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很豐盛。宋年和程冉坐在一起,陸正昀被“安排”坐在她的另一邊。


    陸正昀看出了''貓膩'',但沒說話,安安靜靜坐下了。


    飯桌上,阿婆問起她們明天怎麽安排。宋年本來是要去公司上班的,但既然程冉來了,她打算再請個假陪她。程冉表示反對,說要去找袁捷,讓她安心工作。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警察局我熟,如果需要你陪,會跟你說的。”


    宋年以為是公事,就沒有堅持。


    阿公問宋年明天幾點上班。


    “9點。”


    卉姨:“那正好,明天吃完早飯讓阿昀送你,他反正順路,省得你走那麽遠,還要坐公交。”


    宋年:“公交我看了下也直達公司樓下,很方便的,而且醫生說多走走路有利於恢複。”


    阿婆:“公交人多,而且不一定有座位,你還在恢複期,難道站一路?”


    宋年:“我——”


    話還沒說完,陸正昀先說了:“我們八點一刻出發就行,周一路上可能會有點堵。”


    當事人都這樣說了,宋年到嘴邊的話又吞進了肚子,換成一句:


    “謝謝師兄。”


    “你幾點下班?”


    “六點。”


    “如果酒店沒什麽事特別情況,晚上我去接你下班。”


    “會不會太麻煩?”


    “順路。”


    長輩們紛紛投來欣慰的眼神,就連程冉,聽到後也微微勾起嘴角。


    晚上,兩姐妹躺在床上,沒有開燈。窗簾拉開著,外頭是大片清涼的夜空,還有幽深靜謐的樹林,月光大大方方灑了進來,鋪了滿地的銀華。


    “姐。”


    “嗯?”


    “雲州的風景怎麽樣?”


    “很美。”


    宋年:“人呢?”


    程冉:“如果是說你師兄一家人的話,熱情好客、慷慨大方!你和這樣的人家生活在一起,我也放心了些。”


    “我就說我遇見的都是很好的人吧。”


    程冉淺笑。


    “話說你跟你師兄關係很好?”


    “還可以吧,不知道算不算好,是師兄單方麵幫了不少忙,我還沒什麽機會報答他。”


    “他對師妹師弟都這麽好?”


    “對我和老許都不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老許又是誰?”


    “許嘉棟,我在英國留學時候的校友,他女朋友在雲州,他就也來了。”


    程冉有些印象。


    “你師兄呢,有女朋友嗎?”


    “沒見過,應該有吧。”


    “你怎麽知道?”


    “我師兄,有能力,有相貌,又會照顧人,這不得迷妹一大堆,況且現在的女孩子還都是大膽又勇敢的,就算我師兄是高嶺之花但也架不住前赴後繼啊,總有人成功上位吧。”


    程冉:“這就是慣性思維。往往是這種條件越好的人越是沒人追,因為都已經默認他有主了。我看你師兄應該現在是單身的。”


    “單著也挺好,他喜歡就行,愛情這種東西,也不是什麽必需品。”


    程冉看向她。


    “怎麽?”


    程冉:“你怎麽有這種想法的?”


    “一直都是這種想法啊。”


    程冉歎了口氣:“有時候覺得你不戀愛腦,挺好的;有時候又覺得你不開竅,挺愁人的。”


    “我本來就是個獨身主義者,這竅開了也白開。”


    “什麽?”


    “你沒聽錯。”


    “不是,你怎麽就是獨身主義者了?”


    “我也不知道,就自然而然了。” 宋年聳聳肩。


    “那你老了怎麽辦?”


    “就找個安靜又漂亮的地方住,給你養老,反正你也不會再談戀愛或者再找個人結婚了。咱倆做個伴。”


    程冉噎住。


    宋年:“還是你有再開始一段感情的打算?”


    從程冉的表情,宋年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程冉:“你獨身,不會是因為我吧?”


    宋年:“不是。這兩件事也不是因果關係,是並列關係,你沒這個打算,恰好我也是。”


    “你說真的?”


    “當然真的,剛不都說了要給你養老嗎?”


    “給我養老又不妨礙你找個男人談戀愛,萬一水到渠成了,將來豈不是有兩個人給我養老。”


    “這種小概率事件可以忽略不計。”


    “什麽小概率,以我妹妹的人品,相貌,能力,追過來的人不可能少了。你擦亮眼睛給我找一個。”


    “擦亮了,沒有。”


    “你師兄不是?”


    “不——”宋年順口否認,反應過來:“怎麽又說到師兄上頭去了?”


    “我看他不錯。”


    “所以?”


    “決定例行考察下看有沒有當我妹夫的潛質。”


    “姐,你別亂來,我還要和師兄一家好好相處的。”


    “或者你今年領一個男朋友迴來。我要求也不多,就一個。”


    “說得好像男朋友是貨架上的商品,我可以隨便領的。”


    程冉背過身去,不想聽她說不行。


    宋年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皎潔的月亮,還有樹林印在天際的輪廓,思緒飄了許久許久,困意漸漸湧了上來,朦朦朧朧中程冉好像又說了什麽,但她沒有聽清就墜入了夢裏。


    第二天。


    山裏的陽光很早就照進房間,宋年睜開眼,沒看見程冉。


    她爬起床,簡單洗漱過後下了樓,時間才剛到早上六點半。山間的清晨還有涼意。


    阿公和阿婆在院子裏練太極,見她過來,寒暄了兩句,宋年問他們有沒有見到程冉。


    “一大早看她穿了身運動服,應該去鍛煉了。” 阿公說。


    和宋年猜的一樣。於是她也出了門,沿著村子裏的路溜達,要不是醫生說她的傷口近期還是不適宜做劇烈運動,她肯定要跑一跑的。


    走到村口,進去土地廟拜了拜,出來後又沿著山路走了好一會兒,安靜的山裏仿佛是個世外桃源,就像那首詩寫的:落落山村遠俗紛,柴關靜掩日初曛;閑窗吟倦渾無事,臥對青峰看白雲。


    一路上都沒有遇見程冉,倒是碰到好幾個昨天一起摘桃的人。他們跟她打招唿,她也微笑迴應。走了差不多20來分鍾,她開始原路返迴。等再次迴到覽山居時,程冉已經在院子裏拉伸了。


    “姐,你往哪邊去的?一路上都沒看到你。 ”


    “看見你師兄了嗎?”


    啥?


    “你師兄也去跑步了,路上碰見打了個招唿。”


    “哦。”


    “我拉伸好了,就先上去洗個澡;你坐在這裏等等你師兄。”


    “為什麽等他?”


    “你師兄穿跑步裝備的樣子你看過?”


    宋年搖頭。


    “那你待會兒看看。”


    程冉拍拍她的肩真就一個人上去了。


    院子裏隻剩下宋年。晨練的阿公阿婆早不知道去向了何方。她坐在樹下的石板凳上,四周是清晨的鳥叫聲。坐著坐著她覺得不對勁,為什麽這麽聽話就坐在這裏了,搞得像真在等什麽一樣。她刷地起身,準備上樓,好巧不巧,陸正昀這時迴來了。


    宋年一迴頭,就看到了他。


    陸正昀穿著無袖的白色運動t恤,露出筆直的肩膀,還有線條姣好的手臂肌肉,下半身是運動短褲,小腿細長,肌理勻稱;因為剛跑完步,整個人荷爾蒙爆棚,汗水順著他的脖頸一直向下,連在樹蔭下的宋年都感覺到了一股熱意。


    兩人四目相對。


    下一秒,他取下耳機,看了看運動手表上時間,問她:“起這麽早?沒睡好?”


    “沒有,睡挺好的,昨晚睡得早。”


    陸正昀點了點頭:“山裏一般是比較容易入睡。”


    “嗯。” 宋年抬頭看看天,又看看樹,想等那邊的人自行離去,那人卻越走越近,熱意也在慢慢靠近。


    陸正昀在她旁邊落定,學著她的樣子抬頭。


    “看什麽呢?”


    “隨便看看。”


    “哦。”


    結果下一句陸正昀直接給她問懵了。


    他說:“你臉怎麽有點紅?”


    作為會下意識控製自己情緒並迅速反應的成年人,宋年隻允許自己懵了一秒,然後淡定地來了一句:“嗯——師兄你離我這麽近說話,我有點害羞。”


    “啊?哦,這樣~”


    陸正昀突然笑了,笑得有點好看。宋年有點難熬,她把臉皮撐住,決定技術性撤退:“那個,我去廚房看看卉姨早上準備了什麽,需不需要幫忙?” 說完也不等陸正昀迴答,撒腿就走。


    陸正昀在後麵喊:“待會兒八點一刻出發別忘了。”


    “嗯!”


    等從廚房曲線迴房後,宋年站在吹頭發的程冉旁邊瞪了她足足五分鍾。


    程冉許久沒見她這副模樣了。她摸了摸頭發,看八成都幹了,就把吹風機關掉。


    “怎麽這麽看著我?”


    “下次你別給那種不必要的心理暗示,搞得跟師兄見麵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哪種心裏暗示?”


    “你知道。”


    “不知道啊。還有,你怎麽就不好意思了?”


    宋年不想迴答。


    程冉繼續發力:“不逗你了,但你想想,你會''不好意思'',是不是說明不排斥,隻是有點羞?”


    宋年立刻捂住耳朵:“我沒聽到,沒聽到。”


    程冉:“更何況據我觀察,你師兄對你也有點好感。”


    宋年捂著耳朵,轉身就走。


    “你要不跟你師兄試試,你姐看男人還是準的。”程冉的聲音緊跟其後。


    宋年咻得轉身:“昨天都跟你說了,我是——”


    “獨身主義嘛,知道知道,不過,在那之前,多談談戀愛也好。”


    “你自己怎麽不多談談?”


    “我有過啦,那樣的人遇見一個已經知足了。隻希望你也可以,遇到一個能在陽光下,讓你奔跑著去擁抱的人。”


    “我不覺得我會遇到這樣一個人。我不相信愛情。”


    程冉:“沒關係,你可以先相信那個人。”


    宋年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她姐在給她搞心理戰。上班的路上,宋年坐在陸正昀旁邊的副駕駛上,居然感覺有點不自在了。更誇張的是車載音箱裏清一色放的都是告白的情歌,從《讓我為你唱首歌》到《簡單愛》,從“載著你仿佛載著陽光”到“我多麽想每一次的美麗,是因為你。”


    宋年她故意看了看車載顯示屏,又看了看陸正昀。


    “師兄。”


    “嗯?”


    “你平時喜歡聽這些歌?”


    “怎麽?”


    “感覺……和你的氣質……不太搭……”


    陸正昀說是一個朋友在重要場合要唱的歌,他要幫忙伴奏所以提前熟悉。


    原來如此。宋年鬆了口氣。


    陸正昀:“剛好你在這兒,從一個女生角度,你覺得他這些歌選得怎麽樣?”


    “耳熟能詳,都是經典曲目。”


    “有你特別喜歡的嗎?”


    宋年:“嗯——,老實說我其實偏好國風,喜歡帶點哀傷的、節奏感好的、或者是比較治愈的類型。”


    “比如?”


    “我最近在聽一首——有點小眾,你不一定知道。”


    “說說看。”


    宋年說了,陸正昀果然沒聽過,他把自己的手機遞過來:“你找找,放出來聽聽。”


    片刻後,音樂聲從車載音箱裏緩緩流出。悠揚簡單的韻律,樸實真摯的歌詞,女子溫柔、滄桑又堅定的嗓音,仿佛要把人帶離這喧囂浮躁的世界,落在那無拘無束,瀟灑自在的雲端。


    一曲終了,陸正昀點頭:“很不一般的歌曲,好聽。”


    “是吧。”


    “倒是挺適合給覽山居當背景音樂的。”


    宋年想象了下畫麵,在覽山居的小院裏,邊喝著茶,邊聽這首歌,清風拂過,樹影婆娑,簡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陸正昀:“幫我收藏一下。”


    宋年點了頁麵下方的小心心,又問他平時自己會聽什麽歌。


    “你看我收藏。”


    宋年翻了翻,大都是老歌:beyond,齊秦,趙傳,老狼,羅大佑,還有很多英文歌。


    “有想聽的可以直接點。”


    宋年點了首《try》。旋律一出來,陸正看過來。


    宋年問:“怎麽?”


    “為什麽選這首歌?”


    “就,隨便點的,有什麽特別嗎?”


    “沒什麽,這歌挺有名的,聽過嗎?”


    宋年搖頭。


    “聽聽看。”


    歌曲如其名,是英文的。大意是這樣:


    “我的靠近會讓你卻步嗎?


    我的止步會讓你走近嗎?


    如果我說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


    你又會相信嗎?


    如果我請你留下,


    你能告訴我方法嗎?


    該說什麽


    你才不會離開


    ...


    即使我還沒有準備好,


    但我還是想要爭取你的愛。”


    怎麽就偏偏選了這首呢?宋年越聽,越覺得對今天這般心境的她不太合適,剛剛放鬆下的心又提緊了些。


    陸正昀:“這是電影《名揚四海》裏麵的插曲。”


    “我沒看過。”


    “有機會可以看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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