麵上雖然一切如常,但其中湧動的暗流,又如何能瞞過她的眼睛。


    相對於元春,賈母倒顯得淡定了許多,似乎對此絲毫不在意。


    剩餘的人中,還有王熙鳳也瞧了出來。


    不過她是何等人物,雖然對賈瓚羞辱她叔叔很是不滿,表麵上卻絲毫看不出來,依舊八麵玲瓏的與諸人說笑,活躍氣氛。


    在她的插科打諢下,場麵很快恢複了原本的熱鬧,小輩們皆是歡聲笑語。


    但唯有一個探春,無精打采的,旁人與她說笑,也隻是應付的笑一下,秋水美目掛慮的望著賈瓚,久久無言。


    李氏雖心中不快,但見王子騰一切如常,也隻能壓下怒意,繼續與賈母攀談起來,隻是言語中沒了剛才的炫耀得意勁兒。


    王夫人滿麵陰沉,本以為王子騰來了,有自己兄長撐腰,賈瓚不論如何也要收斂一些,誰知他竟如此的大膽,連王子騰都不放在眼裏。


    心中不禁有些心累與絕望。


    拿長輩身份壓他,壓不住;抬賈母出來,賈母跟他穿一條褲子的;拿兄長過來給她撐腰,他連她兄長都能吃的死死的。


    如同大鬧天宮的孫猴子一般,漫天神佛都隻能任由他鬧騰,無可奈何。


    堂內氣氛恢複,賈母則對賈瓚招手,指著薛姨媽與他介紹道:“這位是你遠在金陵的薛姨媽,薛家嫡女千金要入宮參選,來咱們這暫住一些時日。”


    又對薛姨媽介紹道:“他是東府那邊,你賈敬兄長家的老二,大名一個瓚字,你喚他瓚哥兒便是。”


    “見過薛姨媽”,賈瓚彬彬有禮的施禮,全然沒了剛才的盛氣淩人。


    薛姨媽聽到賈瓚之名,大吃一驚。


    他的大名,即便是遠在金陵,也多次聽聞,任誰談起他來,無不交口稱讚,卻又因為他怒斥朝臣被發配邊疆而扼腕歎息。


    薛姨媽驚歎之餘,心中又有不解:“他不是被發配了嗎?怎麽現在好似沒事人一般迴京了?”


    薛家北上京城,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


    舟車勞頓之下,消息自然也不甚靈通,因此薛姨媽並不知道賈瓚在邊疆立下大功,得勝返京之事。


    心中想著,薛姨媽身上動作也不慢,連忙起身。


    大梁重文輕武,賈瓚狀元在身,社會地位極高,薛姨媽一介商賈之家婦人,哪怕是長輩,也不敢大大方方的坐著受他一禮。


    雙手虛扶,連聲道:“哎呦,原來是瓚哥兒,快快免禮。”


    其人也是個人精,雖然對賈瓚有所不滿,卻也不妨礙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冒。


    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身如鬆柏,英氣逼人,周身氣蘊非常,不由讚道:“不愧是賈家麒麟兒,我遠在江南,也時常聽聞,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又扭頭對賈母豔羨道:“賈家真是人才輩出,老太君有這樣出色的子孫,真真是羨煞旁人。”


    賈瓚淡然一笑,道:“姨媽過講,世人抬愛,瓚愧不滿當。”


    賈母麵帶得意之色,人年紀一大,最喜歡旁人稱讚的,便是自己的家族與子孫,薛姨媽真可謂是撓到了她的癢處。


    笑著擺手道:“他還年輕,尚缺磨礪。”


    見過了薛夫人,賈母又給賈瓚引薦了薛寶釵。


    “這是你薛姨媽的千金,閨名寶釵。”


    薛寶釵款款起身,對賈瓚輕輕一禮,輕啟粉唇,甜甜的笑道:“見過瓚哥哥。”


    美目眼波流轉,不住的在賈瓚身上瞧著。


    剛才還在亂猜是誰呢,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賈則璞。


    如是他的話,官職大於舅舅,倒也說得過去。


    賈瓚躬身一禮,目光望向薛寶釵,忽而一笑,道:“這位妹妹,我卻是見過的。”


    眾人一愣,扭頭望向坐在一旁的賈寶玉和林黛玉。


    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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