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焰因咬了一口小藤蔓的樹心得到了蛻變成獸人的機會。


    小蘇洛服下過樹心,又得到過蘇珞的一半靈魂重塑自身,這個身體與蘇珞契合度不可謂不高。


    朱刃在她體內溫養了三百年,一出鞘,便鋒利異常。


    虎若歆指尖金簪一轉,在空中化作一把纖細精巧的法杖。


    上方的珍珠化作一顆圓潤又明亮的寶石,亮了一瞬,擋下了蘇珞的朱刃。


    “才七階,就想跟我打?”


    法杖上的珍珠泛著柔和明亮的光芒,與天空中的神諭卷軸遙相唿應。


    神諭卷軸裏蘊含了龐大數量的神力,一經展開,上麵的文字熠熠生輝。


    “神明的力量,不是你等凡人可以仰望的!”


    他的眉心亮起神秘詭譎的紋路,神力在他身上湧動。


    出現在裏瓦上方的透明光罩表麵亮起,凝聚成一根根神力長矛。


    尖銳的長矛一波波的落下,下方聚在一起的獸人們尖叫著,逃竄著。


    汐諾雙手合十,眉心亮起了淡淡的光。


    天空逐漸暗了下來,黑暗的天空上,幾顆散落的星星正溫柔的注視著它們的孩子。


    星光灑落在他的身體之上,蝶尾星光人魚王族的天賦能力一覽無餘。


    他本就是星星的孩子,在星空之下,絕無敵手。


    潮止將一直抱著的劍鞘拋入他的懷中。


    汐諾將劍鞘舉至眼前,身邊是滿臉驚慌的,正努力找地方逃跑的獸人。


    喝下了可以封印獸晶能力的巫藥,現在的高階獸人與一盤菜無異。


    利劍出鞘,璀璨的銀光照亮他澄藍色的雙眼。


    朱刃是蛛焰在蘇珞體內溫養了三百年的晶器,而他的星劍,是溫養了三百年的劍招。


    隻有一劍。


    這一劍。


    破天!


    銀光出鞘,在天空中閃亮了一個瞬間。


    天空中籠罩的淡淡光罩被這一劍斬破,夜幕上點綴的星星溫柔的,憐愛的,不留餘力的將自己的力量送到孩子的體內。


    裏瓦的封印很牢固,用了虎若歆一張非常珍貴的巫力卷軸。


    劍光消失不見,空留一個劍柄。


    染著淡淡星光的雨水落在他的臉頰上,汐諾笑著,向天上的星星伸出了手。


    我的力量源泉啊……


    永別了。


    他違背了與獸神殿曾經定下的契約,沒有這個光罩的屏蔽,獸神的力量一瞬間就找到了他。


    神罰凝聚成一把巨大的光劍,這把充斥著神力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對準了人魚的頭頂。


    他遠遠的,望向那個握著朱刃的雌性。


    雌性神色難辨,眸中含著悲傷,這一刻,竟與他太久太久沒有見過的小蘇洛重合。


    都快忘記了。


    他離開的那個時候,小蘇洛好像在說,和他此生無緣。


    他也知道他們不會有緣分呐。


    才會私心的,和她鎖上關係。


    哪怕她離開了,在[她]的庇護下過上了另一個人生,他也想去找她呀。


    天高海闊,他都會隨她而去。


    另一個世界,又如何呢?


    潮止站在他的身後,伸手,將他擁入懷中,就像他第一次從汐諾體內分化出來時一般。


    多少次,他都想勸誡他,勸誡這個更天真純善的自己,不要去管這些不關自己的事情。


    好好的做一個人魚王族不好嗎?


    他日後可以繼承亞特蘭蒂斯,分化為雌性的痛苦也不需要他自己來承受。


    作為無條件愛著汐諾的自己,會無數次的為了汐諾獻上自己的生命。


    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不論生死,不論他做出怎樣的決定,他潮止,都會義無反顧的,站在他的身邊。


    “潮止,這些年,辛苦你了。”汐諾笑著,眼裏的星光似乎馬上要破碎。


    “不辛苦。”潮止輕聲道,他的身體像是融化了一般,徹底的融入了汐諾的身體,“我永遠會和你並肩而行。”


    “不論是在這個世界,亦或是……另一個世界。”


    神罰降下的瞬間,被指向的人魚頃刻湮滅。


    像是迴歸了虛無,又像是被抹除了痕跡。


    有人說,遺忘才是終點,可如果沒有人記得住他,他便隻能迴歸虛無。


    蘇珞懷裏的神諭卷軸顫動,自作主張的張開,將自己卷軸麵上的字展示出來。


    澄金色的字體像是隨手寫上去的,大氣又灑脫。


    這是狐莉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容器帶迴來的,給她送來的,最有力的武器。


    虎若歆咬唇,柔美的麵容上染上狠毒,法杖的尖端指著蛇柒離的後心。


    顫抖著的蛇柒離紅著眼,用出了生命中最後一次時停。


    他的神力源泉徹底枯竭,軟軟的落在地上。


    雕明東瘋了似的衝過來,將他摟入懷中。


    被製住動作的虎若歆原本還想殺了蛇柒離,沒來得及動手又一次被攔下。


    他徹底暴躁了,用力按著法杖,雙眼的光芒幾乎要爆射出來。


    異色的雙瞳竟硬生生的,在蛇柒離的時停中眨了眨。


    他體內磅礴的神力就要爆發,將還在狼狽逃竄的所有獸人一並屠殺殆盡——


    蘇珞的眼睛被灼燒至通紅,眼淚一滴滴的往下落。


    還未至神境的她隻是肉體凡胎,直視神諭會讓她的雙眼被灼傷。


    神諭上隻有兩個字。


    [喚我]


    喚我?


    簡單的兩個字似乎凝聚了什麽,將她的靈魂灼燒的滾燙。


    她在一瞬間,似乎看到了無數流著淚,哭喊著‘為什麽獸神不能救救我’的獸人,似乎看到了被屠殺的仿佛人間煉獄的裏瓦,鮮血把土壤和河流染紅,數年都沒有褪去顏色。


    她也看到了流著眼淚的狐莉,溫柔又美麗的雌性穿著漂亮的獸皮裙,緩慢的,對著一個看不清臉的雌性叩首。


    那個雌性給了她一個卷起來的神諭卷軸。


    狐莉把卷軸放入了自己的身體,然後被這磅礴的神力燒的粉碎。


    肉體凡胎如何與神明抗爭?


    哪怕是作為神明力量的載體,亦會被摧毀。


    她叩首,將自己的忠誠獻給了那個看不到麵容的少女。


    蘇珞似乎一瞬間,與那位少女對視。


    遙遠的,神明的注視透過了時空的長河,落在了她的身上。


    隻一眼,被壓製住的,那股劇烈到仿佛能把她的靈魂灼燒殆盡的痛苦翻湧,幾乎是瞬間,就能將她燒的意識消失。


    “喚我。”


    是的。


    需要我的幫助的話,就喚我的名字。


    以喚神明真名的方式,承擔喚神明的代價。


    想要借祂的力量,亦要承擔借這份力量所背負的因果。


    蘇珞笑了笑。


    這條路,開弓沒有迴頭箭。


    她將現代的力量帶給了這個世界的獸人,他們的心裏已經有了火苗,隻待一個時機熊熊燃燒。


    她是舵,亦是旗幟。


    唯有她,也隻有她,絕對不可以動搖。


    “蘇珞。”


    有著豹貓耳朵的小雌性溫柔的念著,如呢喃愛語。


    那穿過時間長河的目光溫柔的落在她的身上,哪怕是收斂了自己的力量,也還是讓她感受到了壓力。


    一道虛影借神諭卷軸的位置穿過時空,投射到她的麵前。


    “你能走到這,我很欣慰。”


    祂的聲音空靈,隻是祂投影的四周,正發生快速的坍縮。


    一個世界不可有兩位神明。


    祂的存在,隻會讓這個世界瘋狂的排斥祂。


    插手的越多,這個世界崩塌的越快。


    虎若歆掙脫了時停,卻不敢追殺已經帶著蛇柒離瘋狂逃跑的雕明東。


    他的目光驚疑不定,盯著前麵的虛影。


    不可能。


    這個世界不可能除了獸神以外,還有別的神明!


    虎若歆咬住下唇,捏緊法杖的手都在不自覺的顫抖。


    他再強,再無限接近於神明,也不是神明。


    違抗神明,是要付出代價的!


    小老虎冒犯的目光讓祂察覺到,祂沒有迴頭,隻是輕歎。


    “讓人厭煩的小東西。”


    一句話,虎若歆倒飛出去,身上的小老虎發出一聲哀嚎,尾巴處的黑色紋路像是被斬斷了一般,消失了一圈。


    祂輕咦了一聲,又搖搖頭,“算了,我時間不多。”


    “蘇珞……”


    “我是千萬選擇過後,唯一成為神明的那個你。”


    “我隻能給你一個幫助。”


    “我的左手,是迴溯時間的力量,你可以倒迴到剛剛穿越的那刻,我會屏蔽獸神殿對你的探查,你可以慢慢的成長,直到踏入神境。”


    “建木的果實改造了你的身體,你的身體裏已經有了通神之路,隻要接下來的日子裏,你不要對任何事情出手,冷眼旁觀,就能成神。”


    “我的右手,是另一條,不是我走過的成神之路,我不能確定這條路是否可以改變這個世界,但這顆神路種子,可以讓你救下更多的獸人。”


    “不論是裏瓦,雌性,亦或是這個世界上的流浪獸人,暗獸人……”


    “隻要你想,你就可以救下他們。”


    那道光影伸出手,左手和右手的光芒顏色並不相同。


    迴溯時間,就能徹底做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她可以以武力成神,等成為神明之後,再鏟除獸神殿,用自己的強權,改變這個世界。


    可……已經看過那麽多的苦痛,亦深深的明白,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遭受苦難,渴求著有人能拉她們一把的獸人,又怎麽能夠再視而不見。


    她確實是聖母。


    曾經渴求著用自己的力量去拯救別人,但她隻能救一時片刻,救不了她活下來之後的人生。


    現在有這份能拯救的力量擺在眼前,她能真正的,做到拯救他人,又怎麽能放棄?


    視而不見。


    多麽殘忍啊。


    那些哀嚎,那些飛濺的血液,那些在絕望裏還明亮的雙眼。


    她怎麽能視而不見啊。


    如果有苦痛,如果改變需要鮮血去洗刷,如果這條路布滿荊棘。


    那便如此吧。


    她會堅定的走下去。


    蘇珞迴頭,逃竄的獸人撞過孱弱的狐耳雌性,她亦屹立不倒。


    更多的,身上被染紅,形色狼狽的雌性互相攙扶著,堅定的,逆著人群向這裏走來。


    她們盯著蘇珞,盯著這道,在狐莉口中唯一能夠拯救她們的光。


    蘇珞掃過這座城池,屍體遍地,遍地血液,卻還有人不懼,逆著人潮,想要用自己的身軀,撐起一點信任的力量。


    哪怕一點點,亦是她們能做到的極限。


    蘇珞迴眸,低頭,看著那雙手中的光芒。


    “我前世隻是個研究學者,按部就班的過了自己的人生,有項目的時候接項目,有工作的時候接工作,有學生的時候也在帶學生……”


    “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會這樣過下去,忽然有一天,我來到了這個世界。”


    “多奇妙啊,我親眼看見了沒有平等,唯有強權壓製,知識壟斷,奴役子宮,吃人不吐骨頭的社會。”


    “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我,要怎麽才能對這樣的世界視而不見呢?”


    “你聽,她們在哭。”


    蘇珞眼裏含著淚光,堅定的,義無反顧的,握住了神明的右手。


    “這條路你沒有走過,那就讓我來走。”


    “如果雌性們孱弱的雙手無法觸及頭頂的天窗,那便讓我來。”


    “我會用力的擲出堅硬的石子,砸碎那困住玫瑰的牢籠。”


    “我會用後背為她們擋下破碎尖銳的玻璃碎片,哪怕我的後背血肉模糊。”


    “我會用我的血肉架起橋梁,讓她們攀著我的身體,淌過我的鮮血,奔向她們肆意生長的自由。”


    “變革當然需要拋頭顱灑熱血的先驅者。”


    “所以,讓我來。”


    光芒一瞬間湧入了她的身體,被建木果實強化過的身體勉為其難的,幫她強行吃下了這顆小小的種子。


    小小的神路種子多麽的強盛。


    它擠走了蘇珞體內的其他力量,一瞬間破碎了她的獸晶。


    可這甚至隻是開始。


    無數的哭嚎,恐懼,埋怨湧入她的腦海,幾乎要塞爆她的腦袋。


    被壓製住的燃燒瞬間爆發,比剛剛燒的更加厲害。


    蘇珞連唿吸都做不到了,她隻能艱難的喘氣,連胸口的起伏都讓她難以容忍。


    神明似乎有些憐惜,輕聲開口,“要去愛一個世界,亦要承受這個世界給你帶來的一切痛苦。”


    “不是所有人都會愛你,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感謝你。”


    “這條路很難走,我也不能保證,你以後能比神使更強。”


    蘇珞咳嗽了一聲,竟吐了一大口血,她身後閃出一個朱紅色的身影,心疼的擁住她孱弱的身體。


    “沒關係。”


    她笑道。


    “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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