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夜晚,張若虛的父親張戍華將劉北辰帶到了張家。那個夜晚,是張若虛第一次見到劉北辰,也是最後一次見到父親。


    張戍華與劉北辰的父親劉固疆是異能特種部隊的戰友。


    在一次秘密的邊境戰爭中,張戍華與劉固疆率隊追擊闖入境內的異能雇傭兵時,劉固疆不幸犧牲,張戍華領養劉北辰後不久,也犧牲在了邊境異能衝突戰爭中。


    劉固疆犧牲的時候,劉北辰已經8歲,在2歲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那時就成為了真正的孤兒。


    小蒙帶著張若虛到了劉北辰的幻境之內:


    在一處邊境叢林中,炮彈轟鳴,槍林彈雨,一隊華夏戰士在和雇傭兵隊伍交戰,兩方劃分出兩條戰線,中間是片開闊地,相互掃射,經過幾輪苦戰,華夏隊伍才隱約占據上風。


    張若虛在叢林戰壕中找到了劉北辰,此時的劉北辰臉上塗抹著迷彩,硝煙染黑了他的臉,眼中是生死廝殺的冷冽,既狂熱,又冷冽,子彈在耳邊穿過是家常便飯,以至於他並未躲閃。


    周圍的戰士幾乎與他無異,勇氣賦予他們對戰爭的冷冽。


    經過幾輪子彈掃射過後,各有損傷,雇傭兵隊伍能幸存下來的都是異能者,這些人都有頂級煉氣期的修為,甚至有匹敵築基修士的實力,光靠子彈和炮彈很難對他們構成傷害。


    張若虛正想要說話,劉北辰迅速跑向了戰線的另一端,那裏有幾名帶隊長官,都是校級軍銜,報告道:“隊長,剩下的都是頂級的異能雇傭兵!”


    劉北辰總是滿懷尊敬地看著眼前的隊長,而那個隊長,正是他的父親,劉固疆。即便是父子,在軍中,劉北辰還是保持著上下級的關係。沒有稱唿劉固疆是父親,而是隊長。亦或者是記憶中的幻境,劉北辰扮演著這場戰爭中一個普通的士兵,和劉固疆沒有任何關係。


    劉固疆應聲道:“肉搏吧!”肉搏,就是拋棄熱武器,近身搏鬥,都是擁有異能的人,爆發的速度和力量,遠非炮彈能力。


    劉固疆留著一臉胡楂,對著身邊另一位年輕的軍官說道:“戍華,我們分兵兩路,左右包抄。”


    戍華!?父親!?張若虛愣怔在當場。


    張若虛的腦海裏閃過父親的照片,和眼前年輕軍官完全相似,沒有僵硬冰冷的照片,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這讓張若虛神情有些恍惚,癡癡地看著眼前的張戍華,本是激動過了頭,以至於讓他腦子一片空白。


    自己從未見過麵的父親,沒想到是這樣的鮮豔,以至於讓張若虛忘記來到幻境的目的是為了喚醒劉北辰。


    ……


    看著前方的戰場,張戍華對劉固疆猶疑道:“大哥,我覺得有些異常,對麵好像強者潛伏。”


    張戍華滿臉擔憂,他的精神力隱隱感知,自交戰開始,在我方飽和式的轟炸和射擊下,對麵有一些強者的氣息絲毫不受影響,死的也都隻是普通雇傭兵。


    劉固疆凝重地看著前方,自張戍華擔任作戰參謀以來,他的判斷準確無誤,從未出錯,他相信張戍華,但是他有不得不去肉搏滅敵的理由,因為這裏是華夏境內,雇傭兵從境內帶著神秘東西離開,他不能放走。若是放過,以後這些雇傭兵將會更加有恃無恐,即便明知對方是強者,自己的結果是死,也要亮劍。


    劉固疆眼神中閃過一絲生死離別的豁然,每個上戰場的士兵在寫下遺書後都會用的神情,不知道在他的臉上流轉過了無數次,沉聲道:“戍華,我們不得不迎敵。”


    張戍華似知道些什麽,沒有多說,換作是他作為隊長,也會這般決定,今天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這些人安然離開。


    為防萬一,向指揮部發出請援信息後,兩人才分兵兩隊,南北包抄而去。


    這裏雖然是幻境,但卻是劉北辰看過自己父親最後一戰相關信息資料的推演。


    ……


    小蒙看著愣怔中的張若虛,連聲道:“張若虛、張若虛、張若虛……”連喊三聲,才將愣中的張若虛喚醒。


    啊!張若虛緩過精神,看著身旁的小蒙。


    小蒙疑問道:“張若虛,我們現在跟哪一隊伍?”


    張若虛看著劉北辰跟著劉固疆往南跑去,又看著向北跑去的張戍華的背影,無奈道:“走南邊!”兩人快速地追上劉北辰,張若虛也費了好些時間才把自己對張戍華的思緒中拉出來。


    片刻,兩支隊伍同時抵達南北兩端,先是一輪榴彈轟炸,又同時發起進攻,南北兩支隊伍配合默契。近身交戰,原本躲在樹上的雇傭兵紛紛跳下,一時間槍彈聲、爆炸聲、嘶喊聲此起彼伏。


    頓時之間,兩支隊伍混戰在一起,雙方的人數不相上下,廝殺連天,異能量的威力堪比激光武器,實力較弱的戰士難堪一合之敵,被擊中後頃刻倒地不起。


    在華夏隊伍中,實力最強的是劉固疆,他有著堪比築基中期的異能量,其次是張戍華在內的幾名軍官,有著等同於築基初期的異能量。


    然而,在戰場的中心,一名黑人的雇傭兵守,氣息上隱隱有築基後期實力的異能量,兩米多的身高和魁梧的肌肉,身上遍布漆黑的鱗甲,散發著恐怖狂暴的異能量,肆虐地揮舞手中的巨斧,收割著一條條戰士的生命。


    劉固疆見狀沒有遲疑,手持煉靈二階的伏魔鐧,立刻衝向了那名黑人的雇傭兵,展開近身交戰,斧鐧交碰之聲,鐺鐺作響,周圍水桶粗的鬆樹被他們輕易斬斷。


    劉固疆實力比黑人雇傭兵低了一階,力量和防禦也不如對方,隻能憑借著速度上的優勢,靈活走位對抗,幾輪交戰之下,竟也不落下風,甚至傷到了對方。


    正當華夏戰士占據上風,乘勝包圍之際,鬆樹之上忽然現出兩股強大的氣息,緩緩降落,一時之間,將劉固疆、張戍華等人震懾在當場。


    在雙方交戰之前,這兩人就隱匿鬆樹之上,一男一女。男子身著鳳翅羽白袍,白袍遮頭,一副阿拉伯人打扮;女子身著赤練紅袍,肩頭還盤繞著一隻紅色的雞冠赤練蛇,一頭彎卷金發,地中海區域人的打扮。


    這一男一女本不打算出手,他們的任務隻是暗中護送東西離開華夏境內,並沒有傷人殺人的打算,但若是遭遇阻擊,無法完成任務的情況,他們也不得不出手。


    眼前的情景,正是這般情況。


    望著淩空落下的兩人,戰場之上,無人再敢妄動,瞬息陷入安靜之中,張戍華喉結顫動,喃喃道:“金丹期的修能者!”


    劉固疆作為第一指揮官,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凜冽地看著眼前的強者,道:“入我華夏,竊我國寶,雖遠必誅,雖強必滅。”


    聽著劉固疆的話,赤練女子並不在意,隻是對著帶頭的黑人雇傭兵說道:“塔克,你們帶著東西先離開!”


    黑人雇傭兵收起斧子,得意地看了一眼劉固疆,指揮著剩餘的雇傭兵抬起十餘個大木箱,欲向西麵的邊境線離開。


    眼見對方完全蔑視自己的話語,劉固疆豈又會放著這些人離開,大喝道:“不要走!”徑直提起伏魔鐧衝向雇傭兵,身後的華夏戰士緊跟其後,北麵帶隊的張戍華欲要阻止劉固疆,兩人相隔太遠,卻隻能晚一步。


    看著衝鋒而來的戰士,赤練女子眼神淡漠,盤在其肩頭的赤練雞冠蛇張嘴噴出紅色的毒氣,女子右手揮出勁風,帶著毒氣橫撲華夏戰士,隻是眨眼之間,戰士紛紛倒在衝鋒的路上。


    大多數人已經生死不明,劉固疆和幾個小隊長勉強撐起身體,他們四肢無力,鼻腔溢血,劉北辰也跪倒在地。


    張戍華及時阻止了自己的隊伍,他知道,在這種絕對的實力壓製之下,沒有絲毫勝算,沒有強大的援助,隻會讓戰士白白送死。


    看著越走越遠的雇傭兵隊伍,劉固疆艱難起身,他已經拿不起沉重的伏魔鐧,隻能以意誌力撐著身體,緊咬牙關發出悶重的聲音追了上去,盡管大量的血液從他的鼻孔流出,他也絲毫不在意。


    “不要走!”


    劉北辰跪倒在地,極其悲痛地看著父親的背影,這是他見到劉固疆的最後時刻。


    白袍的阿拉伯男子,聽著聲音不耐煩地轉過頭,右手揮出一道龍卷罡風,罡風中夾雜著無數白色的羽毛,像一個高速旋轉的絞肉機,直撲劉固疆而來。


    “大哥,快閃開!”


    張戍華見此,瞬間瞳孔大張,飛奔而去,欲要阻止劉固疆。


    “哧!”


    劉固疆被卷入罡風之中,白色的羽毛瞬間變成紅色,空氣是一片血霧。


    跪倒在原地的劉北辰悲痛地看著發生的一切,無力感和悲痛感湧遍全身,仿若每一寸肌膚都皴裂而開。父親的死亡是他這十五年來的心魔,誰能知道,平日朝夕相處,在白天還跟你說笑的親人,在晚上一個人的時候承受著什麽樣的痛苦和煎熬。


    張若虛愣怔地看著劉北辰,不知所措。


    ……


    隨著劉北辰悲痛到極致,心魔幻境重新開始。


    劉北辰對劉固疆的記憶,遊樂場的過山車;海邊的撿貝殼;在家裏一起吃飯;一起玩遊戲,……再到最後的邊境叢林戰爭,劉固疆慘死。


    張若虛在心魔幻境中看到張戍華都有一些恍惚,更別說是心魔被放大數十倍的劉北辰,那種感知也會被放大數十倍,在腦海中,比真實還真實。


    小蒙難得沉鬱道:“如果不出意外,他會一直在記憶中重複,直到被人抬下東蒙之山,因為他的心魔幻境始終在重演,沒有一絲變化,也就是他沒有任何察覺,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幻境?”


    自古以來,從親人逝去的悲痛中走出來的良藥,隻有一種,那就是時間,足夠長久的時間。


    而如今,恰恰是時間最為緊急。


    張若虛無奈地垂著頭,想著用什麽話語來激醒劉北辰,什麽聖人之言,都是‘假大空’,毫無作用。


    ‘如今,也就隻能試一試了!’張若虛眼神深蹙,決定冒險一試,雖然方法可能有些無恥。


    “劉北辰,你不想報仇了嗎?你要一直躲在這裏不出去嗎?”張若虛道。


    劉北辰聽著聲音,疑惑問道:“你是誰?”


    “東蒙之山試煉就是一場騙局,陳定,林月溪,毆如妙,張若虛都需要你去救,你再不醒過來,他們就要死了。”張若虛赫然道。


    聽著張若虛離譜的話,身旁的小蒙瞪大著眼睛,用隻有張若虛能聽見的聲音,怒道:“你才是騙局,你這是欺騙!”


    劉北辰為了讓自己陷在幻境中,潛意識故意隔絕了一些記憶,以至於他聽到這些名字的時候,既熟悉又陌生,低聲喃喃道:“妙妙、小若、大哥、月溪姐……”


    “張若虛已經被殺死了,你再不醒來,其他人也都會跟著死。”張若虛繼續言辭義正道。


    身旁的小蒙無語地翻白眼,道:“嗬!張若虛,你夠無恥。狠起來,連自己也詛咒,你就不怕真應驗啊。”


    張若虛斜眼一瞥小蒙,邪笑不語。


    這種陷在親人離世的痛苦,懷念過往的記憶,說什麽‘假大空的之乎者也’都是放屁。這種心病,時間是主藥,親人是輔藥。激起劉北辰對其他親人的情感,才有可能把他喚醒。


    當聽到‘張若虛已經被殺死’後,劉北辰已經腦海中的記憶翻湧而起,無數關於張若虛等人的記憶浮現在腦海,痛苦之色顯露於色。


    這,果然是一劑猛藥!


    啊!


    隨著一聲尖叫,劉北辰從對父親的不舍中蘇醒,蘇醒的那一刹那,頭痛地跪倒在地,但同時像一隻野狼,警惕地看著四周。


    直到看到山頂之上的陳定和林月溪安然無恙,他才反應過來,那並非騙局,說話之人才是騙子,悲痛的跪在原地痛哭。


    小蒙則是一臉不屑地看著張若虛,“投機取巧,玩弄騙術之徒,無恥!”


    張若虛長出一口氣,尬笑地看向身旁的小蒙,“內省不疚,君子不憂!”


    一語雙關。


    一方麵,這句話說的其實是劉北辰對劉固疆並沒有內疚之情,對親人沒有內疚,隻有懷念之情,所以他的心魔才不那般頑固,最後能在與父親的抉擇中,選擇迴來救陳定等人,親人之間,最怕的就是有內疚之情的存在,那是一輩子都無法治愈的傷口。


    另一方麵,張若虛是說自己,用欺騙喚醒劉北辰,他心中卻產生了一些內疚,即便那是幻境,也是劉北辰的選擇。在封藏對陳定、林月溪等人的潛意識的時候,劉北辰就決定,即便無法進入稷下學宮學習,他也要和父親待久一些,而張若虛打斷了這種選擇。


    誰又能去決定其中的價值?


    至少,劉北辰決定封藏潛意識的時候,他就對結果不後悔了。


    如今,張若虛的內疚,或許表示,他後悔了,沒有尊重劉北辰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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