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沒說明白,但房間裏的人誰都知道太宰治口中的「感謝」正是這枚子彈。


    「你受傷了?」山吹律理冷不丁問。


    「托他們的福。」太宰治麵無表情地說,「我可是很怕痛的。」


    公寓內沒有開燈,唯有電視機的藍光照亮眼前一片黑暗。


    太宰治隱沒在黑暗中,硝煙模糊他的側臉,他突然問道:


    「你怕疼嗎?」


    山吹律理慢慢解開手腕上繫著的白繩,連同氣球碎屑一起扔進垃圾桶。


    她坦然地迴答:「我沒有痛感。」


    「是真的沒有。」不知道為什麽,山吹律理覺得太宰治眼中明晃晃的「我不信」狐疑神色很好玩,「我騙你幹嘛?」


    「天生的?」太宰治有一點羨慕。


    「怎麽可能。」山吹律理眯起眼,向後仰倒在柔軟的沙發裏,「唔,硬要說的話,是進化的必要條件。」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有些過往不是能用簡簡單單的語言描述的東西,隻有切身經歷了一切的人懂得箇中滋味。


    山吹律理異能力的效果是細胞強化與肢體再生。


    她每受傷一次,被異能重塑過的身體就會強大一分。


    從比正常人還要脆弱一些的瘦弱身軀,到如今非人似魔的恐怖體魄,是無數痛苦、傷口、血痕造就的猙獰碩果。


    「山吹,做的很棒。」刺眼的手術光下看不見臉的博士驕傲地說,「不愧是我最完美的實驗品。」


    手術台下沾滿血汙的電鋸和斧頭擺了一地,躺在手術台上肌膚蒼白的女孩漠然地瞥過手臂上抽血的粗大針管。


    無所謂,反正感覺不到痛。


    說過很多次了。不要用花朵的名字稱唿她。


    那種美麗又脆弱的東西,根本和她沒有聯繫。


    被輕易摧毀的花。


    要摧毀一切的她。


    「疼痛那種東西,習慣了會逐漸變得沒有。」


    山吹律理挑了挑落在指尖的一縷髮絲,她想了想說:「老實講,我還挺懷念的。」


    「不如今天讓你重溫一下。」


    太宰治走進,槍口牢牢地對準山吹律理的眉心,另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人間失格】


    在太宰治掌心覆過來的那一刻,山吹律理明確感受到有什麽消失了。


    「你的異能是能消除別人的異能?」她很感興趣地體會了一下,毫無別的異能者發覺自己賴以生存的異能力消失的驚慌恐懼。


    太宰治在握住她手腕的瞬間明白了哪裏不對。


    脈搏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指尖按在脈搏上能清晰地數出心跳聲,那裏隻有薄薄一層皮膚作為阻攔。


    哪怕是身體密度大如中原中也,匕首依然能劃破他的手腕,這是人體極限對人的製約。


    可山吹律理沒有極限。


    哪怕太宰治立刻衝到廚房抽出一把開刃的菜刀,他甚至不能在山吹律理手腕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已經被強化後的身體,【人間失格】無效。


    她真的是個人?


    太宰治懷疑人生。


    他曾經一直以為人形自走核武器是個比喻,沒想到如此寫實。


    是他見識淺薄。


    事情突然變得很尷尬,手裏硝煙未散的槍好燙手。


    沒有什麽是太宰治不能萌混過關的,他若無其事鬆開手,假裝自己什麽死都沒作。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山吹律理一把握住太宰治拿槍的手,反手把他向自己的方向一拽。


    瞬息之間,兩人調換位置。


    黑髮鳶眸的少年摔在堆滿抱枕的沙發中,山吹律理鉗住他手腕的力道分毫不減。


    她單膝跪在沙發上,膝蓋壓住太宰治欲起身的動作,冰涼的長髮垂在少年人的臉頰上輕輕掃動。


    「你想做什麽?」太宰治被她攥緊的腕部痛得快被折斷,恍惚間甚至聽到骨頭被擠壓的吱吱聲。


    山吹律理握住太宰治手腕的手緩緩向上推,指節擠進他的手掌內,一點一點勾開太宰治握住槍的手指。


    「你的老師沒有教過你嗎?不要在比你強大的敵人麵前玩槍。」


    她直起身,伴隨太宰治驟然變沉的唿吸,垂下的槍口從心髒一寸寸下移,最後停留在他的腹部。


    山吹律理握著槍俯視太宰治,槍口上抬,挑開他的襯衫,露出底下滲血的繃帶。


    若隱若現縈繞在她鼻尖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山吹律理一時都有些無語:傷成這樣還可勁作死,太宰治是皮皮蝦吃多了消化不良嗎?


    槍口與皮膚接觸的熾灼熱度讓太宰治繃緊腰腹,遲來的痛感伴隨被抵住要害的危險感覺將神經拉成細細一根線。


    槍膛還是熱的,保險栓沒有拉上,隨時有走火的危險。


    山吹律理空餘的那隻手勾起長發挽到耳後,纖白的手指沾了沾繃帶上的血。


    她想到今晚太宰治二話不說打碎了她從「委託人」手裏獲得的正當報酬氫氣球,還美名曰:感謝的贈禮。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貓是一種缺乏管教的生物。


    「禮尚往來。」


    她俯下身,淺淺吻了吻太宰治的傷口。


    微涼的冰冷觸感隻在第一秒是溫柔舒適的。


    山吹律理探出舌尖試了試味道,濃鬱的鐵鏽味讓她滿意地眯起眼,不客氣地吮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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