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陷入了夢境。


    是他8歲的時候,在他的童年幾乎都是媽媽佐藤櫻的陪伴。秦宅的杉樹林裏,他總喜歡跟她玩捉迷藏,故意隻喊她的名字,每迴媽媽總是氣得叉著腰說太失禮了。


    \"さくら!“


    \"違う,你要叫我媽媽\"


    \"哈哈哈!不對你是我的さくら\"


    每一天房子的每一個角落,玫瑰花園,鋼琴房,都是他小小個子穿著背帶褲四處找尋她的聲音。


    他那個時候最期待的是四月櫻花綻放的季節,每年這個時候櫻會帶他出國,迴到她那遍布櫻花的故鄉,而那個叫爸爸的男人會在那段時間,放下所有公務。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在北海道滑雪,躺在櫻花瓣掉落的草坪上笑個不停,邊吃著櫻做的午餐。


    可到後來,四月變成他最討厭的季節,因為櫻開始變得不愛笑,他窩在她懷裏跟她說話時候,常常發呆……


    \"さくら是不是生病了?\"他擔憂地抬頭問著老管家,對方隻是單腿跪了下來,摸著他頭,勉強笑著沒有迴答。


    一開始他以為是櫻這迴不想帶他一起出國,因為她總是試探性的問。


    \"今年你一個人待家裏怎麽樣?\"


    \"要學會離開媽媽,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在媽媽的老家,那裏的小孩都是要離開父母的,越小離開……代表他們很勇敢,很厲害,已經可以成為大人了,你不是最期待變成大人嗎?\"


    \"我變成大人,就不能跟さくら在一起了?那我不要長大!\"站在鋼琴旁邊的8歲秦朗緊張的抓著她的手。


    \"……阿朗,長大不是你能控製的事,就像很多事總不能如我們所願,人活到最後都是要離開的\"


    \"我不管,我不要你離開!你不準離開!\"


    即使他生氣害怕,咬牙哭著抱著櫻不放,但所有種種濃濃的不安,早就預告了一切。


    第二天黃昏,吃完飯他被保姆帶到狄家去玩耍,又偷偷爬過灌木草叢跑迴家,他臉上髒兮兮的在花園門口,看到一輛開進來的轎車,和穿著外出服的櫻,以及身後傭人拉的幾個行李箱。


    \"どこに行くの?(你要去哪裏)\"


    她有些錯愕,但很快哄騙他,戴著白蕾絲手套的手指,輕輕抹去他臉蛋上的灰塵。


    \"阿朗……我給你做了你最愛的黑貓,在你房間,你去看看……\"


    因為櫻對動物過敏,非常喜歡動物的秦朗,雖然很想養卻主動跟她說,他也不喜歡動物。


    當時一下子被禮物搶奪了所有注意力,明明感覺到目前看著他的櫻,仿佛快哭了,那雙漂亮的瞳孔裏是化不開悲傷。在她的催促聲下,8歲的秦朗還是轉頭跑去找禮物。


    等他興奮爬上四樓,在床頭看到了一隻黑色貓的布偶,抱起它開心跳起來時,卻不經意看見了窗口外花園裏,行李箱擱進後車廂,櫻低頭上了那輛車,車輪開始緩緩啟動。


    那一瞬間他像明白過來什麽,扔下黑貓布偶,瘋狂跑下樓不停恐懼大喊著。


    \"さくら!さくら……お母さん!\"


    他嚎啕大哭地衝跑著,從被老管家抱起阻止中,周圍女傭憐憫的眼神,他頓時明白到,所有人都知道櫻要走拋棄他的事,他憤怒咬傷管家的手臂,摔在地上,手腳並用的推開那些傭人,要衝下台階,卻被突然出現男人手臂箍住腰部。


    秦以雄(父親)強行把他一手箍在腰側,一路不顧他的哭喊掙紮,把他扔進了四樓臥室裏。


    \"啊啊啊!放して!お母さん,お母さん!\"


    \"閉嘴!你以後不準再跟我講日語……\"秦以雄沒有溫柔對待小孩的想法,他總是很強勢表情冰冷。


    他揪著他的衣領,壓迫地盯著泣不成聲,微微發抖著卻憎恨瞪著他的兒子。


    \"……聽著阿朗,我跟你媽媽要分開了,不管你接不接受,這已既成事實,你哭也好,鬧也好,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討厭你!\"


    8歲的秦朗抱著對父親的憎恨,哭了一夜暈睡了過去,後麵那整個漫長的四月裏,他總是撿起櫻留給他的布偶黑貓,深夜裏抱著它走進寂冷空蕩蕩的鋼琴房,蜷縮在鋼琴椅子下流著眼淚睡著,他內心的痛苦和思念,在她遺留的鋼琴下,才能得到安慰。


    此刻是誰輕撫過他的發梢,暖和的手掌撫在他額頭上!眼睛登時睜開的秦朗,緩緩唿吸著,看著自己右手不知何時放在了餐桌上,桌麵還多了一杯水。


    是誰進來過。


    - - - - - - - -


    佐藤櫻沒有來,她的經紀人染著白發的西野明子,穿著女士西裝收腰的坎肩和紅領帶,斜挎著一個皮包,走路帶風地越過曹原平他們,跟女主管點了一下頭,便徑自進去了,全程不過幾秒。


    不一會,隔著屏風裏麵像是在講什麽嚴重的事,那位東日女人的音量雖然刻意壓製了,但還是尖利地傳到外麵來。裏麵人的日語談話,李澤雨和曹原平聽得雲裏霧裏的,但站在屏風入口處的女主管顯然完全聽懂了,表情揪著望向裏麵,聽到幾處還不時還露出不喜的搖頭動作。


    好奇死的曹原平,真想把耳朵伸進去,他其實是聽得懂一些日語,全不懂那是騙人的,但也限於狗血情節的對話,畢竟他從小粉佐藤櫻的關係,她出演的電視劇和電影沒少看。


    他心裏才盼著,屏風後突然就哐當一聲,像是什麽物品給摔碎了,他們立即隨著表情慌張的女主管進去。發現是陶瓷品碎裂散開在地麵,就在秦朗的腳下。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とにかく 連絡しないと方いいよ……あなたは佐藤さんの息子だと言っていますが、もう佐藤さんの未來を邪魔しているのです……\"


    那位女經紀人拎起包,向秦朗微鞠躬後,凝視著他說了一段日語,便轉身離開。看上去很是冷漠。


    \"你愣著幹嘛?還不快去拿打掃的工具\"女主管焦急的推一下忽然目光呆滯的曹原平。他剛剛像是聽到了什麽驚天大秘密!


    從李澤雨迅速走進來,看到秦朗的第一眼,他就像地上被摔得稀碎的陶瓷貓一樣,眼裏也是碎的。沉默低頭蹲了下來,手朝母貓碎的一塊耳朵摸去,使勁捏起來,他的手指瞬間被碎片的棱角刺傷,滲出血來。這種痛的自虐快感,很快被一雙手遏止。


    秦朗抬眼震驚地看向用力握住他右手,掰開他手指拿走碎瓷片的人。是李澤雨。


    他們無聲四目相對著,但很快秦朗便站了起來,從他手中抽離。同時他風衣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聲不停。


    這會,從國外趕迴來的杜伊領著隨行秘書金誠,從餐廳門口邊放下手機,邊擔憂的向秦朗走過來,輕聲問\"阿朗!你為什麽不接電話,也不迴信息……你的手怎麽了?\"


    女主管拿著吸塵器小跑迴來,曹原平拿著抹布掃帚跟在後頭,看著秦朗被一位長相美麗的男人抓住手!即便他們身旁還站著眼睛大大,娃娃臉男生,看上去像是秘書助理一類的吧,但已經不要緊了。


    那位摸著秦朗的臉,眼裏露出心疼神態的男人,穿著一身淺白西裝,都沒有他周身發光的肌膚來得白,柔軟細長的劉海勾在耳後,直挺的鼻子到紅唇!從這個角度看去,根本比女人還美麗動人。


    不覺站近些的曹原平目光幾乎隨著他轉,他好像是什麽高層人物,女主管看到他比誰都緊繃,點頭畢恭畢敬的喊了他\"總經理\"。


    從杜伊出現的那一刻,李澤雨便一直低著頭,怕他認出來,讓他看見到是沒什麽,主要怕杜伊讓夏贏師兄知道!自從上次受傷暈倒後,師兄雖然不吭聲,但那送他離開時的眼神蘊含的紅色警告,李澤雨還是收到了。


    \"地上這些要扔掉嗎?\"


    \"……處理掉吧,已經沒有用了\"


    女主管在秦朗他們欲離開前問的話,讓李澤雨眼神變了,一下抬起頭,透過屏風看著,秦朗已經被杜伊擁護著離開了餐廳。


    曹原平等女主管隨到門口送客的間隙,迫不及待的湊過來,捂著嘴對著正蹲著撿瓷碎片的李澤雨耳邊說。


    \"哇塞!你知道我剛剛聽到了什麽嗎,秦朗原來是佐藤櫻的私生子……呃說私生子也不大對,反正佐藤櫻從來沒有公開過她結過婚?那個剛剛先走那個拽拽的女經紀人,她好像在警告秦朗不要再去找佐藤櫻,還說他身為兒子的存在阻礙了佐藤櫻的未來!嘖嘖嘖……電視的狗血原來都是源自生活,唉!豪門真可怕,給我們普通人也玩不轉……\"


    不久曹原平八卦說完了,他轉身開啟了吸塵器,在李澤雨一言不發的表情中,將吸口對準地麵,將被遺棄的碎片一一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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