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父看不吱聲的黃父,便笑著開口說道;


    “大郎也是二十的年紀了,成親的年紀正是好,今兒你嬸子麵前有好姑娘,你也相相看看呀?”


    媒婆咧著血盆大開笑道,“可不是黃家大郎,嬸子麵前的這些姑娘,那都是個頂個的能幹勤快好丫頭,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你相看好了,馬上就能過知冷知熱的日子了。”


    媒婆話還未落下,屋裏突然傳出來一陣嗚咽的哭聲。


    眾人細看,是黃父,抱著拐棍哭的好不傷心,他一邊哭,一邊數落家窮、家貧、家裏有藥罐子,哭的淚眼蒙蒙的,還看著門口的糧食,幾乎哀嚎的都泣血了。


    總哭也不是辦法呀!更何況這麽多人看著不勸勸說不過去,最後徐父別別扭扭勸著親家公。


    黃大郎臉青一陣白一陣的,握緊的拳頭都要碎了,要不是知道自己還活著,看他爹這架勢哭的還以為死了兒子!


    徐三子接到老爹的眼神笑道,“嶽父何至於難過呀?阿兄沒親,我跟翠桃心裏也惦記著,現在有合適的姑娘了,阿兄盡管選,俺們帶來要燒的口糧勻出來點,不夠我再迴去借點過來就是了”


    佟父看翠桃低著頭恨不得死過去,並不比她兄長好多少,笑著開口道;


    “哪要迴去借了,從俺帶來的口糧裏勻,原本是要謝你嶽父的,大郎為了慶和他們,跑前跑後的忙了好一通……”


    “那怎麽好意思呀!他佟叔的心意俺領了,二郎三郎,快去車上幫你嬸子下她要的糧食,你兄長總算有房媳婦了!”黃父變臉一樣也不哭了,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口氣愉快的指揮著兩個半大的兒子下糧食。


    發生的太快了!佟父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糧食沒有了。


    媒婆的糧食舀完,隨手給了黃大郎一個他多看了幾眼的姑娘。


    然後又朗聲吩咐道,“俺說幾個小夥子,把姑娘的糧食也給俺帶著了,俺把吃的送她們家裏去,她們家裏張口等米下鍋呢!”


    轉眼的功夫推車上空空的,一粒吃的都不剩,黃大郎急忙要去阻止媒婆,還有被兄弟扯進屋裏的糧食。


    翠桃紅著臉眼裏忍著淚,拉住兄長的衣袖欲言又止的搖搖頭,已經很丟人了,阿兄再去拉扯人她隻有撞死的份了。


    黃大郎咬牙切齒的忍著,跟徐家佟家人聊天緩和氣氛。


    佟父心裏正在滴血,不是他小氣舍不得糧食,是現在拿錢都買不到糧食迴來吃,就連衙門收稅,都不允許用銀錢抵,可見元國如今的糧食缺口有多大了!


    黃父這麽一出搞得,徐父這親家也很難看,三家人都沒什麽興致聊天了,反而是黃父自己興致好了許多,找了好多話題問徐三子。


    最多的問題,還是問翠桃織布賺了多少錢?平均幾天織一匹出來?可憐自己家,衣服破了都沒個線補!


    想吃個正經藥都不敢開口說,都說閨女最會心疼爹娘的,看著爹娘有病有災的,自己累死都要盡孝心等等話題。


    黃大郎實在是憋不住了,壓著怒火笑道;


    “所以草根阿弟他們學聰明了,隻要沒娘家的姑娘才娶,就怕遇到那沒臉沒皮的娘家,自己醜看不見,還帶累姑娘和親家醜的坐不住。”


    黃父啞然的住口了,訕笑著直搓手盤著手裏的拐棍,半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了。


    聊天聊到臨近中午了,黃母都沒有要做飯的意思,反正幹巴巴的陪坐著,苦著臉不說話不動身體。


    佟父也麻著臉皮不提示走,他帶來那麽多糧食一口沒吃上,就這麽幹嘴走了,不能夠的事,徐父看佟父坐的老神在在的,他也不好意思提示動身走。


    黃大郎小聲吩咐翠桃,“桃子,你去把飯食做了,阿娘前天下田摔了腿,這會想做飯都沒法子了,你也去幫幫忙,”他扭頭溫聲對新進門的媳婦示意她也去。


    “做啥飯呀……”


    “要做的佟大叔,俺家如今沒啥能吃的,隻好厚著臉皮,用佟大叔徐大叔帶來的口糧了,都說家旺才來客,俺家還是第一次來這麽多至親的人,要是叔們水都不喝就走了,俺還努力個什麽勁呀?”


    “桃子吃不完剩下的糧食紮緊點,迴頭叔們迴去了,好直接提手就帶了,”黃大郎不好意思的笑著打斷了佟父的話,言語找補想重新活躍氣氛。


    “大郎說的對,是應該要做的一頓飯的,今天不管咋說也是他的喜日子,自家人在一起樂嗬樂嗬,也算是過了喜氣日子。”


    黃父想張口說話,接收到了兒子森冷的目光,他又重新閉緊嘴巴不敢說了。


    黃母不知道時候去了鍋屋,吩咐倆兒子把親家臨時帶來吃的口糧,全都做了!一點不誇張的,連半筐野菜都沒放過。


    翠桃氣的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著哭,她婆婆什麽人呀?那是最護家的了,她娘這做的叫什麽事呀?兩家帶的東西她清楚,全都給做了……她迴去怎麽交代?


    中午吃飯才是重頭戲,飯菜上桌佟父徐父剛被分坐好。


    黃二郎兄弟跟小豬搶食似的,一陣風衝進來坐下,抱著泥鰍盆就倒菜,還因為倒多倒少打起來了。


    黃父終於有點不好意思的自覺了,筷子刷了兩個兒子幾下,才安靜下來。


    眾人尷尬的坐下,筷子戳飯一時下不了嘴,黃大郎維持著笑容,給每人舀了一勺子菜,舀完勺子都還沒放下,就聽見豬吃食的哼唧聲。


    黃父和兩個小兒子甩開膀子,趴在桌子上頭埋碗裏隻剩下聲音了,還沒等黃大郎說話,黃母抱著碗愣愣的走過來,啪幾,給自己空碗裏舀了高高的一碗。


    黃大郎看著要空的盆,這飯還沒開吃就沒菜了,他沒來得及開口說兩句。


    黃母慢悠悠的來了一句,“讓你妹多燒點多燒點,她說啥也不願意,這泥鰍魚又不是啥好東西,你叔他們帶來就是吃的,做啥摳摳索索的不燒?”


    “燒這麽點,還全都給盛出來完了,鍋屋連口湯都沒給俺們留,”說完晃晃的走了。


    黃大郎的臉色紅了白白了紅,真的,要不是沒經過修仙脫胎換骨的過程,說不定他都能原地升仙了。


    徐父幹笑著打了兩句圓場,勉強維持了過去。


    飯桌上的菜算是被黃家父子三人包圓了,吃的打飽嗝了,都沒舍得放筷子,抱著盆給最後一口湯汁喝了才算完事。


    完事黃父還咧嘴笑道,“俺家不跟親家家裏比,你家都是壯小夥子能幹事的,這泥鰍魚也是常年挖著,不缺不欠的,俺家野菜都是好的。”


    佟父徐父聽完敷衍的笑了笑,中午一人一碗白飯結束的。


    下午打算要走的,黃母也不知咋想的,誰也沒通知,把兩家帶來的泥鰍魚和野菜全給泡了。


    說是中午親家公沒吃到菜,她感覺不好意思,全給泡了晚上重新燒,菜上多點賠罪。


    徐父當場石化了,身旁還有佟家這個親家在,他隻能硬逼著自己擠出笑臉,極力挽留佟父吃晚飯


    佟父要是知道就為了晚上一碗白飯,下午別說徐父留他了,就是給他跪下來求,他也不會留下來的,一碗白飯把他剩的三瓢糧食也吃沒了,想想心裏就惱火的很。


    夜裏迴去的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也不知道說啥好,隻好悶著頭走路,索性迴莊的路隻有一個時辰,挺挺也就過去了。


    迴家佟父悶悶的拍著門,佟母聽見聲音出來打開門,“他爹順利嗎?咋弄的這麽晚呀?”


    佟父簡單的迴了一句“順利”!


    便頭也不迴的進屋躺下了,留下身後的佟母,摸不著腦袋的莫名其妙。


    翌日天沒亮的時候,佟家門被再次被拍響,彭順和帶著兩兄弟站在門口。


    “順和你們咋來這麽早?”佟父忙著穿好衣服讓人進屋。


    慶和扛著糧食進來笑,“佟大叔,俺們就是衝著天沒亮來還糧食的。”


    佟父讓人進來停下腳步,“你們兄弟倆合一起才一袋糧食,那半袋是啥?”他指著吉和手裏拎的糧食問道。


    “佟大叔,你昨天為了俺們兄弟,白白的沒了半袋糧食,俺們咋能當看不見的,這是俺們找補給佟大叔的。”


    “瞎折騰,半袋糧食佟大叔還能出不起嗎?你們媳婦進門了,別說半袋糧食了,一袋沒了佟大叔也甘願的……”


    “那也不能讓佟大叔吃虧了,”慶和放下糧食笑道。


    “順和把那半袋糧食拿迴去,”佟父說什麽也不要。


    彭順和憨笑搖頭,跟兩個弟弟快步跑出來道,“阿爹快別聲張了,俺家本門裏都有開口借糧食的了,要是知道俺家有這口糧,估計一天到晚的去俺家借,”


    “阿爹你快進屋去,俺們得趕緊迴家忙活做香了,”說罷帶著慶和吉和,一臉笑容的跑沒影了。


    佟母出來門口早就沒人了,看著糧食道,“二女婿來了?”


    佟父慈和道,“來過了,說是彭家本門有借糧食的,不敢讓人知道他們還有口吃的,這不天沒亮就給送來了,”說罷給糧食扛去了屋裏放好。


    早上蘆葦姐弟醒了天已經大亮了很多,慢騰騰的出來吃完飯,飯罷一家人在偏屋做事,佟父把黃家的事一五一十的學了一遍。


    蘆葦聽完笑的眼淚都下來了,“那徐仲林他三嫂沒有勸嗎?”


    “她咋勸呀?雖說翠桃也是黃家丫頭,可她那爹娘要是在乎她的臉,能這樣一副德行做派呀?”


    “別忘了女婿也都在場看著呢!他們呀就仗著兒子女兒不敢聲張,往死了不要臉呢!”佟母撇撇嘴很是不屑黃家的行事。


    佟父聞言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說到底還是窮給鬧的,開始窮可能還會有點講究跟骨氣,窮的時間長了,又餓怕了便不再講究了,有口吃的先肚子不顧裏子麵子。”


    “就這麽日子長久了,就給骨頭窮沒了,一副破罐破摔的饞懶著,能占便宜就閉眼占便宜,什麽兒子閨女不好做人,全沒有自己吃到嘴裏的重要。”


    “到是黃家的大郎是個漢子,看著瘦弱弱的,做事做人還是怪硬實的,可惜了!拖著一對這樣的爹娘,帶壞了兩個沒長大的手足。”


    蘆葦聽完挑眉,看佟父一臉的惋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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