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深海之下,一座被水晶狀的透明防護罩包裹的土壤漂浮在水中央。


    被鑲嵌的明珠照亮的城市裏,各色的人魚搖動自己的魚尾,俊秀美麗的臉龐洋溢著幸福而又滿足的笑意。


    “汐允王子……”一路上,見到的所有人魚都在對祂點頭示意。


    小人魚神色嚴肅,穿著一身質地極其柔軟的長袍,包子臉一捏似乎就會被漏氣。


    祂的身下,一條漂亮纖細的魚尾隨著動作擺動將水流搖擺出一個平穩又溫和的弧度。


    魚尾部翩躚若蝶翼的波浪型翻滾,在周邊明珠的光線折射下,流光溢彩。


    小人魚一路遊過石鍾乳製成的華美宮殿,一長段的狹長走廊,最終停在了一座不大卻很精致的宮殿外。


    “哥,占星師讓我告訴你,‘時間’在下一個雨季初。”小人魚對黝黑的宮殿內說道。


    等了一會,裏麵沒有動靜,小人魚扁扁嘴,轉身就要遊走。


    祂哥哥已經在裏麵呆了快三百年,隻有占星師讓他去完成什麽‘使命’的時候,他才會出來。


    每一次迴來,都比上一次失魂落魄。


    最近一次,在大半年前,他迴來的時候差點把父獸和母親嚇的暈過去。


    誰能想到,亞特蘭蒂斯的王族,蝶尾星光人魚的王儲,馬上就要繼承王位的祂,在那一次迴來之後,居然分化為了雄性!!


    要不是父獸和母親還有祂這個崽崽,恐怕能直接哭死在祖墳前。


    所以,祂一點,一點都不關心這個哥哥的死活!!


    自私自利的家夥,死掉才好!


    小人魚一邊憤憤的想著,尖尖的演化魚鰭耳悄悄的隨著水流開合。


    萬一,萬一他是因為不舒服沒聽見,祂,祂就勉為其難的,帶他去看巫醫,就,就把這事翻過去了!


    小人魚心裏有事,這次走的很慢。


    祂也確實聽到那個小宮殿內的動靜。


    一個披著熠熠星光的獸人遊了出來,身上的紗衣薄如蟬翼,露出纖細又瘦弱的身軀線條。


    海藻般的長發披散在腦後,蔚藍色的眼眸暗沉,卻依然深邃沉穩。


    “阿允,謝謝你來告訴我。”他的體型比汐允大上不少,身後的魚尾纖細卻有力,蝶尾的部分更是大過祂許多,波動間,水流一起蕩漾。


    汐允撇嘴,“是占星師讓我來的,不是我自己願意的。”


    祂一說完,又忍不住去看他的尾巴。


    真好看啊。


    祂化形之後,也能有那麽漂亮的尾巴嗎?


    小人魚看了眼自己尾部堅硬部分外,那一點點的小柔軟,不過一個小指節的長度,又有點氣餒。


    旁邊的人魚注意到祂的目光,笑了笑,伸手在祂頭上揉了揉,“以後汐允也會成為很厲害很厲害的人魚的。”


    “別摸我的頭!”小人魚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瞬間跳腳,“要不是你自作主張,化形成了雄性,我以後就不用被迫化形成雌性了!”


    祂氣完,看到哥哥有點愧疚的眼神,立刻心痛。


    祂,祂不該這麽說的……


    哥哥被作為繼承人培養,那麽優秀,那麽美麗,那麽強大……可他化形為雌性也會有失敗的可能。


    祂的出生,不就是父獸和母親的第二道保險?


    可是祂太笨了,一直做不到成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要是亞特蘭蒂斯交到祂的手上,這個傳承了數千年的人魚王都,會被祂毀了的。


    “不,不理你了!”小人魚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想道歉,卻拉不下臉,隻能氣衝衝的自己遊走。


    反正哥哥都出來了,晚上肯定會迴家吃飯,他們還有見麵的機會。


    到時候,到時候再道歉好了。


    小人魚咬唇,已經在想要用什麽顏色的珍珠給哥哥道歉了。


    祂遊走後,人魚在原處看了許久許久祂的背影,忽然勾唇,“阿允……一定會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繼承人。”


    “但祂做的再好,也比不上你的一根指頭。”一人如在水中浮現,出現在他的身後。


    和披著星光,擁有澄藍色長發的少年人魚不同,他的黑色長發簡單束起,魚尾粗壯有堅硬的質感,一身戾氣。


    “潮止,我已經不配作為一個王族了。”汐諾咳嗽了一聲,黑尾人魚想上去幫他順氣,不知想到了什麽,又繼續冷冷的抱著手臂。


    “抱歉,我的選擇,拖累了你。”


    汐是蝶尾星光人魚王族的姓氏,潮作為與之相對的,是一種擁有影子特性的人魚。


    它們生活在亞特蘭蒂斯的底部,永生永世不可見光。


    在人魚王族誕生新的成員時,下方的人魚墓地中,便會誕生一顆新生的魚卵,和那位王族一個時間孵化。


    他是那位王族的眷屬,亦會為他獻上永世的忠誠,直到迎來自己生命的終點。


    原本,汐諾應該分化成一個雌性,選擇這位‘眷屬’作為獸夫,生下下一代的繼承人。


    可乖巧的孩子亦會有叛逆的時候。


    他年幼時,聽到占星師占卜的,關於他的,所謂‘死劫’,便偷偷帶著潮止離開了居住了數千年,一直被父母告誡不能離開的亞特蘭蒂斯。


    他們遊了很久很久,穿過海洋,躍過瀑布,掠過河流,最終,穿過一條地下河流,在盡頭的湖麵,見到了一個……很特別的雌性。


    那個小雌性很愛哭,可是她又很堅強。


    偷偷看著她的日日夜夜,年幼又熾烈的心,便逐漸的沉淪。


    直到,他知道的越來越多,知道了真相,在和潮止的開誠布公之後,他背叛了王族,選擇了與她一起麵對。


    可惜他還是太勉強了,差點就當場死去。


    潮止帶著他遊了數日,迴到亞特蘭蒂斯,才勉強救迴了他,隻是自己也受到了重創,在下麵修養了大半年。


    他確實,拖累了潮止,拖累了原本可以借助自己,擁有一個光明身份的他。


    哪怕是一個王族守衛的身份,現在的他都給不了了……


    “沒有,殿下,您沒有拖累潮止。”潮止搖了搖頭,“潮止的誕生是因為您,如果沒有您,世界上不會有潮止這條人魚。”


    “您隻管做您要做的,潮止會守護您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哪怕您要我去守護您喜歡的雌性,哪怕您要我為她去死,我亦甘之如飴。


    這便是……我的命運。


    汐諾眼眸裏似乎染上了水光,他閉目,又睜開,“若有來世,我做你的守護者。”


    潮止一怔,想了想,“好。”


    他們擁有同一個靈魂,來世……也許更強的自己還是願意守護他的吧。


    汐諾這次出來,並沒有再和父母見麵的打算。


    占星師的占卜,他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已經快要忘記上次見到她時,那種仿佛要把靈魂灼燒殆盡的痛楚。


    他的那個她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另一個她,還在這個世界等待他。


    沒有時間……再拖延了。


    汐諾熟稔的找到一處沒有人的路徑,與潮止一起遊到了亞特蘭蒂斯的背麵。


    這裏,有一條隻有暗影人魚才知道的,離開亞特蘭蒂斯的路。


    “殿下,該走了。”潮止撐開通道,催促道。


    汐諾最後看了眼上方明亮,始終籠罩在璀璨之中的亞特蘭蒂斯,掩下最後一抹不舍,搖動自己的魚尾。


    “走吧。”


    去她的身邊。


    去為這個世界,帶來明亮和光輝。


    通道關閉的那一瞬間,人魚王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拋下了一眾大臣,衝向了自己大兒總是去的那個宮殿。


    沒有人,隻有一地整理的很整齊的書卷。


    穿著星光紗裙的人魚王落下淚,粒粒珍珠滾落,她迷茫的看向宮殿中央的那座莊嚴的神像。


    “獸神啊,為什麽要選中我兒?”


    “我們做錯了什麽?”


    “他已經不能繼承我的王族,現在你還要把他收走,把他帶離我的身邊……”


    “你如何對得起他在你身前苦苦求的三百年!”


    人魚王幾乎崩潰,她捂住臉,痛哭出聲。


    偷偷跟著母親,卻見到這樣一幕的小人魚也懵了。


    什麽意思?


    哥哥不是不求神了,要繼續做王子嗎?


    為什麽……為什麽母親說的每個字祂都認識,可是連在一起祂都聽不懂?


    為什麽哥哥放棄了亞特蘭蒂斯之後,還要為了那個雌性不要性命!


    他對得起自己的血脈,對得起母親嗎?!


    小人魚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咬住下唇,迴過頭,悄悄的說道,“潮晚,我們去找哥哥。”


    “我們去找哥哥,我們去要一個解釋!”


    潮晚跟祂體型差不多,祂叫祂的時候,這孩子還在吃小蝦。


    “嗯,我們去。”潮晚還小,潮止也沒給祂傳承記憶,腦袋裏空空的,就知道要聽王族的話。


    祂叫自己去吃飯,就絕對不能去廁所!


    兩個小豆丁結伴走了哥哥們離開的同一條通道,心痛到哭了一天的人魚王得知自己的小崽崽也走了,直接暈了過去。


    ∞


    返廠重生的小鳥蛋圓鼓鼓的,在狼崽崽的撥動下,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咕嚕。


    不知哪個崽崽吞了口唾沫,鶴歸凝驚恐的看過去,一群崽崽又各看個的,完全抓不到罪魁禍首。


    “咕咕唧唧!”鳥蛋裏傳來鳥仔帶著哭腔的叫聲。


    聽不懂,但是好可憐。


    蘇珞有點心疼,問道,“鳥仔現在……是液態還是固態?”


    鶴歸凝一臉嚴肅,“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們敲開看一看?”


    敲開?!


    鳥仔嚇得不行,連忙往外滾,直接撞向剛睡醒覓食的蛇崽。


    蛇崽:?媽咪給我的蛋蛋嗎?


    它張大嘴,等這個不知為什麽會自己動的蛋蛋送進口。


    鶴歸凝嚇得心髒都要停止了,急忙伸手,攔住了蛋蛋。


    不行,他再也不敢讓崽崽們離開視線了。


    真是,崽崽靜悄悄,必定在做妖。


    離它們化形也就還有一兩年左右,他熬過去,再跟珞珞貼貼!


    鶴歸凝把蛋蛋抱在懷裏,終於感受到父愛的鳥仔在蛋殼裏都要哭了。


    嗚嗚嗚,獸人們,仔仔終於,終於有父愛了,嗚嗚。


    “祂應該觸發了蘇洛的生育能力,作為一個還沒成年的生命體,被還原成了一個幼崽的形態。”蛇柒離覺得有點好笑,不過看到那條已經合上嘴,慢悠悠往蘇珞身邊遊動的蛇崽,目光又沉了下來。


    真奇怪啊。


    沒見到它的時候,他對它還有傳承的意念,見到之後,亦有那種來自血脈裏的,養育幼崽的責任感,可隨著和蘇珞相處的時間變多,他居然會生出想和她長久的念想。


    甚至會為了保護她,不惜讓自己犯險,甚至摻和進那麽危險的事情裏。


    他真的,隻是因為自己活不久了,才想盡可能的保住蘇珞和幼崽嗎?


    他盯著那條小小的蛇崽,第一次升起了殺意。


    蛇崽已經爬到媽咪的手腕上,突然感覺到那個和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獸人發出殺意,它立刻盯迴去,身體微微直起,蛇信子吞吐。


    “怎麽啦?”蘇珞似乎察覺到什麽,看了眼蛇柒離,“你在幹什麽?”


    “隻是很少見到它,可能……會有點不熟悉。”蛇柒離一笑,把剛剛的事掩蓋,“我們族的獸人對親情比較淡漠,可能會對血親不太友善。”


    蛇崽吐了吐信子,翻了個白眼,在母親的手腕上盤成小手鐲,閉上眼。


    它以前隻能盤一圈,現在能盤兩圈了。


    等到能盤五圈的時候,它就能化形了。


    等它能化形,一定要跟媽咪說很多很多話。


    告訴她,這個臭蛇獸想殺了它,跟媽咪貼貼一輩子。


    現在嘛,它不想白花力氣跟那個混蛋對上。


    “那鳥仔該怎麽辦?”鶴歸凝有點擔憂,他一邊盯著那些崽崽,一邊問,“祭司,你知不知道該怎麽辦?”


    在他心裏,蛇柒離是情敵這事可以排在崽崽們的安危之後。


    珞珞很喜歡崽崽,他也說過要做好一個父獸,所以,他一定要保護好崽崽們。


    在珞珞安全的前提之下。


    蛇柒離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已經被他捏壞的桌角,又有點尷尬的挪開目光,“也許,再孵一次就可以了。”


    孵?!


    蘇珞迅速迴憶了一下自己的記憶。


    嗯……不記得了。


    難道她一隻小豹貓,還會像老母雞一樣孵蛋?


    鳥仔在鶴歸凝的手心裏搖晃了一下。


    孵蛋!


    它記得的,好溫暖,好舒服!!


    鶴歸凝蹙眉,盯著手心裏圓鼓鼓的蛋,猶豫了一秒,再抬頭,就對上了兩雙幾乎一模一樣意味的目光。


    鶴歸凝:……不是,他好歹也是隻公鶴。


    不過這麽屈辱的事情,鶴歸凝絕對不會讓情敵看見!


    蛇柒離也知兩人剛剛通了心意,他留在這裏就是電燈泡。


    馬上便是例行祭祀,他也在裏瓦消失了太久……


    “我先迴去了,如果有事,你可以讓鶲來找我。”


    “那你……保重。”蘇珞沒有挽留,她確實不明白蛇柒離和她現在到底算什麽關係。


    伴侶吧,兩個人之間沒有感情,唯一的一點感情還是靠那個契約拉出來的。


    養崽合夥人的話,蛇柒離對崽崽的態度好像有點奇怪。


    要不要一起養崽,還得等她再觀察一下。


    這一句保重,已經是出於對他這個崽崽爹身份的尊重了。


    “嗯。”蛇柒離的眸色一下柔軟下來,“我會的。”


    在他們之間有一個結果之前,他不會死。


    蛇柒離一走,鶴歸凝立刻支棱起來,化形也不覺得羞恥了。


    一隻身姿纖細的仙鶴在石屋裏霸道的走來走去,走出了十分不羈的步伐。


    崽崽們擠來擠去,生怕被這個發癲的父獸踩到。


    鶴歸凝可不是鳥仔,一腳下去,它們都要扁了。


    走了一圈,自認已經完成了‘氣味掩蓋’的笨蛋仙鶴迴到了鳥蛋的位置,抖了抖臀部,漂亮的長羽顫動了一下。


    崽崽們瞪大了眼睛,蘇珞眼皮直抽。


    直覺告訴她,這個笨蛋應該還會搞出點什麽事。


    還好現在石屋裏沒有外人……


    鶴歸凝支棱了一瞬,正準備坐下去,它忽然僵住了。


    他……他好像蹲不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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