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隆一在神經高度緊繃的警惕中下意識扣動扳機,子彈出膛直直打在門框上,濺起碎片似的木屑。


    「媽的,這是老子的船!」


    見慣火拚的蛇頭一邊罵一邊臥倒在地打了個滾,熟練地躲進船艙的縫隙間,露出被他擋在身後的黑髮少女。


    第一槍是無意,井下隆一緩了下神,槍口指向門口站著的人。


    方才有蛇頭擋住,他並未看清來客的模樣。


    年輕高挑的女性,冷白皮,雙腿筆直修長,束腰裙勾勒出的腰線好看得不可思議,暗金色貓瞳冷淡地望過來。


    即使在漆黑一片的狹窄船艙,她耳垂上的碎鑽也亮得晃眼。


    與她對視、在她眼裏看見自己的那一瞬間,井下隆一陡然失神。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他耳畔唯有她一步步走近的腳步聲,聲聲敲在他空茫的心原之上,血淋淋的心髒鼓動著升騰白霧,蒸汽從喉管衝出天靈蓋。


    他忘記了害怕,忘記了尖叫,忘記了掙紮。


    他忘記了一切,怔怔地凝望逐漸走近的人。


    微涼的手觸上男人的脖頸,觸感柔軟舒適,井下隆一看見她不解地歪歪頭,像是疑惑他的不掙紮。


    生了一張好看到太宰治偶爾都會晃神的臉,偏偏無知無覺。


    山吹律理徒手擰斷井下隆一的脖子,遲來的尖叫聲在喉管被掐斷。


    她因目標配合的態度愉快地眯了眯眼,像隻吃掉小魚幹後尾巴一甩一甩的快樂貓貓。


    貓啊,是那種蹲在釣魚的人腳邊,舔一舔爪子矜持地喵嗚一聲,能讓兩腳獸心甘情願把自己釣了一天才釣到的幾隻小魚苗統統獻給她,還羞愧自己給的不夠多的上位者物種。


    憑藉美貌的外表掠奪資源,也用鋒利的尖爪了結獵物,這就是貓的作風。


    讓人又愛又恨的作風。


    山吹律理把目光轉向跌坐在地瑟瑟發抖的助理。


    森鷗外給的任務目標隻有井下隆一,他的助理不在山吹律理的工作範圍內。


    殺了他也沒有「另外的價錢」可拿,她對森鷗外的摳門知道得門清。


    要不,久違的開展一次買一送一促銷活動?山吹律理猶疑地想。


    她不是很想給森鷗外折扣,黑心資本家根本不配擁有折扣。


    「我我我……」助理敏銳地嗅到了生存的機會,「我和那傢夥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連最後一個月薪水都沒給我!」


    一句話,山吹律理瞬間共情。


    打工人何苦為難打工人!


    「不殺你。」山吹律理搜了搜井下隆一的身,把他的錢夾扔給助理,「讓蛇頭帶你走,永遠別再來橫濱。」


    慌慌張張捧住死鬼老闆的錢夾,助理沒想到自己能死裏逃生。


    他望著轉過身離開的山吹律理,神差鬼使地說:「那個!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你身上有竊聽器?」


    山吹律理即將消失在轉角的身影停滯在原地,她抬起的腳尖輕輕點地,側身望過來,半張臉隱在陰影中。


    被那雙非人冷漠的瞳孔注視,助理結結巴巴地捧起信號幹擾儀:「喏,紅點在閃——你不用擔心!這裏的信號一直被屏蔽,我連手機欠費簡訊都收不到,竊聽你的人什麽也聽不見。」


    他感覺自己撞破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拜託了求求!助理在心裏默念,你們神仙打架不要波及凡人!他隻是一個不小心知道太多的打工人而已啊!


    「竊聽器?」


    山吹律理抬起手,輕輕撚了撚耳垂上的碎鑽。


    她若無其事地說:「我知道了,多謝你。」


    她不再停留,離開悶熱狹小的船艙。陽光照亮波光粼粼的海麵,仿若大片大片的碎銀灑入海中,流光熠熠。


    山吹律理搭在沿海欄杆邊,手肘撐著銀白的金屬杆,任海風揚起她黑色的長髮,露出發間星芒似的碎鑽。


    她隻佩戴了一件首飾——太宰治親手替她選的耳釘。


    「難怪……」少女唇邊泄出的聲音被海風捲走,如情人私語的呢喃。


    無事獻殷勤。


    星點血液被唇舌舔淨,濕潤溫熱的觸感依然殘留在耳邊,少年咬著繾綣的尾音對她說:路上小心。


    好一個「路上小心」。


    山吹律理低垂眼簾,懶怠地勾了下唇。


    風捲走一聲輕之又輕的嗤笑,和浪花一起在礁石上撞得粉碎。


    酒吧木門在今天第二次被同一個人推開,擦拭酒杯的侍者抬起頭,口中的問候被少女抬起的手製止。


    他微微鞠躬,保持靜默地推來一杯馬丁尼。


    獨自喝的年輕女孩在酒吧總引人注目,坐在卡座上注意吧檯許久的青年小聲問同伴:「你覺得我上去搭訕,她會理我嗎?」


    言辭謙卑,語調卻是矜傲的,為他年輕英俊的麵容和優渥大方的家世。


    「試試?」同伴偏偏頭,灌了口酒,「我可不敢,她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冬。」


    青年捏住手裏的高腳杯,向吧檯走去。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全場近乎一半的視線若有似無的縈繞在他脖頸上、眼睛中、心髒處。


    「一個人?」他友好地微笑,「介意我坐這裏嗎?這是我的名片。」


    後一句話是他不自覺加上的。


    近看青年才意識到同伴口中「西伯利亞的寒冬」評價有多形象,冷白的肌膚、暗金的眼眸,她的冷漠幾乎化為實質,如刀鋒般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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