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對方的動作,段宜嬌愣了一下,假作不經意地迅速躲開,信口胡謅了個藉口,「我好渴,先去喝點水。」


    她說謊的樣子本就拙劣,特別是在祁昀麵前,壓根兒藏不住。


    祁昀眼神微凝,這次不問她的意願,直接挑開了她的圍巾。


    被血液黏著的布料撕扯到傷口,段宜嬌伸手想抵抗,也隻是無力地碰了碰祁昀的手,忍著痛等圍巾被取下。


    纖長的脖頸之上,傷口毫無遮攔地映入眼中。


    偷眼看向鏡子,段宜嬌也是在這時才發現脖子上的傷口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眼中。


    頸側不知被那把刀劃出了多少道細長紅痕,密密麻麻排列在蒼白的皮膚上,滲出的鮮血一小團一小團幹涸,有一道正好落在大動脈旁,有點兒深,一眼望過去,觸目驚心。


    祁昀的眼神深深在那幾道傷口上流連,而後咬重了話音:「沒事?」


    段宜嬌咬唇:「沒事,也不疼。」


    祁昀沒再迴應她,而是上前一步,伸手去按住了側邊的一條傷口:「疼不疼?」


    「……」


    段宜嬌沒說話,避開他直勾勾的眼神。


    看不見就當沒發生,像是較勁。


    祁昀力道又加深了點,咬著牙,沉聲一字一頓,「疼不疼?」


    段宜嬌也咬著牙,「……真的不疼,放心,沒事的,我能處——」


    話音斷在這裏,脖頸上的壓感消失,她感覺到胸口紐扣忽而被挑開。


    段宜嬌眼睫顫了顫:「……你要做什麽?」


    「你。」


    「既然不影響,」祁昀輕車熟路地挑開她第二顆紐扣,脫掉她外套的動作不停,像是真的放心了般居高臨下道,「那今晚就不放過你了。」


    見他像是動真格,段宜嬌有一瞬的驚慌,想掙紮,仰頭卻又有了痛感,眯著眼猝不及防沁出了幾滴生理性的眼淚。


    傷口上的血珠也像是眼淚一般往外滲。


    動作間,她感覺到周身空氣一靜。


    祁昀停下了動作。


    「疼嗎?」他再一次問。


    段宜嬌抿著嘴,靜下來後,放棄了般輕聲說:「疼。」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抬眼,忽然觀察到祁昀眼眶開始泛紅。


    他極少在她麵前展現脆弱,即便難過,即便因她而慌亂,也從來不會在她麵前像這般失態到眼眶發紅。


    男人依舊板著臉,想要做出一副教育的模樣,可張了張口,表情卻猛一下崩解。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捂住了眼,仰頭:「一一,我明明和你說過,在我這裏,不需要忍著。」


    「……疼就要說出來。」


    祁昀說話聲音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微顫,像是委屈,又像是心疼得難受。


    「……」


    段宜嬌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有些手足無措。


    她定在原地看著他,顫了顫眼睫,上前去抱住了他。


    一剎那,她倏地感覺到頸窩落了一滴溫熱。


    祁昀在難過。


    那麽嚴重的傷勢,她卻愣是一聲疼也沒有喊,甚至在他麵前都不願多皺一下眉頭。


    ……明明告訴過她,受傷了不要忍,不要硬扛。


    她卻還是連疼到臉色蒼白,也要強忍著告訴自己,是小傷,不疼。


    他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竟然連這樣的傷都能被歸在「小傷」的行列。


    那究竟要多疼,才算做疼?


    段宜嬌能感覺到靜謐空氣中流動的壓抑情感,頸窩的那滴溫熱劃過皮膚,留下一道濕潤的痕跡,匿入領口。


    她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說:「沒事的。」


    沒關係的,沒事的。


    她總這麽說,他甚至已經猜到了她會這麽說。


    祁昀垂眸,手掌自她衣擺伸入。


    段宜嬌知道他要做什麽,這次她沒有躲,條件反射地弓了弓背,又站定下來。


    敏感的傷疤被帶著薄繭的手掌覆蓋,她覺得又癢又難受。


    定定地盯住段宜嬌不安的表情,祁昀良久才出口道:「當時疼嗎?」


    段宜嬌猶豫兩秒,實話實說:「很疼。」


    撫摸傷口的手指驀地僵住,祁昀聲音放輕些許:「……現在呢?」


    「早就不疼了。」


    段宜嬌這次答得很快,顫著聲,卻反而笑起來,用像是開玩笑的語氣,「是不是很醜?摸著都難受。」


    祁昀沒有應答。


    心髒像是被捏碎般痛到無以復加,他指尖停在那道疤的邊緣,久久不語。


    段宜嬌背過手去輕輕敲了敲他手腕,打破沉寂,仍在笑著,「或許,這也可以算作自由的證明?」


    頓了頓,她又慢慢補充。


    「——我以前,曾一直是這麽想的。」


    祁昀胸膛起伏片刻,閉著眼,把人重新擁進懷裏,聲線幾近破碎:「可自由本就不需要證明,那反而成了你的束縛。」


    他低聲,像是呢喃,「一一,你生來自由。」


    -


    後來段宜嬌再聽聞關於段江通的事,已經是他再次入獄的消息。


    她不清楚具體,隻在詢問祁昀的時候,聽他淡淡說了一句:「是他罪有應得。」


    她便也不再糾結這些。


    對她來說,段江通根本當不上「父親」這個詞,她對他沒有任何感情可言,雖然做不到恨他,把他放在「仇人」這一檔關係裏,可暫且也可以稱之為「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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