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張若虛醒來,感覺身體充滿活力,思維清晰,視覺嗅覺聽覺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身體輕盈,感覺每個毛孔都可以被風穿過。是昨晚那枚紅色丹藥的緣故,把他從死亡邊緣救了迴來,還改善了體質,但藥效一過,這些神奇現象會不會也消失?


    洗漱過後,照舊從冰箱中拿出兩包牛奶,往嘴裏塞了一片麵包,到漁江小區的香樟樹下等年小鯉。


    六點半,年小鯉從小區出來,兩人在很遠處便看見對方。


    一個遞過飯盒,一個遞給牛奶,眼神清亮有神。


    年小鯉欣喜道:“你今天氣色不錯。”


    張若虛嘴角上揚,沒有迴答,而淡淡問道:“今天是不是吃芹菜炒牛肉?”


    看著遠方的漓江橋,走路的時候會忍不住靠近年小鯉一些,這是喜悅的、安全的迴應。


    “今天是全市高三第一次統考,你準備得怎麽樣?”年小鯉歪著腦袋,笑道。


    “你就等著喝慶功酒吧!”在張若虛心中,他已經不在意一兩次考試的結果,這些都隻是過程,關鍵是目標定在哪裏?能否完成目標?


    “你愈愛開玩笑,我就愈是安心。”當然,她並不是擔心他考試的結果,而是他不似昨天那般對生活和世界充滿畏縮和驚懼。


    上午是兩個半小時的語文考試,下午兩個半小時的數學考試,其餘的時間,學生都在溝通交流自己的答案,有的學生為大意錯選答案而懊惱後悔,有的學生滿不在乎繼續‘樂不思蜀’。


    張若虛本應該是最關注分數的人,畢竟身上有賭約,然而他並沒有過多在意答案,在考試的思維敏捷,腦路清晰,讓他比平時更快完成試卷。


    本就擁有係統獎勵的語文精通,能拿到傳說中的語文滿分;其次是年小鯉最近輔導了很多數學作業,教授許多解題經驗,數學130+並不是問題;外語課是他的強項;綜合課考究知識量和經驗,這段時間也恢複了不少記憶。


    考試於他而言,並不擔憂。


    真正擔憂的是今晚,他會聽到、看到、知道、體驗到這個世界的另一麵……


    考試日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放學鈴聲剛響起,張若虛就收拾起了書桌,連帶年小鯉的材料一並收拾。單肩挎包,拉著年小鯉的小手腕就出了教室門,惹得班級裏的學生紛紛起哄,甚至有些不可思議,這兩個人在校園外不遮掩就算了,在學校內也是敢如此明目張膽。


    “太震撼了,搞得我都想談戀愛了。”林悅抱著李雯雯的手臂,滿臉嬌嗔。


    “去去去,去找顧一凡去。”李雯雯小手指頭使勁推開黏上來的腦袋。


    兩人過了漓江橋。


    老規矩,一個迴家煮飯,一個去菜市場買菜。今天的張若虛買熟食偏多,燒鵝和醬牛肉,青菜也是燙過開水就能吃的菠菜和木耳菜。


    ‘以往,他都是恨不得在這裏待到九點十點才迴去,今晚怎會迴去那麽快?’年小鯉看著跑步離開小區的背影,若有所思。


    戌時,是晚上七點到晚上九點。


    六點放學後,張若虛分秒必爭,拉著年小鯉迴家。吃過晚飯,剛好還剩下一點時間,連忙飛奔迴家。


    打開門,拖鞋也來不及換,書包隨便一甩就扔在地上,衝進廚房煮了一壺熱水以備泡茶之用,打開陽台的門窗,深唿吸,平心靜氣。


    上次這麽緊張的時刻,還是他上幼兒園大班的第一天,那是告別童年和幼稚的一天。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褪去,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陽台的小桂花樹輕輕搖曳,似在迎接它的又一次花期。


    所謂仙尊,不外如是,降臨之時並不需要萬物被迫臣服,而是萬物由衷地傾賴,如小草傾賴春雨,幹渴傾賴清泉,黑夜傾賴黎明。


    “小友,老夫如時赴約來了。”未見其人,耳畔便傳來其聲,直至一片荷葉包裹著一抹流光降在陽台之上,顯化出人形。


    張若虛起身相應,‘這老怪物喜怒無常,翻臉比翻書還快,沒人知道他的原則和底線,敬而遠之,方為上策。’


    俯首作揖道:“荀先生”。


    荀老頭沒有客氣,做出一副好友相處的模式。自顧坐在茶桌前,端起一杯桂花茶,一飲而盡。但誰知道他某一刻和顏悅色,下一刻便生死相見,天道無情詮釋在一個人身上,大概如此。


    “今日我們下圍棋。”荀老頭喜笑顏開,有些迫不及待,每次下完棋,無論是修行還是悟道都對他帶來極大助益,這可比閉關苦修還是探索秘境強上百倍。


    抬手之間一副翡翠棋出現在桌上。


    張若虛很識趣自己身為一個棋侍的作用,利弊已經權衡清楚,生死有了一絲保障,那就盡最大力量獲得最大報酬即可。


    荀老頭依舊執黑先行,落在星之位:“嶽”。


    張若虛執白,也落在星之位:“奏”。


    黑白兩子,各占一邊,陰陽變化,相爭起勢。


    “亂”


    “波”


    ……


    棋局如膠如琢,一子、一勢皆有無窮變化,荀老頭越下越慢,越下越喜,有時候甚至停下來入定禪寂的冥想。


    直至第一百二十一手,白子勝。


    老者長出一口氣,遺憾卻又不遺憾,猶如登山,雖今日未能登頂,但是爬到了一定的高度,見過了以前沒有見過的風景。


    荀老頭久久閉目養神,張若虛不明白,他到底想透悟透了什麽?不就是一盤棋而已?直到若幹年後,無數仙王仙尊拿出無上仙寶作為酬勞,隻為請得與他對弈一局,他才知道今天到底有多便宜荀老頭。


    張若虛倒了一杯茶,茶水細流而下,在空中發出悅耳鈴聲,荀老頭才戀戀不舍收起棋盤,有了幾分為人師表的形象。


    兩人坐在陽台上藤椅上,喝著茶,望著夜色,吹著江風。


    “小子,其實人類的修行一途,早有記載,隻是那些人總是摸不到法門,摸到法門了,又無法持之以恆,所以大多數初修者都倒在了這一步上。所以,你要謹記:修行最忌諱半途而廢,一曝十寒。”


    “是什麽法門?”張若虛追問。


    “你把這本書的第一章背一遍。”荀老頭遞過一本古籍,奇妙地微笑。


    “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恆無欲也,以觀其眇;恆有欲也,以觀其所徼。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張若虛朗讀著熟悉卻又有點陌生的句子,不解問道:“這不就是《道德經》嗎?”


    “沒錯,正是流傳在這方世界數萬年的《道德經》,然而即便有這樣的天書恩賜在前,你們能掌握,為己所用者寥寥無幾。”


    “這裏麵有什麽法門?”


    荀老頭瞥了一眼有些不滿,卻又意料之中,冷哼道:“我問你,道可道,非恆道,名可名,非恆名,也就是說萬事萬物,還有規律、真理,它們既是相對穩定,也是相對紊亂的,是也不是?”


    “嗯……是!”張若虛低頭思忖,最後點頭同意。


    “我再問你,是什麽決定萬事萬物形狀、性質、規律,甚至決定道的穩定或者紊亂?”


    “嗯……是自然?”張若虛毫不掩蓋自己的愚蠢,隻是當他把“自然”兩個字說出口,迎麵的卻是荀老頭的僵臉,明顯就不對,隻能訕訕道:“……不知!”


    “我再問你,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也就是說,萬事萬物從‘無’中而來;‘有’是它們的顯像,那麽,怎麽才能從‘無’到‘有’?或者說,溝通有和無的橋梁,或者說媒介是什麽?”


    “嗯……不知!”


    “哈哈,這就是你們為什麽踏不上修行之路,隻能去研究飛機炮彈各種武器,以物製物;還被各種欲望占據三魂七魄,以肉身行走於宇宙的原因,其實你們算不上有靈之物,還自稱萬物之靈長,哈哈哈哈。”


    張若虛有些不滿,此刻的荀老頭就像鄰居家調皮淘氣的小孩子,想打他一頓,但是又不能打,隻能忍著。也明白了在荀老頭眼中,我們這些人不過就是腦瓜子好一點,建立起社會生存秩序的一群猴子而已,他想殺便殺,隻需一個理由。


    張若虛深深歎了口氣,無奈問道:“那到底是什麽?”


    “氣;靈氣;天地元氣;先天一炁;甚至還有更高的神,我們把它叫神源,比神源更高的或許也有。”


    看著張若虛呆滯的眼神,荀老頭不怒反笑,下棋下不過你,修行上還不給你碾壓迴來:“第一階,氣。凡人武夫,以練氣強身健體,可縱躍數丈,力破金石,也算能改變物形了。但此謂煉體之術,莽漢而已,並不入道。”


    “第二階,靈氣。以靈魂識海溝通天地靈氣,引導靈氣蘊藏於體內築基,凝煉成丹,再化元嬰,為己所用,到這一步可謂修仙入門。”


    “第三階,天地元氣。高階的仙人尋找天地元氣,積累到足夠的元氣後,會建立一方小世界,成為世界命主,生命可與小世界一樣長存長養,甚至複活重生。”


    “第四階,先天一炁。這就不用與你講了,你這輩子到不了這個境界。”荀老頭有些冷嘲的鄙視,不耐煩道:“所以,知否?改變‘道和名’的媒介,從‘有到無’的橋梁,隻要你掌握了這個媒介,點石成金,撒豆成兵並非傳說。”


    張若虛點頭思索,然後點了點頭,“我還以為你會像小說那樣,扔給我一本功法,讓我自己練呢。”


    “功法自然不錯,它可以讓你跳過許多步驟,直接引導靈氣入體。但是,大道至簡,大法無形。你們學校有很多學生,抄錄著各種數學解題的技巧和方法,然而你有看到過你的小女友去刻意學習解題方法嗎?一道破萬法,何必徒添累贅。”


    “確實是這個道理。”張若虛感同身受,自己學了很多解題方式,還是不如年小鯉。


    “那我怎麽溝通到靈氣,引入體內?”


    “方法很多,有意境通靈,有悟道通靈等等,但是初學者一般用自然通靈之法,分為七個步驟:


    第一,製欲。克製欲望。


    第二,養身。調養身體。


    第三,調息。人息神息同調。


    第四,離相。離開自己的本相,忘我非我亦是我。


    第五,執持。心思定於一點。


    第六,禪寂。靈魂識海可以自由穿梭靈氣世界。


    第七,入定。這是精神與靈的合一,個人存在的消解,你的本體就是一個容器,你可以和靈氣相通,真正地把靈氣引導進入你的身體。”


    荀老頭款款道來,仿若在重述著自己曾經的迴憶。


    不知幾時,他的手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綠瓶,放在茶桌上淡淡道:“今日時辰要到了,這是一瓶靈氣。昨天給你喂了離火丹,你的身體已經被調養極佳。今晚你試試用剛才的七步法,若是你能走到第五步,執持,心思定於這瓶中靈氣,你的靈魂識海就能看到靈氣,也算得你是個可造之才。”


    話畢,那枚荷葉再次浮現周身,荀老頭身化流光而去。


    張若虛先拿起玉瓶,仔細端詳,用手電筒照,放在月光下看都沒察覺出什麽變化,而無論如何使勁都無法擰開瓶蓋。


    好奇心的驅使下,張若虛按照七步法嚐試:製欲、養身、調息、離相、執持、禪寂、入定。


    首先,在克製欲望上就有著層層阻礙,欲望是人之常情,沒有誰能持續製欲,隻要在吸納靈氣時,處於製欲狀態即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自己的七情六欲製服,降到最低點,甚至忘卻。


    其次,昨天被喂了一顆離火丹,身體達到了最佳狀態。怪不得一些修仙人經常服用各種天材地寶,隻因被欲望消磨了身體,導致身體虧損,才以藥補身。


    再次,在調息時,幾次差點昏睡過去,那種狀態堪稱給身體打了全麻,整個人像躺在雲朵上。


    直至淩晨,張若虛才進入離相之境,此間要點,張若虛走了捷徑,就是學會莊子的夢蝶,給自己催眠“我是蝴蝶,蝴蝶是我”,而後蝴蝶又可以變成萬事萬物,耍了點小聰明,走到忘我之境。


    而後就是很長時間的浮沉。


    張若虛識海中,他走在茫茫大海裏,水淹沒到腰間,舉步維艱,隻能隨波逐流。四方是一望無際的水域,無論他如何奔走,四周都沒有什麽變化,身體卻越來越累。


    “按照荀老頭的說法,離相忘我之後,就是‘執持’,必須心念定於一點。對!定於一點。”


    識海中,張若虛再次凝聚全部心念,努力地打破靈魂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枷鎖,以找到那靈氣瓶。在他識海世界中,那片水域變得越來越火熱沸騰,靈魂飽受燙煮,這也是大多數修行之人中斷在這裏的緣故,這也是荀老頭臨走前感慨若能一夜走到“執持”的原因。


    張若虛匯聚全部心念聚於那靈氣瓶,這導致他沒有意識到識海世界的變化,如果他意識到便是分心,定會被沸騰的海水嚇退。


    良久。


    “哐啷……”靈魂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枷鎖仿若玻璃一樣破裂,靈魂世界和現實世界終於相通,張若虛清晰地看見那綠色的玉瓶,裝滿了金色、綠色、紅色的……各色小顆粒的光點,這就是靈氣嗎?靈氣也分顏色?


    “不僅看到了靈氣,周圍的環境也是一清二楚,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魂出竅吧?”


    軀體就是一間牢房,靈氣進不來,靈魂也出不去,要麽外力打破,要麽內力打破。所有的蛋殼生物,幾乎都是靠自己從裏麵敲破蛋殼出生的,人若要打破軀殼枷鎖,最好的方式也是自己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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