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的人交給徐仲林處理,蘆葦便迴了柳林村收拾東西。


    “阿娘,八月底讓黃家人來把蓮子打完,九月初就要摘杆子抽絲了,絲還都照老樣子陰幹不能暴曬,”蘆葦一邊裝東西一邊囑咐佟母。


    “阿娘曉得的,到是你這些草皮都帶去嗎?”佟母忙的腳不沾地的幫著裝草。


    “都帶去,秋收的時候我會迴來一趟,”蘆葦給了佟母一個安心的眼神,娘倆在家忙了兩三天,佟徐兩家的田也都撒好了種子。


    第四日清早,徐仲林牽著兩輛車迴村了,徐家兄弟們都等在了佟家的門口。


    “東西都齊了沒有?”徐仲林跳下車問。


    “都收拾好了,”徐五子帶人進屋扛著東西,飛快的送去了車上,幾人忙活了半個時辰,給兩輛車堆的滿滿的,算是裝的差不多了。


    “走!都沿著車架邊坐好,”徐仲林說了一聲率先上了車頭。


    “蘆葦我明天迴來接你,再把剩下的東西一並帶走。”


    蘆葦點點頭,看著馬車跑的飛快沒了。


    迴家收拾好泡的油,差不多收拾了大半天的樣子,下午去塘邊轉了一圈,晚上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第五天早晨徐仲林迴到自己家,把整理出來的油扛到車上綁好,然後去他爹那邊說話。


    “阿爹我們走了,家裏的田就交給你了,你有啥事帶信去府城俺們就知道了,還有秋收後的稻草是俺們要的。”


    “明白了,路上趕車慢點,”徐父也沒多嘴問什麽,目送兒子兒媳出了村。


    路上徐仲跟蘆葦嘮叨道,“瘸子叔屋裏挑了四五個半大小子,都跟啞巴一樣,問話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讓他們幹什麽活?”蘆葦好奇問。


    “看油燈活,還有刮地筒子灰,紙坊子昨天三哥他們到了就開始動工了,今早我走的時候,草根正帶他們打漿忙的腳不沾地的。”


    “拉去的人都在幹什麽?”蘆葦又問。


    “除了挑出來用的,能動的都帶著下地種東西了,不能動的去脫土胚,婦人們都去野外采草啥的沒閑著,嶽父還讓找了四五個郎中大夫去了豆莊。”


    “對了,昨天黃阿兄帶了二十多個姑娘去豆莊,說是三嫂迴去交代的,采薇專門托付的這媒人事,”徐仲林迴頭說完。


    “王家莊還有這麽多姑娘?”蘆葦挑眉咂舌。


    徐仲林提起來就想笑,“王家莊的到是沒有幾個姑娘,都是黃阿兄托付媒人到處說迴來的,昨天下午人送到,采薇帶著胡娘子召集了莊裏沒親的人挑,沒親的看對眼了,給了大半袋糧食就把媳婦領迴去了。”


    “昨兒傍晚,糧食還是黃阿兄親自送迴去的,莊裏如今看著都喜氣洋洋的,走哪都看著一片熱鬧氣,跟之前死氣沉沉的完全不一樣。”


    “有家有盼頭了,人的精神麵貌肯定會變的,”蘆葦也沒覺得意外,下午馬車到了豆莊。


    豆莊上人來人往的跑動,農田的四周都是人在吆喝幹活,遠遠的看著,農忙的景象異常繁榮,孩童放牛打鬧的聲音清晰可聞。


    “阿姐你來了!”采薇高興的過去抱著她姐,豆莊一下來這麽多人,她一時不知怎麽安排的好了,阿爹每天都是帶人拚命的搶收糧食。


    “嗯,這幾天辛苦你了,有吃的嗎?”蘆葦聲音不大的問道。


    “有,”采薇背起她姐的包袱進屋盛了飯送來。


    蘆葦跟徐仲林坐下吃完飯,歇息了好一會才起身。


    “我去油坊那邊看看去,你有事派人叫我,”徐仲林走前說道。


    蘆葦揮揮手沒說什麽,轉而看著采薇問道;


    “莊裏的婦人現在有多少?”


    “加上昨天黃阿兄送來的,約麽有六七十個了,不過都被阿爹派出去采草藥了,需要我叫她們迴來嗎阿姐?”采薇之前都是六神無主的,這會姐姐來了,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不用找了,晚上迴來看人再說吧!你該忙什麽還忙什麽,我去煉油屋看看去,”蘆葦起身朝南林河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陌生的婦人,她們一臉的好奇看著她,並不都是在幹活忙碌。


    蘆葦最先去的是紙坊子,關緊的前門還上了兩把鐵鎖,她繞去了後門進院子,院子裏的地麵,被她爸全給整成了石塊墊出來的。


    “誰……你咋過來了?莊裏忙好了?”徐仲林戴著圍裙聽見開門聲,抬頭一看是蘆葦進來了。


    “人不齊就沒吩咐人做事,黃阿兄你們能做的下來嗎?”蘆葦笑吟吟的問黃大郎,走到曬紙板跟前仔細看著紙。


    “做的下來,並不是很累的活,”黃大郎摸頭迴答笑。


    “能適應就好,藤汁的比例有些稀了,寮草搗的不夠均勻,做出來的紙厚薄不一,昨天做的紙,迴頭曬幹了留著我們自己用,”蘆葦說完直起身。


    “啥?紙不對呀?”徐仲林幾人放下東西就跑紙板跟前看。


    “紙漿剛做出來的時候看的不明顯,等濾完水曬幹紙,迎著陽光就能看的特別明顯,”蘆葦輕輕的揭下紙,放在幾人手上讓他們感受,然後對著日光給他們看。


    “這塊透光亮的就能看出來薄了,這一片有點不平摸著厚,對著光看是不是就暗一點?”蘆葦指著紙一一告訴他們。


    “俺是嚴格按照佟大叔給的標準配的呀!怎麽會做出來的不一樣呢?”草根一頭霧水的嘟囔道。


    “現在有新的漿絮嗎?”蘆葦聞言問道。


    “有!”徐仲林轉身急忙去屋裏拎了寮桶出來。


    “你看,草的比例也是按照之前的標準配的。”


    蘆葦提桶試了試輕重,“什麽比例?”


    “一比一桶半,比例沒有差過,”草根趕緊迴答道。


    蘆葦又走向藤汁跟前,試了桶的重量,“桶出問題了。”


    “桶?”眾人一時驚訝住。


    “寮草桶比藤汁桶重了很多,桶重比例就會出現問題,一池子最少需要七桶寮草,一桶少兩三斤水不覺得有什麽,要是七桶少二十多斤水就出漏洞了,拿秤過來,再拿幾個沒用過的桶重新秤重,”蘆葦說完徐仲林忙不迭進屋找桶。


    草根找了大秤出來,一時間幾人抱桶的抱桶,秤水和料子的比例反複核對後,才刻上需要的尺度。


    “你們剛做對東西不熟悉,後麵做習慣了,手試試就知道量對不對了,我去油屋那邊看看去,”蘆葦擦幹了手上的水走了。


    院子裏的幾人麵麵相覷,沒想到白費了一天的紙!


    “沒事黃阿兄,俺們以後也需要用紙記東西,平時有紙也舍不得用,做出來的好紙都是留著賣的,這迴好了省的沒得用了,”徐仲林笑著開解眾人。


    幾人耷拉著腦袋都沒說話,沉默的幹著自己手裏的活。


    蘆葦來到煉油屋被人攔住了,是個半大的孩子擋著門,“這屋不給進。”


    “我也不給進嗎?”蘆葦笑問。


    那孩子眼皮垂著道,“你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給進。”


    “我叫佟蘆葦,你去告訴瘸子叔一聲,他會給我進的。”


    “你是少東家?”半大小夥連忙縮迴手,有些惶恐的看著蘆葦,看樣子這名字是得了特殊的交代。


    “少東家對不起,俺不知道是你……”


    蘆葦擺手,“門看的不錯!瘸子叔在屋裏嗎?”


    “在的少東家,”半大小夥子急忙側身讓路帶人進去。


    蘆葦走進院裏,聞著一股似有若無的味道,她使勁嗅了嗅空氣。


    “瘸子叔蒸膠了嗎?”


    潘瘸子迴頭看蘆葦笑,“俺以為少東家明天才來呢!”


    “瘸子叔這聲少東家讓我好生別扭,以後叫我蘆葦即可,”蘆葦笑著走上前,揭開鍋,看鍋裏煮的膠湯顏色差不多快好了。


    “牛皮膠?”


    “嗯,你說的魚膠俺拿不準是啥樣的,沒敢動手試做,決定還是用牛膠試做保險點,”潘瘸子誠實的說了他的無用。


    蘆葦低頭舀了點膠湯出來聞了聞,“拿藥過來。”


    在遠處圍觀的幾個孩子,一時不知如何好了,齊刷刷的看著潘瘸子等他同意。


    “看我幹啥?少東家要啥就給拿啥呀!東家是行家來了多跟著學,”潘瘸子吼了一聲。


    幾個半大孩子急忙進屋抱著藥材出來了,其中攔蘆葦的這個孩子拿著秤。


    蘆葦著重的看了他一眼,接過秤擦幹淨打開藥袋看了看。


    “他叫虎子,今年十三歲是個孤兒,以後會跟著我進墨房,”潘瘸子低聲簡單的說了兩句結束。


    蘆葦聽了沒接話,而是專心的挑了藥材出來,一樣秤重好拿起來給幾個孩子介紹。


    “凡是做墨的都不怕人學了去,因為墨方裏的東西細說下來,可以達到一千多種,一墨一方可以說並不誇張。”


    “不過我們做墨是為書寫服務的,一塊墨賦予了它很多的東西了,那麽它就失去了它本來的價值,它本身就是為了傳遞文明而存在的。”


    “若是一味的抬高它,用奢侈至極的東西做墨,這塊墨唯一的價值就是束之高閣,連麵見世人的機會都沒有。”


    “做墨並非隻有桐子油能做,最早的時候豬油和清油都可以做,清油也稱素油,如豆油雲菜油等,但是經過大家集成試驗下來。”


    “所有的油都不如桐子油出煙多,桐子油燒煙看的好,出煙率可以達到八成,其它油隻能達到三至四成,且做成墨放久了會變淡,桐子油的墨越久越黑,因此它就保留下來。”


    “與油煙墨比肩的還有鬆煙墨,也就是你們沒事去刮的地筒灰,它們之間各有特色特長。”


    “鬆煙墨適合做成藥墨,被愛墨者收藏,它寫出來的東西沒有神采光澤,適合平時畫山水用,或者寫較大的字用。”


    “油煙墨恰恰與它相反,它黝黑而有神采,適合平時各種書寫,現在我告訴你們做墨的二十一道工序。”


    “浸油、水盆、油盞、煙椀、燈草、燒煙、篩煙、鎔膠、用藥、搜煙、蒸劑、杵搗、秤劑、錘煉、丸趕、樣製、印脫、入灰、出灰、水池、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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