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嘩啦啦的來嘩啦啦的走,短暫的喧譁過後周圍安靜得駭人。


    山吹律理一個人站在血泊邊,凝視自己幹淨的指根。


    「不該去拿戒指的。」她低聲說,「該讓他給我戴上。」


    山吹律理仰起頭,橫濱高樓反射陽光顆顆閃耀如鑽,於碧空下令她目眩神迷。


    亮如北極星的那顆鑽石熄滅了,它的生命短促如剎那,隻為應和那聲槍響。


    「是瞄準鏡的反光啊。」山吹律理抬起手,指尖一點一點地數著,「在那裏。」


    人恐怕早就逃走了,一擊即中,極遠距離的狙.擊,動手的人恐怕並非無名之輩。


    「沒關係。」山吹律理輕輕地說,「你能逃到哪裏去?」


    從電梯通往天台會留下監控影像,從樓梯一步步上行會驚擾塵封許久的樓道間的灰塵。人隻要存在過,風總會捕捉到他的痕跡。


    山吹律理順著兇手走過的路,一步步走到天台頂端。


    今日的風尤其大,陽光肆意傾灑炎熱,捏扁的空啤酒罐堆積在角落,空調風箱悶悶地響。


    再過一個拐角,應該就是狙.擊.手伏擊的位置。


    拐角的牆皮有輕微脫落的痕跡。


    像有人在掙紮間握住堅硬的牆角,指甲摳下牆灰的跡象。


    地麵上一枚腳印也無,山吹律理站在拐角許久沒有邁出下一步,啤酒罐被風颳著在地麵滾過,空寥的響聲迴蕩在天台。


    「一個,兩個,三個……」她半蹲在地,五指張開撐在地麵上,她的聲音輕得仿佛下一秒就被風吹散,「有正好與港口mafia一支小隊數量相同的人走過這裏。」


    人類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到的痕跡清晰映在山吹律理眼中,她「看到」一支訓練有素等待許久的隊伍衝過拐角,「看到」片刻他們拖著一個極力掙紮的人離開,「看到」他們掐住他的舌頭以防他自殺,「看到」那個人竭力抓住牆角,指甲冒血地死死摳出幾道淺淺的痕跡……


    山吹律理站起身,眼下出現輕微的重影。


    陽光太熱了,走向天壇圍牆的路像怎麽也走不完。


    終於,山吹律理站在狙.擊.槍放過的位置,在風中搖搖欲墜往高樓下看。


    扛著狙.擊.槍的人把槍口架在圍牆上,拖走他的人仔細檢查過周圍,卻沒想到要站在圍牆上看一看。


    可能是因為圍牆是天台最後一道安全防線,站在上麵隻稍稍出些差池便要從十幾層高樓墜空,人潛意識裏的恐懼排除了這裏。


    所以那個人把記號留在了圍牆背麵。


    他篤定隻有一個人會無懼無畏地站在墜落邊緣,俯視高空下的大地。


    咬破了的手指血,在髒兮兮的牆壁上留下了一枚潦草的記號。


    【「你要記住這個符號。」安德烈·紀德握著筆,「它的意思是——」】


    「它的意思是……」山吹律理閉了閉眼。


    「我即將死去,後來的朋友,請為我祝福。」


    是以死亡為夙願活在世上的幽靈們,為自己曾存在過留下的最後一絲痕跡。


    熱風拂過臉頰,夏日盛大的陽光碟機不散蔓延至天靈蓋的冷意。


    山吹律理徹底明白了一切。


    ……


    「滴答。」


    死寂的房間內水聲滴答,像一隻沒有擰緊的水龍頭在響。


    半吊在空中受刑的人低著頭,看見一雙鋥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他麵前。


    失血過多的眩暈感讓他耳鳴胸悶,心口隱隱發脹,鼻尖幾乎嗅不出鮮血的味道。


    即便如此,低著頭的人也竭力扯出僵直的笑容,一點一點仰起頭。


    「你沒死啊。」奈特真心實意地感到遺憾,「真可惜。」


    「托你的福,傷口還在痛。」太宰治歪著頭,指了指掩蓋在襯衫下的繃帶。


    本該躺在病床上戴唿吸機的人,重新換上港口mafia幹部的衣服站在審訊室中。


    「我們好像不是第一次見麵。」太宰治端詳眼前被血汙染紅的臉,「你的臉和你令人吃驚的狙.擊技術都讓我非常眼熟呢。」


    奈特不帶感情地笑了一下,沒有迴答。


    「跟蹤我的人也是你派來的。」太宰治不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往下說,「看上去,你手中的權力不小,甚至可以讓人瞞著律理醬辦事——她在mimic的等級比你低?開玩笑的吧?」


    太宰治至今無法確定山吹律理在mimic的具體地位。但從她在港口mafia一直保持著遊離邊緣自娛自樂的情況分析,她有可能在mimic也維持著編外人員的地位,接到命令殺人,不接命令待機,遠離核心管理圈。


    「律理醬?」奈特重複了一遍太宰治的稱唿,親昵的、帶點兒玩笑意味的稱唿。


    簡直像是迫不及待向所有人展示他們的關係有多好似的。


    好礙眼,無論怎麽想都好礙眼,好想殺了他——殺了他——


    麻煩了啊,太宰治看著陷入自己思緒的受刑者。


    他最討厭這種人了,酷刑不能使他們鬆口,威逼利誘也不能,他們隻會抓自己關注的重點,執拗地陷入不可理喻的瘋狂。


    這傢夥明明看起來沒有這麽瘋。


    太宰治記得奈特的臉。


    那天山吹律理喝醉了,醉醺醺地倚在吧檯上對著人笑,她眼底的笑意甜如淌蜜的柑橘滾燙著湧出,唿吸間瀰漫令人迷醉的香氣。


    太宰治推開酒吧的門時正看見這一幕,他脫下外套劈頭蓋臉罩住不清醒的女朋友,把她從座位上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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