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阿婆和卉姨精心準備的八菜一湯，極其豐盛。飯後，陸正昀對著點亮的蠟燭許願。宋年坐在對麵，看著閉著眼睛難得虔誠的陸正昀，拿出手機偷拍了好幾張照片。等他再次睜眼，看到她，嘴角揚起，笑了。宋年覺得，剛才的願望裏大概有她。
屋簷外，還是一幕幕雨簾。陸正昀從樂器房拿了把吉他，對著秋雨唱歌，從戀戀風塵唱到了漠河舞廳。
宋年坐在他旁邊。
阿公阿婆年紀大了，聊了會兒天就迴房休息了；卉姨不想當電燈泡，也很快起身離開，客廳裏，就剩下他們兩個。
燈，隻剩下樓梯扶手處的那一盞。宋年等陸正昀唱完這一曲，伸手把吉他要了過來。
“想學？”
“想彈。”
宋年隨手撥了兩下弦，陸正昀就看出來了，會彈。
“送給你的生日禮物——第二彈。”
“洗耳恭聽。”
前奏很熟，陸正昀聽出來，是那首《慢慢喜歡你》。
“書裏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騎的單車還有他和她的對談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愛看她穿
好多橋段
好多都浪漫
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宋年的歌聲和她本人的氣質很契合，有種娓娓道來的自然和溫婉，也有厚重的情誼從淡淡的字句中傾吐出來。
“剛才吻了你一下你也喜歡對嗎
不然怎麽一直牽我的手不放開
你說你好想帶我迴去你的家鄉
綠瓦紅磚
柳樹和青苔
過去和現在
都一個樣
你說你也會這樣
慢慢喜歡你
慢慢地親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給你
慢慢喜歡你
慢慢地迴憶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因為慢慢是個最好的原因”
陸正昀一隻手撐在桌子上，歪著頭看她；宋年也看著他唱，隻是過不了三秒眼神就要往下走，假裝看一下吉他的弦。
歌唱完的時候，宋年說了一句：“師兄，生日快樂。”
夜漸漸深了，雨勢也慢慢變小。牆圍裏，月光下，覽山居更深人靜。
二樓的房間裏，宋年被陸正昀抵在門上，仰著頭，接受著他一記又一記的索吻，任他的舌攻城掠地。
陸正昀右手護著她的後腦勺，手掌心的溫度貼著頭皮傳到她的心上。
“麻。” 她含糊地說。
陸正昀留戀地從她唇縫中撤出，低下頭靠在她肩上，鼻尖觸碰著她的鎖骨。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脖頸。
更麻了。
吻落在了她脖子上，濕滑的舌尖在她的肌膚上掃過，吮吸。
“師兄。” 宋年的聲音生澀，抓住他肩膀的手緊了緊。
陸正昀沒有停下，沿著她的脖子親到了耳朵。
宋年瞬間身體僵直。
“你太敏感了。”
男人嗓音暗啞，攬緊她的腰不讓她掉下去。
宋年把頭埋在他懷裏。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抱著，身體越來越熱。
宋年低低喊了句師兄。
陸正昀：“別招我。”
“其實，也是可以的。”
陸正昀摸了摸她的頭：“乖，要是在這裏把你辦了，你以後見到卉姨都要繞道走了。”
宋年想起來卉姨就住她樓下。
“你等我找個好地方。”陸正昀說著，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宋年臉又紅了。
陸正昀笑起來，喊她：
“師妹。”
“嗯？”
“以後我生日的時候，都能有吉他彈唱嗎？”
“你喜歡？”
“非常喜歡，最喜歡你隻對著我一個人唱。”
“嗯。”
“還要有情侶禮物。”
“嗯。”
“刷我的卡。”
“嗯？嗯。”
“嗯嗯嗯，是不是今天我提什麽要求你都答應？”
“嗯。”
“那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尤其是難過的，傷心的，委屈的事，你要第一時間跟我講，好不好？”
“嗯。” 宋年點了頭。
迴到房間後，陸正昀衝了個澡才躺在床上，但一直沒有睡著；他索性拿了本書看。
淩晨，走廊突然傳來哢嚓的聲音，聲音雖小，在寂靜的夜晚還是有些突兀。陸正昀傾耳聽了一會，什麽都沒有聽著。他把書合上下了床，走到門邊，借著貓眼朝外看，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把手機打開，看到宋年的定位和他的重疊，這才稍稍放心了些，重新迴到床上。兩分鍾後，他再次把書合上，心裏不知道為何還是懸著。他給宋年發了條微信：“睡了嗎？”
沒有迴複。
陸正昀輕手輕腳，再次去了宋年的房間。他腦子裏仿佛有個小人在看著他做的一切，一臉嫌棄地斥責他太過多疑。陸正昀沒有理會，借著手機亮屏時微弱的光一步一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床上空無一人。
下一秒他把燈打開，房間一覽無餘，浴室也是。
沒有人。
宋年的手機留在了床頭櫃上，還有剛才陸正昀給她帶上的運動手表。房間裏的擺設和剛才一樣，櫥櫃裏的衣服也都在。雙人床的一側凹了下去，說明剛才她是躺了的，陸正昀伸出手，床單還是溫的。
但人去哪兒了？
陸正昀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屋塔房。他跑到三樓，空曠的落地窗前，一個人影都沒有。
“宋年！”
他叫出聲。
無人應答。
如果不是這裏。陸正昀把整個覽山居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一個宋年都沒有。
淩晨三點多，天還暗著。茶村裏已經有些燈火亮了起來。一道纖細的人影在山路上奔跑，許久才慢慢降下速來，換成慢走。那人穿著運動服，帽子罩著腦袋，看不清臉。要是這時候撞見什麽人，估計得讓人嚇一跳。
路過某家院子時，聞到生味的狗子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對著院門口大叫，那人趕緊加快腳步，重新跑起來，直到狗吠聲漸遠才停下。
月亮啊，天上掛。有人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吸了吸鼻子走到覽山居門口。
宋年悄悄推開柵欄門，走到一樓的會客廳，把鞋脫下拎在手裏，這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上了樓。
迴到房間，她發覺屋裏也沒有比外麵暖多少。抬頭一看，窗戶沒關，山風透過縫隙吹了進來，稀釋了屋裏的暖意，難怪。
不過，她記得走的時候窗是關的呀。
腳步瞬間停住。
空氣中有淡淡煙草的味道。
宋年意識到什麽，下一秒，聲音傳來，
“迴來了？”
陸正昀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聲音沙啞而克製。手裏泛著猩紅的煙屁股一閃一閃，被他一把按在了茶桌上的煙灰缸裏，那裏頭已經好幾個煙頭了。
宋年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下。
“我睡不著覺，出去跑了會兒步。”
“嗯。”
陸正昀走到窗邊，把外頭的冷空氣再次隔絕。然後坐在了茶桌旁的椅子上。
“現在呢，困嗎?”
宋年搖頭。
“那過來坐吧，我們聊聊。”
他說，我們聊聊。
陸正昀倒了杯剛燒好的熱水，給她暖手。
宋年在他對麵坐下。
“對不起。” 她說。
“我不喜歡你跟我說對不起，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麽大晚上不睡覺出去跑步？”
宋年張了張嘴：“就是，沒什麽困意。”
良久，陸正昀沉沉地歎了口氣。
“宋年，知道嗎？這就是我總擔心你的原因，我不問，你從來不說，我問了，你也不一定說。我也是沒想到我37了，還會半夜三點跑來一個女孩子房間看她睡沒睡，看到你不在想了一百種可能的去處，最後隻能抽煙讓自己鎮定下來，我都覺得自己有點搞笑。”
陸正昀喊她全名，他真的生氣了。
“是我不值得信任？”
宋年搖頭。
“那為什麽？”
“我真的就是不怎麽想睡。”
陸正昀：“昨天生日，你答應我什麽了？”
宋年沒說話。
窗外，天開始微微泛著光亮。陸正昀看著對麵坐著的女孩，她比想象中還要固執。
“還是，什麽也不想說？”
對麵沒有迴應，陸正昀沒想強求。
“那就算了吧。你先休息下，待會我送你去上班。”
他起身準備朝門外走去，隻是動作故意放慢了些。
果然，宋年叫住了他。
“師兄。”
“我不知道從哪裏講起。”
陸正昀停下腳步。
“那就從我知道的講起吧。昨天子聰跟我打電話，說了下午你們公司發生的插曲。你又是淋雨，又是睡不著，跟這件事有關嗎？”
宋年看著他：“子聰都跟你說了？”
“子聰都知道跟我說。”
宋年：“對不起。”
陸正昀：“你有什麽要對不起的。怎麽，你是給人當小三了，還是給人生孩子了？”
宋年呆呆看著他。
陸正昀：“既然沒有，你瞎折騰自己做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你那半吊子的吻技，還有這麽倔的脾氣，哪個瞎了眼的找你當小三。”
宋年甚至聽出了一點怨氣。
“我覺得在你的教導下，我吻技還是有進步的。”
陸正昀要氣笑了：“還能一本正經說這種話？”
宋年握住他的手。
“不生氣了吧。”
“我生不生氣不重要，你別因為這種事情折磨你自己。”
“不是因為這個，而且我都扇他巴掌了。”
“幹得漂亮！要是實在碰到刺頭你就來找我，我在雲州混了這麽多年，每天早上跑了那麽多步，健身房那麽多趟都是為了給我女朋友撐腰的，都沒有機會。你就算不出手，我也要找他了。”
宋年：“男朋友還管這個呢？”
“要不然呢，隻親嘴？那樣的男人要來幹嘛？”
宋年想笑，咧了咧嘴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不想笑就別笑。你有不笑的權利。” 陸正昀說。
宋年看著他：“我好像知道從哪裏開始說了。”
難得宋年主動說，陸正昀自然是洗耳恭聽。
宋年斟酌著開口：“我確實養過一個孩子——我外甥，就是我姐的兒子。”
“程冉？”
“嗯。”
沒想到啊，程冉居然有個兒子？
“她的工作性質你知道的，天天忙案子，所以孩子基本都是我在帶，從嗷嗷待哺的小嬰兒一直到六歲，這麽大。” 宋年用手比劃著：“後來，他就生病了，白血病，匹配的骨髓沒等到，今年年初的時候沒了。在我懷裏沒的。”
她說的平靜，陸正昀卻能感覺到她聲音裏的克製，過去攬過她的肩。宋年環住他的腰身，臉貼在他的上腹。
“他是個，特別可愛的小男孩，活蹦亂跳，很愛說話。我跟他媽你都見過的，話都不多，沒想到，一個生他的，一個養他的，都沒像著。他剛走那段時間，我還總能聽見，他跟我說話，說他渾身都疼，說想吃哪家的豆腐花，還有想去哪裏玩，嘰嘰喳喳的。”
“後來，我領導，就是哪個謠言裏我給當小三的那個，發現我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情緒低落，帶我去找了他老婆——一個心理醫生，我才知道，是抑鬱症。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我隻是情緒低沉了些。醫生說讓我好好休養些，或者換個環境會好些，再後來，我就來了雲州。”
“嗯。”
“抱歉一開始沒有告訴你。”
陸正昀想起上次宋年受傷被送到醫院那次，醫生說她嚴重的睡眠不足，身體虛弱。
“所以你是因為抑鬱症，一直睡得不好？”
“剛開始是的，來雲州漸漸就好些了，我有在調整自己，現在幾乎也不怎麽吃藥。可我還是有點害怕，他們說這個病就像下巴脫臼，久而久之容易習慣。”
“不會。”
“可我還是覺得，師兄，應該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陸正昀輕拍著宋年肩膀的手停了下來。
“什麽意思？”
宋年從他懷裏抬起頭來：“師兄，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下我們的關係。”
陸正昀沒有明白事情的走向怎麽是這樣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想跟我分手？”
“我隻是覺得如果當初要是一切都告訴你了，你也許不會同意跟我在一起。趁現在感情還沒那麽深，一切還來得及。”
陸正昀想把麵前這姑娘腦子拆開，看看是個什麽迴路。但凡是個別人這麽跟他說話，他都要直接貼個“渣”字在她腦門；可這是宋年，她可能還真是這麽想的。
“所以你現在是拿自己生病當借口，想不負責任？”
“我不是這個意思？”
“怎麽不是這個意思？！”
“我隻是覺得，師兄你該找個更好的人，至少健健康康的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
“嗬！” 陸正昀呲了一聲：“我找女朋友，自然是找我喜歡的，而不是別人覺得我應該找的。即使那個別人是你。”
宋年沒說話。
“你也別管其他亂七八糟的，我隻問你，你想跟我分手嗎？”
他等了的，隻是宋年沒有迴答。陸正昀捏了捏鼻梁，疲憊感湧了上來。
“宋年，我就這麽不重要嗎？”
屋簷外，還是一幕幕雨簾。陸正昀從樂器房拿了把吉他，對著秋雨唱歌，從戀戀風塵唱到了漠河舞廳。
宋年坐在他旁邊。
阿公阿婆年紀大了，聊了會兒天就迴房休息了；卉姨不想當電燈泡，也很快起身離開，客廳裏，就剩下他們兩個。
燈，隻剩下樓梯扶手處的那一盞。宋年等陸正昀唱完這一曲，伸手把吉他要了過來。
“想學？”
“想彈。”
宋年隨手撥了兩下弦，陸正昀就看出來了，會彈。
“送給你的生日禮物——第二彈。”
“洗耳恭聽。”
前奏很熟，陸正昀聽出來，是那首《慢慢喜歡你》。
“書裏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騎的單車還有他和她的對談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愛看她穿
好多橋段
好多都浪漫
好多人心酸
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宋年的歌聲和她本人的氣質很契合，有種娓娓道來的自然和溫婉，也有厚重的情誼從淡淡的字句中傾吐出來。
“剛才吻了你一下你也喜歡對嗎
不然怎麽一直牽我的手不放開
你說你好想帶我迴去你的家鄉
綠瓦紅磚
柳樹和青苔
過去和現在
都一個樣
你說你也會這樣
慢慢喜歡你
慢慢地親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給你
慢慢喜歡你
慢慢地迴憶
慢慢地陪你慢慢地老去
因為慢慢是個最好的原因”
陸正昀一隻手撐在桌子上，歪著頭看她；宋年也看著他唱，隻是過不了三秒眼神就要往下走，假裝看一下吉他的弦。
歌唱完的時候，宋年說了一句：“師兄，生日快樂。”
夜漸漸深了，雨勢也慢慢變小。牆圍裏，月光下，覽山居更深人靜。
二樓的房間裏，宋年被陸正昀抵在門上，仰著頭，接受著他一記又一記的索吻，任他的舌攻城掠地。
陸正昀右手護著她的後腦勺，手掌心的溫度貼著頭皮傳到她的心上。
“麻。” 她含糊地說。
陸正昀留戀地從她唇縫中撤出，低下頭靠在她肩上，鼻尖觸碰著她的鎖骨。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脖頸。
更麻了。
吻落在了她脖子上，濕滑的舌尖在她的肌膚上掃過，吮吸。
“師兄。” 宋年的聲音生澀，抓住他肩膀的手緊了緊。
陸正昀沒有停下，沿著她的脖子親到了耳朵。
宋年瞬間身體僵直。
“你太敏感了。”
男人嗓音暗啞，攬緊她的腰不讓她掉下去。
宋年把頭埋在他懷裏。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抱著，身體越來越熱。
宋年低低喊了句師兄。
陸正昀：“別招我。”
“其實，也是可以的。”
陸正昀摸了摸她的頭：“乖，要是在這裏把你辦了，你以後見到卉姨都要繞道走了。”
宋年想起來卉姨就住她樓下。
“你等我找個好地方。”陸正昀說著，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宋年臉又紅了。
陸正昀笑起來，喊她：
“師妹。”
“嗯？”
“以後我生日的時候，都能有吉他彈唱嗎？”
“你喜歡？”
“非常喜歡，最喜歡你隻對著我一個人唱。”
“嗯。”
“還要有情侶禮物。”
“嗯。”
“刷我的卡。”
“嗯？嗯。”
“嗯嗯嗯，是不是今天我提什麽要求你都答應？”
“嗯。”
“那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尤其是難過的，傷心的，委屈的事，你要第一時間跟我講，好不好？”
“嗯。” 宋年點了頭。
迴到房間後，陸正昀衝了個澡才躺在床上，但一直沒有睡著；他索性拿了本書看。
淩晨，走廊突然傳來哢嚓的聲音，聲音雖小，在寂靜的夜晚還是有些突兀。陸正昀傾耳聽了一會，什麽都沒有聽著。他把書合上下了床，走到門邊，借著貓眼朝外看，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把手機打開，看到宋年的定位和他的重疊，這才稍稍放心了些，重新迴到床上。兩分鍾後，他再次把書合上，心裏不知道為何還是懸著。他給宋年發了條微信：“睡了嗎？”
沒有迴複。
陸正昀輕手輕腳，再次去了宋年的房間。他腦子裏仿佛有個小人在看著他做的一切，一臉嫌棄地斥責他太過多疑。陸正昀沒有理會，借著手機亮屏時微弱的光一步一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床上空無一人。
下一秒他把燈打開，房間一覽無餘，浴室也是。
沒有人。
宋年的手機留在了床頭櫃上，還有剛才陸正昀給她帶上的運動手表。房間裏的擺設和剛才一樣，櫥櫃裏的衣服也都在。雙人床的一側凹了下去，說明剛才她是躺了的，陸正昀伸出手，床單還是溫的。
但人去哪兒了？
陸正昀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屋塔房。他跑到三樓，空曠的落地窗前，一個人影都沒有。
“宋年！”
他叫出聲。
無人應答。
如果不是這裏。陸正昀把整個覽山居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一個宋年都沒有。
淩晨三點多，天還暗著。茶村裏已經有些燈火亮了起來。一道纖細的人影在山路上奔跑，許久才慢慢降下速來，換成慢走。那人穿著運動服，帽子罩著腦袋，看不清臉。要是這時候撞見什麽人，估計得讓人嚇一跳。
路過某家院子時，聞到生味的狗子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對著院門口大叫，那人趕緊加快腳步，重新跑起來，直到狗吠聲漸遠才停下。
月亮啊，天上掛。有人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吸了吸鼻子走到覽山居門口。
宋年悄悄推開柵欄門，走到一樓的會客廳，把鞋脫下拎在手裏，這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上了樓。
迴到房間，她發覺屋裏也沒有比外麵暖多少。抬頭一看，窗戶沒關，山風透過縫隙吹了進來，稀釋了屋裏的暖意，難怪。
不過，她記得走的時候窗是關的呀。
腳步瞬間停住。
空氣中有淡淡煙草的味道。
宋年意識到什麽，下一秒，聲音傳來，
“迴來了？”
陸正昀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聲音沙啞而克製。手裏泛著猩紅的煙屁股一閃一閃，被他一把按在了茶桌上的煙灰缸裏，那裏頭已經好幾個煙頭了。
宋年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下。
“我睡不著覺，出去跑了會兒步。”
“嗯。”
陸正昀走到窗邊，把外頭的冷空氣再次隔絕。然後坐在了茶桌旁的椅子上。
“現在呢，困嗎?”
宋年搖頭。
“那過來坐吧，我們聊聊。”
他說，我們聊聊。
陸正昀倒了杯剛燒好的熱水，給她暖手。
宋年在他對麵坐下。
“對不起。” 她說。
“我不喜歡你跟我說對不起，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麽大晚上不睡覺出去跑步？”
宋年張了張嘴：“就是，沒什麽困意。”
良久，陸正昀沉沉地歎了口氣。
“宋年，知道嗎？這就是我總擔心你的原因，我不問，你從來不說，我問了，你也不一定說。我也是沒想到我37了，還會半夜三點跑來一個女孩子房間看她睡沒睡，看到你不在想了一百種可能的去處，最後隻能抽煙讓自己鎮定下來，我都覺得自己有點搞笑。”
陸正昀喊她全名，他真的生氣了。
“是我不值得信任？”
宋年搖頭。
“那為什麽？”
“我真的就是不怎麽想睡。”
陸正昀：“昨天生日，你答應我什麽了？”
宋年沒說話。
窗外，天開始微微泛著光亮。陸正昀看著對麵坐著的女孩，她比想象中還要固執。
“還是，什麽也不想說？”
對麵沒有迴應，陸正昀沒想強求。
“那就算了吧。你先休息下，待會我送你去上班。”
他起身準備朝門外走去，隻是動作故意放慢了些。
果然，宋年叫住了他。
“師兄。”
“我不知道從哪裏講起。”
陸正昀停下腳步。
“那就從我知道的講起吧。昨天子聰跟我打電話，說了下午你們公司發生的插曲。你又是淋雨，又是睡不著，跟這件事有關嗎？”
宋年看著他：“子聰都跟你說了？”
“子聰都知道跟我說。”
宋年：“對不起。”
陸正昀：“你有什麽要對不起的。怎麽，你是給人當小三了，還是給人生孩子了？”
宋年呆呆看著他。
陸正昀：“既然沒有，你瞎折騰自己做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你那半吊子的吻技，還有這麽倔的脾氣，哪個瞎了眼的找你當小三。”
宋年甚至聽出了一點怨氣。
“我覺得在你的教導下，我吻技還是有進步的。”
陸正昀要氣笑了：“還能一本正經說這種話？”
宋年握住他的手。
“不生氣了吧。”
“我生不生氣不重要，你別因為這種事情折磨你自己。”
“不是因為這個，而且我都扇他巴掌了。”
“幹得漂亮！要是實在碰到刺頭你就來找我，我在雲州混了這麽多年，每天早上跑了那麽多步，健身房那麽多趟都是為了給我女朋友撐腰的，都沒有機會。你就算不出手，我也要找他了。”
宋年：“男朋友還管這個呢？”
“要不然呢，隻親嘴？那樣的男人要來幹嘛？”
宋年想笑，咧了咧嘴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不想笑就別笑。你有不笑的權利。” 陸正昀說。
宋年看著他：“我好像知道從哪裏開始說了。”
難得宋年主動說，陸正昀自然是洗耳恭聽。
宋年斟酌著開口：“我確實養過一個孩子——我外甥，就是我姐的兒子。”
“程冉？”
“嗯。”
沒想到啊，程冉居然有個兒子？
“她的工作性質你知道的，天天忙案子，所以孩子基本都是我在帶，從嗷嗷待哺的小嬰兒一直到六歲，這麽大。” 宋年用手比劃著：“後來，他就生病了，白血病，匹配的骨髓沒等到，今年年初的時候沒了。在我懷裏沒的。”
她說的平靜，陸正昀卻能感覺到她聲音裏的克製，過去攬過她的肩。宋年環住他的腰身，臉貼在他的上腹。
“他是個，特別可愛的小男孩，活蹦亂跳，很愛說話。我跟他媽你都見過的，話都不多，沒想到，一個生他的，一個養他的，都沒像著。他剛走那段時間，我還總能聽見，他跟我說話，說他渾身都疼，說想吃哪家的豆腐花，還有想去哪裏玩，嘰嘰喳喳的。”
“後來，我領導，就是哪個謠言裏我給當小三的那個，發現我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情緒低落，帶我去找了他老婆——一個心理醫生，我才知道，是抑鬱症。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我隻是情緒低沉了些。醫生說讓我好好休養些，或者換個環境會好些，再後來，我就來了雲州。”
“嗯。”
“抱歉一開始沒有告訴你。”
陸正昀想起上次宋年受傷被送到醫院那次，醫生說她嚴重的睡眠不足，身體虛弱。
“所以你是因為抑鬱症，一直睡得不好？”
“剛開始是的，來雲州漸漸就好些了，我有在調整自己，現在幾乎也不怎麽吃藥。可我還是有點害怕，他們說這個病就像下巴脫臼，久而久之容易習慣。”
“不會。”
“可我還是覺得，師兄，應該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陸正昀輕拍著宋年肩膀的手停了下來。
“什麽意思？”
宋年從他懷裏抬起頭來：“師兄，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下我們的關係。”
陸正昀沒有明白事情的走向怎麽是這樣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想跟我分手？”
“我隻是覺得如果當初要是一切都告訴你了，你也許不會同意跟我在一起。趁現在感情還沒那麽深，一切還來得及。”
陸正昀想把麵前這姑娘腦子拆開，看看是個什麽迴路。但凡是個別人這麽跟他說話，他都要直接貼個“渣”字在她腦門；可這是宋年，她可能還真是這麽想的。
“所以你現在是拿自己生病當借口，想不負責任？”
“我不是這個意思？”
“怎麽不是這個意思？！”
“我隻是覺得，師兄你該找個更好的人，至少健健康康的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
“嗬！” 陸正昀呲了一聲：“我找女朋友，自然是找我喜歡的，而不是別人覺得我應該找的。即使那個別人是你。”
宋年沒說話。
“你也別管其他亂七八糟的，我隻問你，你想跟我分手嗎？”
他等了的，隻是宋年沒有迴答。陸正昀捏了捏鼻梁，疲憊感湧了上來。
“宋年，我就這麽不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