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車,賈瓚打量了一番這二人。


    那僧人一身破舊僧衫,滿頭生瘡,道人則是一身打著補丁的道袍,上麵還有泥水,身子歪歪扭扭的站著,似乎一條腿不大好。


    兩人看上去皆是醃臢無比,幾與乞丐一般無二。


    但其目光中正平和,又如深不見底的潭水,隻望一眼便能使人沉迷其中。


    見了他們,賈瓚這才明白王虎為何如此慎重。


    這二人看上去不顯山不露水,實則有功夫在身,若是實際打起來,賈瓚也無絕對信心能拿下他們。


    “二位攔我車駕,所為何事?”賈瓚暗自戒備,悠然道。


    那一僧一道對視一眼,癩頭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徒昨日迴稟,說是見了個了不得的人物,我二人好奇,今日特來一觀。”


    賈瓚冷笑道:“那,可瞧出我有何不凡之處?”


    道人則笑嘻嘻的道:“無甚不凡之處,也是一尋常之人。”


    “既然如此,還請讓路吧”,賈瓚冷聲道,伸手示意。


    憎道相視一眼,笑著讓開了道路。


    正當賈瓚要轉身上車時,癩頭和尚忽然道:“施主,臨別之際,老衲還是要告多言一聲,天命在北,逆天而行必受反噬……”


    賈瓚猛地轉身,死死的望著他們。


    天命在北?


    他微微側目往東北方向望去。


    東胡?


    “嗬嗬嗬”,賈瓚發出一道瘮人至極的冷笑,眼似利劍般直射二人,問道:“你們是神仙?”


    二人均搖頭:“我等隻是這在紅塵中修行的俗人而已,當不得神仙二字。”


    “既然如此”,賈瓚往前邁了一步,周身氣勢磅礴,好似高高在上的帝王,恍若從九天之上浩蕩而來一般。


    “那便讓你們供奉的仙神出來,與我說話。”


    僧道頓時色變,那道人驚駭道:“你……你不敬上仙?”


    “上仙?”賈瓚哈哈大笑,問道:“他們在何處?”


    二人頓時無言,他們上哪去找什麽上仙?


    賈瓚繼續道:“我北地百姓為異族屠戮之時,為何不見有上仙降下垂憫?”


    “我華夏大地神州陸沉,男子為奴,女子為糧,為異族百般蹂躪之時,他們又在何處?”


    賈瓚冷笑著指著北方道:“我在北境之時,親眼目睹那易子而食的慘劇,不知他們可否知道,那肉的滋味究竟如何?”


    二人默然,僧人念了聲佛號,道:“世間諸事皆有定數,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賈瓚哈哈大笑。


    “你們眼中,我在逆天而行,可我自己看來,我才是在順應天道。”


    忽然,他話鋒一轉,怒目圓睜,周身氣勢如同山洪爆發般洶湧澎湃,又似出鞘利劍銳不可擋。


    “我之所往,即天道所通;我之所在,即天命所歸。”


    僧道二人愣怔的望著胸有雷霆,仿佛能使天地變色的賈瓚,久久無話。


    賈瓚也未再理會他們,扭頭上了馬車。


    直到車駕離去,僧道二人才緩了過來。


    道人扭頭望著和尚,拿肩膀頂了下他,問道:“如何?有何感覺?”


    和尚搖頭,感歎道:“振聾發聵,能令鬼哭神驚。”


    扭頭望著離去的車駕,和尚喃喃道:“若他繼續下去,說不好真的會逆天改命。”


    道士則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道:“世界諸事皆有緣法,說不準真如他所說,他才是在順應天命呢?”


    和尚愕然,接著哈哈大笑,道:“道兄說的是,莫不是我等修行不足,看不真切。”


    “這樣才對”,道士拍著他的肩膀道:“你我二人便不要再管這些紅塵之事,且看他如何順應他的天命便是。”


    和尚點點頭,兩人相視一笑,結伴而去。


    車上,賈瓚麵色不悲不喜。


    他彌留之際忽然來到這個世界,若說他完全不相信有神仙的存在,便是自己騙自己,但卻也僅限於此。


    作為一個生活在唯物主義社會的人,即便這世上有神仙的存在,也別指望著他對他們有多大敬畏。


    聖人曾曰過:敬鬼神而遠之。


    你高高在上的當你的神仙,我在紅塵之中造我的反,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誰也別礙著誰。


    至於那和尚說什麽天命在北,在他看來,完完全全就是個屁話。


    什麽叫天命?


    前世的教育告訴他,曆史是由普羅大眾書寫的,人心之所在即是天命。


    誰站在芸芸眾生一邊,天命就在誰那裏。


    一句輕飄飄的“天命在北”便想概括一切,簡單幼稚至極。


    車廂內,由於這兩個古怪的和尚道士,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秦可卿擔憂的望著自己的丈夫。


    幾人的對話,也傳到了裏麵。


    賈瓚對神仙沒什麽敬意,但她就不一樣了,賈瓚在大同苦戰的時候,她還天天去佛堂給賈瓚祈福呢。


    另一邊的黛玉,則是另一番光景。


    一雙丹鳳美目滿是崇拜的望著賈瓚。


    “讓你供奉的仙神出來與我說話”,“我之所在,即天命所歸。”


    在這封建禮教時代,這就是堪稱大逆不道的發言。


    就是這番話,卻猶如隕石從天而降一般,將少女十幾年封建禮教建立起來的世界觀砸的粉碎。


    世人所敬畏的仙神也不過如此,你說天命在北,我卻便偏要逆天而行。


    這般一往無前,舍我其誰的駭人氣魄,直接讓黛玉幼小的心靈,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她年紀尚小,雖然知道些賈瓚口中“男子為奴,女子為糧”,“易子而食”的典故,但並未有過任何深入的理解。


    恍惚間,她似乎有種感覺,賈瓚所謀求高官厚祿的動機,似乎與以往她所不齒的“國賊祿鬼”們。有著本質的區別。


    就這麽一路沉默著,馬車來到了秦府門前。


    早有賈府仆役先到一步傳信,得知賈瓚也要來,秦業不敢怠慢,領著自己的兒子秦鍾在門樓裏等待著迎接。


    雖說賈瓚是他女婿,但畢竟是一品子爵,身份尊貴,他一個區區工部五品小官,不敢托大。


    秦家論及奢華,自是不能與賈府相比,卻也青堂瓦舍,清幽別致。


    在院子裏下了車,賈瓚深深的作了一揖,口稱:“如何能勞煩嶽父大人親自迎接,折煞小婿也。”


    秦業看上去約莫五十歲上下,留著山羊胡,身著玄色錦袍,身形略胖,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看上去與一尋常富家翁沒什麽兩樣。


    他笑道:“則璞貴為子爵,老夫自當親自迎接,禮不可廢。”


    翁婿二人隨即開始了商業互吹。


    等得不耐煩的秦可卿,在瑞珠和寶珠的攙扶著下車,不滿的道:“爹,外頭還飄著雨呢,你們就別在院子裏寒暄了。”


    兩人這才反應了過來,相視一笑,攜手步入後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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