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也是這樣在戰鬥之中.....逐漸開始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那個世界。


    曲起雙腿,高達兩米多的獵鬼人以足尖猛點地板,用與身軀不相符的輕盈姿態“飛”了起來。斧子、流星錘、鐵鏈,這模樣奇特的武器在他手中如臂使指。


    {而且,這個男人.....還計算了我的眼睛....}


    上弦鬼眸中閃過幾抹暗芒:{他運用唿吸法.....在血液走向上做了手腳.....並以此擾亂我的進攻....}


    斑紋、通透....幾乎可以說是除了使用初始唿吸的戰國時期初代柱之外,他從沒遇見過鬼殺隊中能夠同時開啟這兩樣東西的柱。


    {確實發生了幾個無法預見的意外。}


    雖然這般想著,看著即將衝到近旁的悲鳴嶼行冥,他抬起手臂,心音卻忽然一轉:{但是....他們的武器都無法傷到我的脖頸…}


    無論算計,還是幹擾…


    默不作聲地側目瞥向左側攻來的不死川實彌,他暗道:{一旦被識破…那麽都將毫無意義....}


    不再遲疑,也不理會還掛在身上的時透無一郎,黑死牟驟地舉起雙臂:{月之唿吸·拾陸之型......}


    {不能放手!}被忽略的時透無一郎還在發力。沒能砍到脖子本來就已經是失誤了,但眼下這種狀態也不算太糟。


    好歹是把刀插進去了。


    既然如此......


    {我絕對不放手!!}


    如此年紀,他卻早已明白自己要做什麽事情,並且從不曾退縮:{就算…粉身碎骨......也絕不能放手!!}


    {玄彌!}勉強睜開一隻眼,他精準無誤地找到了遠在幾十米外、圓柱後的雞冠頭少年:{不要管我,盡管開槍!!}


    {不要猶豫!!}


    如此覺悟,饒是心硬如摩嚴也是大受觸動:“無一郎.......”


    【嗬…嗬......】


    本該是暗黑色的火槍如今大變模樣,覆蓋上了一層猩紅色的血肉。許是因為吞吃的是黑死牟的頭發與刀刃,槍杆上也長出了四五隻金黃色瞳孔的鬼眼。


    甚至,連握著這把槍的獵鬼人,也早已不複原本的人類樣貌。


    額上火焰形斑紋光芒暗暗,鞏膜自白色換成暗紅,瞳孔也轉為了燦爛的金黃色…


    上上飄有些鬱悶:“變得和黑死牟很像了.......”


    不錯!在吞吃了上弦壹的那些東西後,現在的玄彌,已經和他有三分相似了!


    而此刻,握著這把肉槍,不死川玄彌一瞬不瞬地看著黑死牟的背影。


    他的臉上都是汗,臉色也蒼白無比。


    【玄彌。】


    少年嗓音輕輕,卻異常堅定,落在每個人的耳中,更重如泰山:【一旦我成功阻止了上弦之壹的行動,玄彌,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馬上開槍。】


    黑綠色頭發的少年神色肅穆:【不要管我,千萬別猶豫!】


    {我明白......}幾分鍾前戰友的話還迴蕩在識海,不死川玄彌猛地咬牙:{我都明白!}


    明白前輩的所思所想,明白前輩心中的情感,明白前輩想要抹殺惡鬼的那份堅決的意誌!


    他什麽都明白的。


    而現在,苦等許久的良機在前輩們奮不顧身的努力下已經出現,那麽!


    {我絕不會辜負他們!}


    【呯呯呯呯呯呯——!!!】


    因為鬼化,曾經隻能一次性打出兩顆子彈的火槍現在已可以連發十幾顆。


    而不死川玄彌半點不曾手軟,扣動扳機對著黑死牟便是一通狂轟濫炸!!


    被血鬼術力量加強過的子彈威力遠勝以往,遺憾的是,開槍的聲音實在是大,黑死牟的感知範圍也實在是廣,反應速度更是快得令人望塵莫及。


    似暴雨狠狠打擊地麵,子彈直射而來,黑死牟一迴首,迅速劈出一道弧形刀罡,不是將它們劈做兩半,便是改變它們的前進方向,使它們往四周彈開:【嚓嚓嚓嚓嚓嚓——!!】


    不過…真的彈開了嗎?


    {怎麽會這樣......}架著刀,黑死牟瞳孔顫動:{明明已經被我的刀彈開.......}


    打在淡紅色刀身上的黑色小球被刀刃以大力拍開,可它們卻仿佛藏有活物在其中一般,自顧自地在空中扭轉了方向,繼續發動攻擊!


    {子彈卻還是像活物一般…在空氣中轉彎後鑽進了我的體內…}


    怎麽可能?那個噬鬼者之前明明就沒有這樣的能力,他非常弱!


    在驚詫中,黑死牟扭頭循著槍聲響起的方向尋去。一見,他的瞳孔便收縮了起來:{他的樣貌…}


    暗紅色的鞏膜、金黃色的瞳孔。雞冠頭少年眼中均勻分布著條條裂痕。再定睛一瞧此人手中的槍支…


    {南蠻槍已經麵目全非…莫非他…!}


    思緒混亂,才尋到些許靈光,忽然,有什麽聲音響了起來。


    【嗤——呲——】


    剛開始是小小的動靜,然後忽然…【噗——嘭!!!】


    深棕色的扭曲枝幹似炸彈一般,轟然爆出!它們旋轉纏繞,交錯分布,肆意生長,將惡鬼連同獵鬼人都死死纏繞!


    {樹?!}黑死牟更驚:哪裏冒出來的?!


    而且,這樹…{根莖已經深入地下,令我動彈不得!}


    {果然是血鬼術!!}


    不論是那子彈還是這樹,應該通通都是血鬼術的造物!!


    狼狽地保持著舉刀的姿勢,他再一瞧不死川玄彌,已經是醒轉了過來:{如此看來…他是在吸收了我被斬落的頭發以及斷刀之後…}


    用血鬼術強化了子彈!


    突然,又察覺到異常,黑死牟側眼看向另一個方向————就在幾步外,盲僧與白發青年已衝至跟前!


    “好機會!”


    暗處又逢光,屏幕外立時沸騰了起來,有急性子的修士扯著嗓子喊:“趁他病要他命!悲鳴嶼、不死川!快下手!”


    “快打啊!”


    “玄彌幫大忙了!”“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也有人更在意其他。北海龍王抿抿唇:“快一點的話,說不定還能救下無一郎!”


    那孩子可還掛在黑死牟身上啊。


    “快點把黑死牟殺了,趕緊救人!”


    獵鬼人近在咫尺,自己卻被樹根牢牢束縛,連揮刀都做不到。


    無力、無奈,乃至於…無能。


    黑死牟的表情並沒有出現很大的變化,隻是眼底的情緒繁多:{那是一股仿佛從心窩直衝向頭頂的焦躁…}


    {是性命受到威脅後…身體從內到外逐漸僵硬…}


    手斧被粗壯的手臂抓著,當頭劈來。


    {曾經的平靜從容,從腳下開始瓦解的感覺…}


    看著它,黑死牟也分不清自己心裏的感受到底能用什麽詞語來描述了。


    是懊悔?是厭惡?是錯愕?不,都不太像。


    {已經久違整整四百多年的…那令人厭惡…卻又懷念的感覺…}


    伴著這句話語的落下,有黑光自屏幕中心誕出,這光照耀的範圍越來越大,漸漸的把整個屏幕都占滿了。


    待這黑色褪去,屏幕內的景象已不再有纏來繞去的樹根、神色堅毅的獵鬼人,而是換到了另一副場景。


    “這是…?四百年前嗎?”


    四周蘆葦深深,遠處叢林密密,右前高塔雄偉,上方夜幕暗暗,又有雲氣漫漫、明月耀耀。


    隻是,這撒在世間的月光,並不是本該有的素雅,而且詭異不詳的血色。


    {四百年前的那一天…}


    上著紫色蛇紋綴著黑色斑塊的上衣,下著黑色的長褲,腰間別著一把長刀,麵有六目的赫發男子不快不慢地行走在此地:{夜空中懸著一輪血月…}


    {我…}


    走著走著,望見前方的一道人影,他驟地停下了腳步,眼眸驀然睜大些許:{看到了令人無法置信的光景…}


    十幾米外,突然出現的人有著與男子相似的暗紅色火焰斑紋。甚至,如果不去注意男子的六隻眼睛與來人滿臉的皺紋,那麽,他們的麵容也是高度相似。


    不錯,這攔住了男子去路的,是一個看上去有八九十高齡的老人!


    ———{已經風燭殘年的“弟弟”就站在自己的麵前…}


    赫發在漫長的歲月中淡去了色彩,褪為無光澤的白色,但紅衣鮮豔如初,暗紅色的斑紋一如往日。來人雖已年過花甲,腰杆卻仍然挺得筆直。


    看著他,男子的視線凝固了。


    {繼國緣一…我的雙胞胎弟弟…}


    “他和緣一是親兄弟?!”這下可把修仙界的人們驚了一下。


    “等等,”東華上仙理了理情況:“緣一是黑死牟的弟弟,作為哥哥的黑死牟變成了鬼,作為人類的弟弟———緣一卻能夠按著無慘打。”


    甚至把無慘都打出了心理陰影…


    “然後無一郎是黑死牟的後代…”


    “而炭治郎是炭吉的後代,炭吉是緣一從鬼手中救下來的人,後麵成為了朋友…”


    “啊,現在緣一耳朵上沒有耳飾了。”北海龍王道:“所以耳飾是被緣一送給了炭吉的吧?”


    然後又被灶門家代代傳承了下去。


    迴想起幾百年前的這一次會麵,黑死牟其實也很震驚,不過令他震驚的另有其事:{距離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麵…已經過去了六十多年…}


    {身為人類的緣一…此時應該早已步入朝杖之年…}


    但是,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不,不對,最重要的是…


    【這不可能…】許久終於迴神,男子呆呆地問道:【你為什麽還活著…?】


    為什麽一直活到了現在?這不應該啊…這不可能啊…這、這不符合常理啊!


    輕水不懂了:“?為什麽不能活著?”


    “緣一才八九十歲啊,隻是相隔了六十多年,活著不是很正常嗎?”


    她忽略了一件事情。


    “………”不遠處的朽木清流與幾位師長麵麵相覷,目中都閃爍了幾下。


    ————【身上出現斑紋的劍士…注定會在二十五歲之前身亡…】


    【為什麽隻有你…】男子說話的語氣像飛在空中的柳絮,輕飄飄的:【能活到現在…】


    怎麽做到的?為什麽會出現這種事情?


    輕水啞然:“…原來是這個。”


    【……】注視著男子,聽著他夢遊一樣的詢問聲,老人緩緩抬目,其眼神之複雜,難以言喻。


    裏頭似乎藏著哀傷,又有困惑與茫然,還有決絕以及一絲凜然。


    有淚水從眼眶中漫出,落地無聲。


    微微啟唇,他吐息沉重,嗓音暗啞幹澀:【多麽可悲啊…】


    【兄長…】


    【………】傻傻地看著他,男子的視線慢慢地、慢慢地從他的麵龐,移動到了他垂在身側的手上。


    在歲月的衝刷下,作為人類的劍士的手掌,早已被衝出無數大大小小的皺紋,其手背青筋爆出,指節也頗為粗大。


    {我居然…}


    看著看著,一股莫名的情感便湧上了心頭。黑死牟的心音內盡是不敢置信:{被這個…曾經是自己胞弟…而如今已經年老體衰的生物給…可憐了…}


    明明,他現在是鬼。


    是不會衰老、不會生病、除了被獵鬼人或陽光殺死外,不會死去的強大的鬼!


    但是,他居然…居然被可憐了??!


    還是被一個白發蒼蒼、餘命無幾的老人?!


    {但是…對眼前這個六十多年以前…讓人恨到牙癢癢的弟弟…}


    {我卻並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憤怒…}


    “恨?”這一話一出,卻叫人不明白了。雲隱略皺眉:“緣一對他做了什麽嗎?”


    可是從炭吉的迴憶來看,繼國緣一分明是個品格崇高、心性上好的人啊。


    “為什麽作為哥哥的黑死牟會恨他?”


    這件事情現在是無法得到答案的,他隻能靜待黑死牟的下文。


    {他那聲[兄長]無比嘶啞…}


    {那個從未在我麵前展露過任何感情的弟弟…}


    {似乎有生以來第一次…用語言表達出了名為“悲傷”的情感…}


    抿緊了唇,倘若有眉毛,男子現在應該已經眉心緊鎖,奈何眼睛過多,無法做出一個皺眉的動作。


    {我…因為自己不可預期的動搖感到困惑…}


    可是,動搖歸動搖,該做的事情絕不能遺忘。


    {我必須親手殺掉…自己曾經身為人時的胞弟…}


    眼前早已錯過肉體全勝時期的脆弱老人。


    {隻要對方身為獵鬼者…我就必須當場將來犯之人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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