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內都不曾見到過的事情。


    幾百年內都不曾遇見過的人。


    黑死牟難得地起了幾分興致:【頭一次見到…有趣…】


    穩住腳步,望著已經衝入自己一米之內的獵鬼人,他不再閃避,同樣斬出萬千淡紅色的刀罡與其正麵纏鬥。


    【當當當當當——!】


    【嚓嚓嚓嚓——!】


    自上方往下俯視,百米內,淡紅與淺綠交織在一起,或你吞噬我,或我打散你,是抵死鬥爭,死不相讓。


    隻是,明眼人一瞧便可知,無論淺綠色的光芒如何兇狠,淡紅色的光芒從始至終都壓它一頭。


    “太難了…”看得眼都不眨,茈萸真心覺得自己的那些戰鬥技巧倘若放在這戰場中,簡直不值一提!


    她很可能甚至連香奈乎都打不過,更別提與上弦對戰了!


    “能夠牽製黑死牟這麽久,不死川實彌也真的非常強了。”


    隻可惜,黑死牟本人,哦不,是本鬼還沒有感覺到半分壓力:【這股微醺之感…當真久違了…痛快…】


    【再加上這稀血…】


    說話間,側背躲過一道風刃,他一晃身,已是靠近了不死川實彌,然後,抬腳對著那把淡綠色的日輪刀便狠狠踩下!


    【!!】不死川實彌方才施展的劍技本就需要將刀壓低,未曾想到這一下居然是方便了鬼!


    【轟!】這一腳所藏著的力道十分駭人,刀刃像是被人從高處擲下的巨石一般,在地麵上劈出深深的溝壑,震起大塊碎磚!


    刀上分明隻有一隻腳,卻沉重得如同萬丈山嶽。


    力道順著刀身反迴來,因刀被踩住而隻能被迫伏在地上的不死川實彌隻感覺雙臂酸麻異常,一時間竟是難以起身!


    無法躲閃、無法反擊,無法脫身,他如今竟是活活被困住了!


    而黑死牟與他恰恰相反,看上去甚至很是悠閑。


    而此刻,淡紅色的刀身上,鬼瞳連連轉動,在其主人的操控下,對著獵鬼人的脖子就大力砍去!


    “哇!!”這一下可把不少涉世未深的弟子們嚇慘了:“他要將不死川斬首了!!”


    如果說胸口、腹部…甚至心髒被刺,還能用特效藥救迴來,可斬首怎麽救啊?拿什麽救啊!!


    那真的會死得不能再死的!


    “別說什麽把頭撿迴來拚上去…”輕水眼神呆滯:“就算拚了,我覺得也活不了…”


    不管怎麽樣,那種事情不要出現最好了!!


    真的沒有人再來援助了嗎?!


    茅山的一位長老手一抖好險沒把自己的胡子扯下幾根:“鳴女到底是把無一郎傳了出了多遠,時至現在,岩柱都不曾尋來。”


    可他再不來,真的要全軍覆沒了!


    正是人心惶惶,一片哀嚎,被無數人付諸以目光的屏幕突兀閃了閃,陷入一片漆黑。待到其再亮起,混亂不堪的戰場已經淡去,唯有霞雲潛遊於碧藍的天空。


    這日天氣甚好,微風徐徐,旭日撒輝。


    而下方,典雅恢宏的宅邸內,有人群聚集於此。


    垂至肩頭的黑發、爬滿半張臉的紫色瘢痕、身披紫紅色漸變羽織的青年在一黑一白發色的兩個孩子的陪同下,正襟端坐於屋簷下的長廊內。


    他的麵前,鋪滿圓石的庭院內,形貌各異的五人恭敬地單膝跪地,正安靜地等待著什麽。


    不死川實彌心音沉沉:{別人在拚死拚活,他倒是一臉微笑。這種家夥…}


    {簡直讓我怒不可遏。}


    {既用不著弄髒自己的手,也不用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隻會一臉若無其事地高坐在廳堂之上指點江山。}


    “…迴憶…”一滴眼淚半掉不掉的停在臉上,幽若眨巴著眼,一時間有些尷尬:她是繼續哭還是不哭啊?


    “開始迴憶了,是不是說明不死川不會死了?”


    畢竟以前的戰鬥中也是如此啊。


    “話說那個青年是主公大人吧?”


    白發女童認不出來是誰,黑發的那個她倒是知道:“那個黑色頭發的,應該是男孩子,是現在的主公,產屋敷輝利哉吧?”


    誰讓產屋敷耀哉五個孩子中隻有一個是黑發呢?非常好認啊。


    “謔,蝴蝶香奈惠、悲鳴嶼行冥、宇髓天元、啊,富岡義勇當柱居然在不死川之前。”


    挨個辨認著那幾人,蠻荒內,雪洞中,鬥闌幹摸摸下巴,感覺很有意思:“聽不死川這話的語氣,他一開始很不喜歡產屋敷耀哉啊。”


    何止是不喜歡?簡直可以說是厭惡不已了。


    衣上的銀扣已換成代表著最高階級的金扣,可白發青年麵上並無任何喜色。額角蹦出幾條青筋,他獰笑著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上方的黑發青年:【我說產屋敷大人,你這小日子,過得還真爽啊!】


    【!!】這極具挑釁之意的話語一出,與他同一排的柱們神色就變了。


    戴著蝴蝶發飾的少女眉頭緊鎖,扭頭盯著白發青年,她的目光似擔憂,又似難過,還摻著點難以置信。


    同樣一頭白發、頭戴鑲嵌了鑽石的發飾的男子臉上瞬間蹦出了一個大大的井字,眼神也兇狠了起來。隻是礙於主公大人還在場,他並沒有立刻發作。


    身穿寫了南無阿彌陀佛羽織的健碩男子掌下一個用力,珠粒圓潤的嫣紅珠串哢呲一聲,裂成碎粉。而他的側臉處,也有青筋暴出:【不死川…你的言辭,似乎不太恰當吧?】


    【算了,行冥。】被這般挑釁的黑發青年———主公大人並不動怒,反而開始打圓場:【就讓他說吧,我完全不在意的。】


    少女欲言又止:【可是…主公大人…】


    【不必在意,香奈惠。】


    隻是,主公這寬和的笑容落在白發青年眼中,反倒令他心頭火起:【就你那蹩腳的演技,可騙不了老子我!】


    【隊員在你眼裏,不過是毫無價值的棋子而已!】


    他猛地一揮手臂:【你恐怕什麽武技都沒練過吧?!老子一眼就看出來了!就憑你,也能做鬼殺隊當家?簡直讓人反胃!】


    【別開玩笑了!!】


    靜靜地聽著,主公大人依舊沒有生氣,表情一如既往地平和,眼底也不含半分怒火。一開口,隻是道了一聲:【對不起…】


    白發青年動作一頓。


    卻見這年紀連二十都不過的主公輕歎道:【我也嚐試過揮刀,但都揮不上十下,唿吸、心跳就亂得一塌糊塗。】


    【如果可能的話,我也很想成為…能像你們那樣,憑一己之力保護他人的強大劍士。】


    隻可惜,這注定隻是空想。


    說到這裏,他的笑容隱約有了歉意:【但到頭來,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以至於隻能像現在這樣,把艱苦的任務都丟給你們去做…】


    【……】注視著他,白發青年張嘴欲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當時的我,一個字的說不出來。}


    {主公的眼神,讓我想起了媽媽。}


    {那份仿佛母親對待自己孩子般的慈愛…就像一隻手在輕撫著我的臉頰。}


    而青年舒展開眉眼,豁然一笑:【如果說隊員們都是棋子,那我也同樣是一個棋子。】


    【一顆,用來指揮鬼殺隊的棋子。】


    【就算我身亡,也不會對組織造成任何影響。】


    “你要說沒有影響吧,確實沒什麽。”聽著這些話,曠野天眼神十分複雜:“……你要說有影響吧…還真有…”


    的確,產屋敷耀哉的逝世,沒給鬼殺隊帶來什麽致命的打擊———即使死去的是鬼殺隊的領導者。


    【能夠代替我的人,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不曉得為什麽必須男扮女裝的黑發男童從始至終,都是淺笑安然。而他,正是產屋敷耀哉所精心培養的鬼殺隊的下一代繼承者。


    正因為有他在,所以即使產屋敷耀哉不幸身死,也不會令鬼殺隊群龍無首,變成一盤散沙。


    可又怎麽能說沒有影響呢?產屋敷耀哉的死亡,給深愛他的孩子們本就旺盛不已的怒火上又添了把柴,更加堅定了要斬殺鬼舞辻的決心!


    在不死川實彌的記憶中,這位被鬼殺隊的隊員們當做父親一樣的人,形象仍舊鮮活。


    “畢竟,他今晚才剛剛離去啊。”


    【實彌你畢竟是第一次來參加九柱會議,所以難免有所誤會…】迴憶仍舊在繼續。主公大人坦然說道:【我並不是什麽高貴之人,隻是大家心懷善念,所以才對我恭謙有禮罷了。】


    【如果你不願意,大可以以平時對待同僚的態度來與我相處。】


    這些都無關緊要。他真正在乎的…


    【與其糾結這些繁瑣小事,我更希望看到實彌你以九柱的身份去保護那些無辜的人們。這就是我眼下唯一的期望…】


    【匡近剛剛犧牲就叫你趕過來參加會議,真的很抱歉…親如兄弟的戰友之死,一定讓你非常難過吧?】


    白發青年一怔:【!!你怎麽知道…】


    【不死川,】蝴蝶發飾的少女終於是忍不住了:【你剛剛怒斥過的主公大人…記得每一個在他繼任之後犧牲隊士的姓名與生平…】


    【……】呆呆地轉頭看她,白發青年明顯傻住了。


    因為————{怎麽可能?就連我…都記不住所有那些曾經與自己一起浴血奮戰,並最終戰死的隊士們的姓名…}


    他們是長發、是短發、是男、是女、穿著什麽樣的羽織,用著什麽樣的唿吸法,喜歡什麽、討厭什麽…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幾乎都已經忘卻。


    【實彌,】又喚了一聲白發青年的名字,在白發女童的攙扶下,主公大人站起身,往前走去:【鬼殺隊的每名成員,生前都已經寫好了遺書。】


    【不可思議的是,遺書內容往往都很相似。匡近他也是如此。】


    穿上放在長廊下的木屐,踩在鋪了一院子的卵石上,他從懷中抽出一隻淺棕色皮的信封,慢慢靠近了白發青年:【我早就想把它交給你了。】


    【畢竟,匡近已經把你當成…自己那死去的弟弟了。】


    沉默少頃,白發青年十分緩慢地抬起手,微微顫抖著,接過了這封來自摯友的遺書。


    【匡近他跟我同樣,期盼著一個光明的未來。】


    打開信封,展開信紙,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規整墨字。


    一行一行地看著,白發青年閱讀的速度很慢,但他沒有錯過任何一個字。


    主公大人語聲輕輕:【期盼著,自己所珍視之人,可以麵帶笑容,幸福地度過屬於他們的一生。】


    【期盼著他們的生命,再也不會被那些蠻不講理的東西所威脅…】


    【就算那一天到來時,自己已經不在他們身邊…】


    親生父親的逝去沒讓白發青年過多傷懷,但母親與兄弟姐妹們的離去屬實與挖他的心頭肉無異。


    不過一個晚上,他的親人,便隻剩下了一個弟弟。


    為此,他拚了命似地去斬鬼,拚了命似地去鍛煉。


    哪怕隕落在獵鬼行動中也不算什麽,他早已忘卻生死。但是,弟弟不行,絕不能讓他過這樣朝不保夕、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也仍然希望他們,可以好好活下去…】


    聽著主公大人的話語,看著摯友的信,念著自己如今唯一幸存於世的親人,白發青年心中恍如高山崩塌、海水倒灌,一瞬間讓意識都有些渾渾噩噩。


    有晶瑩的水珠從他的目中溢出。


    【嘭!】


    正如另一個世界內的人們所預料的,迴憶結束之時,情勢已經發生了轉變!


    “快看!”


    長滿鬼瞳的可怖長刀對準獵鬼人的脖頸就要劈砍而下,但是,在刀刃就要落下之時,一把雙口的火槍驀地往上抬起,將其牢牢架住!


    “是玄彌的槍!”幽若又驚又喜,又有點迷茫:玄彌的那些武器都是什麽時候被順走的啊?


    “話又說迴來了,不死川他會用嗎?”


    這家夥應該把自己的所有時間用在鑽研劍技上了吧?


    這種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不死川實彌怎會不懂用槍?


    別的先不說,既然唯一的弟弟在用槍戰鬥,他當然也得去了解一二。


    被迫維持著跪伏於地的姿勢,他曲起雙指,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呯——!!】


    爆鳴與火光齊出!


    舞青蘿激動地握拳:“打中了嗎?!”


    打中了,但打中的不是黑死牟。


    【嘶——】白煙繚繞,黝黑的小小鉛彈自淺紅色的刀身上掉落,啪嗒砸在地上。


    不說黑死牟,連他的刀都毫發無損。


    {混賬!}不死川實彌氣急:{連點擦傷都沒有!}


    不管怎麽說,這也強過頭了吧!


    【……】何等優秀的反應能力…垂目打量著早已傷痕累累的獵鬼人,黑死牟握刀的手往下一垂,便有無數兩頭尖尖的彎月從中脫出!


    震臂旋腰一揮,他再度發動了自己的劍技!


    {月之唿吸·叁之型·厭忌月·銷!}


    【嚓嚓嚓——】強橫的能量四處流溢,仿若濤濤洪流,壓得此片區域的空氣沉重不堪。圓弧形的淡紅色刀罡攜極其危險的氣息,打得連空間都仿佛有些承受不住,幾欲碎裂…


    “不死川!”有人嚇得夠嗆:“不死川能接下這一招嗎?!”


    “他的刀被放開了嗎?!”


    有人擔憂不已:“他受了那麽重的傷!”


    【轟——!!】隻是,那些刀罡疾衝而出,卻無甚動靜。有劇烈的風浪卷起,掀起滾滾土灰。而那些刀罡一紮進去,便如羊入虎口,再無音訊,隻有轟鳴聲不斷傳出!


    這是…


    準確無誤地盯住了土灰中的一道高影,黑死牟似有不快:【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


    【在屠盡人間所有惡鬼之前…】寬闊的巨大斧頭揮開飛灰,終於趕到的高逾九尺的男子昂然站立,如同一座山嶽,不可動搖。


    手挽粗鏈,濃密的黑眉緊緊蹙起,他斬釘截鐵地喝道:【我們鬼殺隊,必將…永世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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