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親近的話,令賈瓚不明所以。


    他從賈母那裏得知,忠順王與他賈家祖上不和,滿以為這人是來找麻煩的,因此他也沒跟忠順王客氣。


    但從這表現來看,此人對賈家,又或許是對他賈瓚並沒有惡意。


    忠順王沒理會他心中所想,一揮衣袖,道:“好了,咱們之間莫要再說什麽廢話了。”


    “本王忽然到訪,是來與你賈家講和的。”


    “講和?”賈瓚眉頭一皺。


    忠順王點點頭,又仔細的上下望了一眼賈瓚,眼中滿是欣賞之色,道:“我與你先祖有些陳年舊事未了,如今斯人已去,本王總也不能抱著過去不撒手。”


    “如今國家艱難,正是用人之際,你我二人不能因為往昔舊怨而平白內耗,當盡心為陛下分憂才是。”


    此言一出,賈瓚瞬間明白了。


    感情大家都是一個戰壕裏的自己人,都是為皇帝辦事的。


    到了這裏,賈瓚放鬆了許多,滿臉春色的道:“王爺說的是,上代人的恩怨,便讓它隨風消逝,一切當以大局為重。”


    賈家上一代人與忠順王之間有什麽恩怨,關他屁事。


    大梁的錦衣府,自太祖皇帝設立,便掌管詔獄,有稽查百官,巡察緝捕之權,是皇帝的親兵。


    似忠順王這等藩王,本應是錦衣府重點監察的對象,曆代以來,錦衣府與諸藩王之間的關係都非常緊張。


    錦衣府竟然會出動精銳,去保護天然便是對立的忠順王,顯然他在永安帝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能得到這麽一個盟友,傻子才會往外推。


    忠順王大笑幾聲,一拍旁邊的桌幾,站起身來,端起茶碗道:“則璞果然爽快,那咱們便以茶代酒,共飲此杯。”


    賈瓚見狀,也連忙起身端起茶碗,示意了下,笑道:“共飲”


    放下茶碗後,兩人相視而笑。


    正事說完了,忠順王也未提出告辭,而是拉著賈瓚,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


    從談吐之間便能看出,忠順王知識麵相當的寬廣,什麽東西都能說上兩句,甚至對兵法都有一些獨到見解。


    而賈瓚也不遑多讓,繼承前身的記憶結合後世的見識,相對於忠順王,更是天馬行空,時常令其嘖嘖稱奇。


    兩人互相之間聊的相當暢快,一時之間竟有相見恨晚之意。


    另一邊,距離榮禧堂不遠的榮慶堂內,人頭攢動,相當的熱鬧。


    賈母、賈赦、賈敬,以及所有夫人小姐少爺基本都在場。


    丫鬟婆子不時從外頭進來,向賈母匯報前院的情況。


    一時之間,這榮慶堂竟仿佛一個作戰會議室一般。


    由於忠順王事先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門口又有錦衣府的人把守,前去打探的人無法靠近,也得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隻能讓一屋子翹首以盼的人幹著急。


    堂內,賈赦背著手來迴踱步,臉上盡是焦慮之色。


    不多時,賈母被他弄的不耐煩,斥聲道:“別到處轉了,眼都被你晃暈了。”


    “母親”,賈赦望向賈母,唉聲歎氣,憂慮道:“也不知瓚哥兒能不能招架的住忠順王,他年輕氣盛,若是言語上有些得罪,忠順王忽然發難……”


    說到這裏,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賈母大怒,猛地拍了下桌幾,吼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一聲怒吼,令堂內的小輩們心生懼意,縮了縮脖子,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賈赦訕笑著作了個揖,迴到座位上坐好,再也不敢發出一言。


    這時,外頭珠簾撩動,鴛鴦款款而來。


    見她進來,賈母連忙問道:“怎麽樣了?”


    鴛鴦麵帶疑惑,顰眉道:“瓚二爺他……好像與那王爺相談甚歡……笑聲連我在外頭都聽見了……”


    “相談甚歡?”賈母一愣,臉上放心了許多。


    隻要沒有得罪到忠順王,能順順利利的將這位爺送走,便是勝利。


    沉悶的氣氛,隨著鴛鴦帶來的消息而消散了許多。


    坐在一旁的秦可卿一直凝在一起的柳眉,也隨之舒展開來。


    她哪裏知道忠順王什麽的,等她梳妝打扮好剛一出房門,便莫名其妙的被鴛鴦拉到了這裏。


    雖然對忠順王與賈府過去的恩怨一無所知,但從眾人嘴裏,還是能聽出個大概。


    見諸人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連帶著她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堂內雖然輕鬆了些,卻誰也不敢走,都在等著賈瓚迴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


    在諸人望眼欲穿之下,賈瓚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門口。


    一瞧見他,賈母便不管不顧,緊張的攥著手巾問道:“怎麽樣?”


    賈瓚麵色如常,輕聲道:“剛把忠順王送走。”


    堂內眾人這才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


    坐在賈母身邊的賈赦,更是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姿勢相當不堪。


    自顧自的坐倒秦可卿身邊,賈瓚對自己媳婦笑了下,隨手端起左手邊桌幾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秦可卿頓時花容失色,伸手要攔,卻見賈瓚已經喝了下去,隻得訕訕的收迴玉臂。


    “怎麽了?”賈瓚奇怪的問道。


    “沒……沒什麽……”秦可卿玉容有些發白,結結巴巴的迴了一聲。


    賈瓚不明所以,正要發問,便聽見賈母開口問道:“瓚哥兒,你跟忠順王爺都聊了些什麽?”


    “哦”,賈瓚放下茶碗,道:“我倆聊了許多……”


    他沒瞧見,坐在他左手邊的李紈,俏臉已經紅到了玉頸上,低著螓首,芊指緊緊攥著手巾,一言不發。


    秦可卿也在偷偷打量著李紈,又望了一眼桌幾上的茶碗,一雙美目暗中的打量著其他人的反應。


    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賈瓚的身上,並無其它異色,這才長舒口氣。


    隨即心中暗暗埋怨自己相公。


    “若是渴了,你端我的茶碗也行啊,偏偏要去端大嫂子的,真的是……”


    李紈人是坐在椅子上,但魂兒已經不知飛到了哪裏。


    一顆芳心跳的飛快,生怕旁人注意到賈瓚喝了她的茶。


    直過了許久,未感到異常,她這才壯起膽子暗中看了看眾人。


    堂內其他人都伸長了脖子,仔細聽著賈瓚說話,生怕落下一個字,誰也沒注意到她的異常舉動。


    暗中觀察了一番後,李紈的心才慢慢的平複下來。


    微微側首,美目仔細觀瞧著侃侃而談的賈瓚。


    那英氣逼人的麵龐,使得已有多年未有過波瀾的平靜心湖,漸漸生出一絲漣漪。


    但她沒看到的是,坐在她對麵的王熙鳳,正仔細觀瞧著她。


    一雙丹鳳眼從賈瓚和李紈之間流轉,最後落在了李紈那端秀的麵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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