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小心……”采薇慘白著臉撲到蘆葦身上查看情況,雙手驚慌顫抖的不能自已。


    蘆葦疼的抱著腦袋半天迴不過來神,又聽耳邊狼吞虎咽的咀嚼聲,她一把推開采薇,拿起地上的木棒子,衝向那人重重的一棒子打下去。


    搶她們東西的男人,咕嚕一聲倒地了,倒前眼睛還看著手裏沒吃完的烤蟲。


    蘆葦第一時間從他手裏奪蟲,“棒槌快吃了蟲,”她把掰出來的蟲喂了棒槌一半。


    剩下一半分成三份,給佟母和采薇分了一點,餘下的直接捂進嘴裏囫圇個的吞了。


    棒槌一邊哭一邊吃,目光看著他姐姐流血的腦殼。


    “別哭了,留點力氣等會跑路,”蘆葦抓了一口雪吃完拍了拍手,黢黑的臉一高一低跟錯位了似的,腦袋磕的還有血流下來。


    她們被搶蟲,還是棒槌太小不知環境險惡,太餓了忍不住偷偷拿蟲出來吃,被草地裏趴著的人盯上看見了。


    從第一場冬雪出來,到現在已經快一個半月了,備的烤蟲先以棒槌身上的吃,為的就是怕他小被人拖走了,別到時人沒了蟲也沒了,要是這樣可就虧死了!


    娘仨一致商量決定每人每天吃小半把,吃完棒槌的吃佟母的,然後是采薇,最後才吃蘆葦身上的,理由是蘆葦機靈放最後救命安全。


    結果不知道從哪出來這麽個人,上來先給佟母打了一頓,打的佟母趴雪地半天起不來,然後一腳給棒槌踢老遠,接著就開始搜棒槌的衣服。


    采薇看了上去搶,被那人薅小雞似的掐住了脖子,準備給她礙事的踩死。


    蘆葦不能幹看著呀!怎麽說也有一年的逃荒情誼了,想也沒想的上去幫采薇,直接被那人一巴掌打的腦袋嗡嗡作響,身體太弱向後退腦袋磕了樹根。


    一磕都給她疼懵逼了,她靠著樹緩了好久,稍微好點了第一個想法,絕不能白吃了這暗虧,抄起地上的棒子,一股狠勁重重的打過去,給老子死!


    自從有了被搶蟲的經曆,後麵娘四個再餓都不敢吃了,實在餓極了,找個隱蔽的地方吃,這種恐懼且漫無目的的日子,不知不覺又過了半個月。


    娘幾個太瘦弱了防不勝防,路上總遇到各式各樣的流民,不是被打人家打,就是找機會報仇打人家落單的。


    多數還手都吃虧,打多了經驗豐富了,學會了打完就跑,一邊跑一邊心裏美滋滋的,老娘不死,必在你頭上來場開瓢!


    某日娘四被兩個壯實的人搶食物,采薇頭鐵打的鼻子都出血了,也不交出食物,蘆葦看了怕疼,乖乖的交出了身上僅剩的烤蟲,看那兩人接到食物搶吃。


    她急忙拉著人跑,跑前還給其中一個人來個頭暴扣,企圖搶烤蟲迴去,結果可想而知不現實。


    隻能撒丫子逃命,跑了許久實在是跑不動了,迴頭看追她們的那兩人,早甩沒影了,蘆葦腿軟的帶著佟母娘三,再次跑到一個蘆葦叢裏去躲著。


    “阿姐,我們還朝深處去嗎?”采薇不停的跺腳,這幾年冬天腳凍在外麵凍壞了,天一冷腳癢的鑽心難忍,起的都是大水泡子。


    蘆葦搖搖頭,“不去深處,我們盡量不遠離人群,這樣有什麽事也能聽到點風聲……”


    “官兵來了快跑!”


    蘆葦猛的爬起來,看四麵八方躲藏的流民疾步狂奔,不遠處雪白的路上,隱隱約約有十多個拿槍的追在後麵。


    “怎麽辦阿姐……”


    蘆葦拽著佟母和采薇,背著棒槌沒頭沒腦的衝進深處的蘆葦叢中,找到其中最茂密的一處趴著大喘氣。


    “我們……我們能活下來嗎蘆葦?”佟母緊張的拉著閨女的手詢問。


    采薇反而沒了害怕,伸手捂住母親的嘴,目光死死的盯著後麵,看她們跑來的方向來了好多士兵。


    不過一杯茶的功夫,她們原先待的地方一陣地動聲,透過茂密的蘆葦叢縫隙看,又過來了不少的士兵。


    “趴平!”蘆葦低喝一聲,轉手扒雪鋪在溫母和棒槌的身上,又給散散的抹平,然後給采薇也埋進雪堆裏。


    她自己爬去另一個厚雪窩裏,看雪不夠厚又換了一個地方,扒拉著大把雪灑身上蓋著,眼不錯的看著朝這邊來的士兵,他們脖子上戴著一塊紅巾布係著。


    那些士兵一臉的麻木殘忍,神情疲憊狠辣,手裏握的長槍上,都是星星點點的血跡,他們三三兩兩一處,拿著長槍在蘆葦叢裏紮來紮去。


    “饒……”剛起的聲音沒了。


    “呦嗬,這裏還藏了不少人呢!”其中一個士兵滿臉橫笑的說完,手上毫不客氣的向草裏紮去。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蘆葦叢附近響起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蘆葦睜大眼睛看向越走越近的士兵,她死死的咬緊牙關,生怕凍哆嗦了發出響動,咚咚跳的心跳,加速的跳到了嗓子眼。


    突然又一聲士兵朗聲笑道:“瞧瞧這裏藏了兩個女人一個孩子,哥幾個,有福了呀!”


    蘆葦聞言轉頭看向佟母的方向,那裏被四五個士兵包圍著,個個臉上都是猥瑣的笑意。


    蘆葦腦子瞬間亂了方寸,她用力的掐腰上的肉,企圖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有什麽辦法可以救人……


    “吳將軍帶兵追過來了!快跑呀!”憑空嗷一嗓子響徹在雪地上,原本狠辣紮人的士兵,頓時像無頭蒼蠅般四散奔跑。


    沒進蘆葦叢的士兵早就跑沒影了,這些進了蘆葦叢的士兵,此時滿心滿眼的害怕,腳步雜亂的不知怎麽跑的好了。


    另一夥頭紮綠巾的士兵來的很快,看係紅巾的士兵嗷一聲就上去了,手裏的槍刀切菜似的,看人就紮透心涼,腦袋跟蒜頭般直接切掉,薅著血辮子栓腰上去領功。


    眨眼間的功夫蘆葦叢血色滿地,屍體遍野的躺著,綠頭巾士兵紮了紅巾士兵,也沒翻找蘆葦叢地,反而是神色嚴肅的,紛紛集中去了不遠處的空地上。


    不多時一個騎著高頭大馬將軍來了,一身褐色盔甲威風凜凜,黑色的大氅,在寒風裏刮的翻飛,滿臉絡腮胡子看不清容貌。


    “將軍!”綠巾士兵紛紛抱拳跪下行禮。


    那個被喊將軍的抬手平直,“都起來,叛軍誅殺幹淨了沒?”


    “迴將軍,誅了一半,還有一半朝南陽城方向去了,”士兵裏有一個走出來迴話。


    “去南陽城了?蘆葦叢中可否有藏匿的,”坐馬上的將軍再次威嚴詢問道。


    “將軍,蘆葦叢並無藏匿,反而是那裏藏了不少流民還被他們清理幹淨了,”將軍身後出來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笑盈盈的遞給了那將軍一個紙條。


    將軍目光掃了一眼紙條,而後發出震天的笑聲,“老匹夫,當真是狡猾的厲害,哼!妄想占南陽城守著,真是癡心妄想!出發去南陽城。”


    綠頭巾浩浩蕩蕩的出發了,蘆葦叢被人馬揚起了半空的雪花,飛舞了好半天才安靜下來。


    蘆葦趴在雪地裏都忘了唿吸,愣愣的看著士兵來又看士兵走,嚇了半條命趴在雪裏打哆嗦。


    “蘆葦?蘆葦?蘆葦?”佟母軟著身體爬出來嘶喊著,閨女趴的地方士兵紮槍了,她看的真真的。


    “阿姐?阿姐……”采薇姐弟也跟著哭喊起來。


    “我在這,我換地方躲了,”蘆葦爬起來麵色慘白的看著佟母笑。


    “蘆葦……”佟母跌跌撞撞的撲過來抱住閨女,放聲大哭起來,她們娘兒們算是死神底下逃過了一劫。


    “我們命大是好事,阿娘快收聲莫哭了,以免哭聲招來落網的士兵,咱們好不容易得了一命,再被人二次抓了就冤死了,”蘆葦低低的在佟母耳邊安慰。


    佟母急忙收了眼淚,顫抖的手還昭示了她目前沒有平靜下來。


    采薇胡亂的擦了擦自己的臉,又給棒槌的臉也擦了擦。


    蘆葦四處打量了蘆葦叢一會,目光又朝士兵走的方向看了良久,對采薇招手。


    “阿姐怎麽了?”采薇急忙過來小聲問。


    “我們去搜士兵的衣服,”蘆葦低喃一聲,小跑步跪在地上,伸手先扯士兵的衣服,完好的衣服扯下直接扔給佟母。


    “阿娘給棒槌穿好,你自己在扒一件衣服穿上,”說完繼續掏士兵的口袋。


    抓出來一把東西,打眼一看都是銅錢斷簪金銀首飾,蘆葦也不嫌棄,直接給放進腰上的簍子裏,又把士兵的鞋脫下來自己穿上。


    采薇看的兩個眼睛愣愣的發亮,她手腳並用的去了另外一個士兵屍體邊,學她姐姐,給人從裏到外翻了一遍,能穿的自己穿,少量的首飾錢裝進腰包裏。


    “吃的……阿姐你看吃的!”棒槌大唿小叫的喊起來。


    “別……”佟母都來不及捂兒子的嘴。


    蘆葦叢裏唿啦鑽出來好些人,他們死死的盯著棒槌手裏的食物看,臉上都是興奮的表情。


    “吃的扔了跑,”蘆葦大吼一聲,拉著采薇朝士兵的方向跑走。


    佟母眼疾手快,拿起兒子手裏的半塊餅子扔草叢裏,拽著兒子跟在閨女身後狂奔。


    四個人跌跌撞撞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阿姐,我們怎麽朝來的路跑了?”采薇喘均勻了氣起身四處看,一看是她們之前走的路。


    “前進的路有大量的官兵,肯定不能繼續走了,我們往迴走走找個地方貓著,那個什麽大將軍不是說了嗎?”


    “他們正在爭奪南陽城,咱們等等時間再過去,”蘆葦揮揮手解釋完,腳在雪地裏踢踢打打,看見士兵了就蹲下搜身拿東西。


    “你撿他槍幹啥?”采薇迴頭看棒槌懷裏抱著士兵的槍不撒手,她娘跪在地上,正在扒另外一個官兵的口袋。


    “鐵槍不撿嗎?”棒槌茫然的問道。


    采薇聽了無語不已,“你要鐵槍……”


    “槍頭下下來拿著,那木棍就不要了,”蘆葦迴頭說了一句,她臉上帶了幾許笑意,手裏掂著一把剛摸出來的匕首。


    棒槌聞言把槍放倒,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槍頭拿下來拴在腰上,一路上也沒幾個槍可以撿,又不是每個士兵都有武器。


    “蘆葦!”佟母賊眉鼠眼的跑閨女跟前,把衣服兜打開個縫隙給閨女看。


    “這……?”采薇狂喜的看著她娘,佟母的衣兜裏是一摞黃皮餅子。


    “阿娘哪來的?”她趴在佟母耳邊問。


    佟母左右看了看,手在衣服兜下朝一具官兵屍體指。


    蘆葦看那士兵穿戴,目測是個小頭頭,因為衣服與其他死了的士兵不一樣,她連忙跑過去又仔細給搜了一遍,除了衣服夾縫裏一點碎銀子,別的什麽都沒有了。


    蘆葦不客氣的把錢裝腰包裏,又把能用的衣服扒了帶走,一路上娘三個沒有放過任何機會。


    “真是奇了怪了!”采薇自言自語的嘟囔著。


    “怎麽了?”佟母側頭問小閨女。


    “咱們逃荒這幾年,路上躺的死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哪一具也沒有剩過東西呀,咋這些官兵的身上東西都還在呀?”采薇頗為不解。


    蘆葦聽了扯嘴,“因為貧民骨子裏畏懼官,他們可以打你搶你吃你,但是他們就是餓死,也不敢碰一下這些死了的官兵,這是他們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恐懼。”


    “可是咱們摸了呀!”棒槌脫口而出道。


    “我們摸了,那是因為我帶頭摸的,我要是不帶頭,你們會動手嗎?你們想想蘆葦叢裏還活著的人,他們即使看著咱們摸官兵屍體羨慕,都沒想過出來跟著搶,直到棒槌摸到了吃的,他們才大著膽子出來搶,”蘆葦覺得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采薇一想可不是咋的,想明白了,心裏的膽氣反而壯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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