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喘的這麽厲害…】


    鐵扇一展,將臉頰蓋住小半,童磨不快不慢地解釋道:【是因為你的肺泡正在逐漸壞死而導致的,應該很痛苦吧?】


    “肺泡…壞死…?”聽不太懂肺泡是什麽東西,但是不要緊,此話裏的嚴肅程度是每個人都能明白的。


    “意思是受傷了?”


    【畢竟你剛才不小心吸入了我的血鬼術嘛~】


    “是冰霧!”仔細觀察半晌,雲隱高聲道:“他用鐵扇將凍結成霧狀的血液散布到了空氣中!”


    這就導致了,需要唿吸法來強化身體才能戰鬥的劍士,連唿吸本身也變成了極其危險的行為…


    “好陰毒的招數!”


    {以連擊注入大量毒素試試看。}蝴蝶忍從小廣讀醫書,又在鬼殺隊搶救傷員八九年之久,醫術精湛無比,又怎會不明白自己身體如今的情況?


    但是她沒有時間去思考其他的東西,而是擎刀再度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櫻唇略啟———不能唿吸,也得唿吸。否則,她的刀根本無法在上弦鬼身上留下一星半點的傷口。


    {蟲之唿吸·蜻蛉之舞!}


    【泠泠】的刀鳴和鐵扇相撞的【當當】脆吟響成一片。


    嬌小的少女出手如電,速度比唿嘯的狂風還要快上幾分,更沒有半點多餘的動作,隻是一刹那,她就已經接連刺出了至少六刀———{複眼六角!!}


    背對著惡鬼,她輕盈落地。


    不知是擋不住,還是故意沒擋,被留在原地的食人鬼把一通連擊全部受了下來。躬起腰,他單手按著胸口,隻聽【嗤呲噗】一通動靜,大股的血流瀑布似的從他身上噴湧而出,淅淅瀝瀝淋在地上。


    【你的速度真的好快呀!】


    五彩的瞳孔往後轉去,饒是如此,他說話的語氣還是飄悠悠的,仿若飛在天上無處落地的風箏:【沒準是我所遇到的所有柱中最快的呢~】


    用雙手握著刀,蝴蝶忍還未來得及說什麽,紫色的瞳孔驟然就收縮了起來:【嗤呲——!】


    就與方才的童磨一樣,她的身上突兀現出了幾道極深的斬擊傷口!


    {被砍中了…!}


    “蝴蝶!”心髒差點沒漏跳了一拍,舞青蘿神情驟變。


    其他人也是失聲驚叫:“蝴蝶忍!”


    “好快!童磨比她更快!”


    這種戰鬥,往往一招就可定勝負。


    猩紅的血液噴灑如泉,即使再如何調整唿吸、運轉唿吸法都無法讓它流淌的速度稍稍減緩。


    【咚!】大量的失血讓手腳都發冷、發軟,不同於童磨的強悍,蝴蝶忍遭此重創,根本就無法再站立,隻能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


    望著她小小的背影,童磨遺憾地輕歎道:【如果你不是用毒,而是用刀砍斷我的脖子,那就好了。】


    【畢竟以你的速度說不定真的有戲哦~】


    【啊——】又打量了蝴蝶忍一圈,他爽朗地笑了起來:【果然還是不行呀,畢竟…】


    【…你的身體太嬌小了嘛~】


    那樣的身體,所藏著的力量也不大,就算瞄準脖子去砍也是砍不斷的嘛。


    【……】童磨卻不知道,自己簡簡單單一句話,正中蝴蝶忍內心最為脆弱的一處。


    額發因為低頭而往下垂去,蝴蝶忍的瞳孔以細小的弧度震動起來。


    【啪嗒——】血液爭先恐後地從胸口的傷處往外擠,啪嗒啪嗒,砸在撐著木板的手上。


    {…為什麽?}


    眼前陣陣發黑,連看見的東西都開始變得模糊:{為什麽我的雙手長得這麽小?}


    黑暗中,攤開的白皙小手纖細柔弱,雖可愛有餘,卻力氣不足。


    {為什麽我沒能長得再高大一些?}


    與身穿蝶翅羽織、長發及腰的女子站在一起,少女足足矮了半個腦袋。


    {如果我能長得再高大一些,}待到少女穿上這件蝶翅羽織,它的下擺都過了少女的膝蓋。


    {…也許就能以斬首的方式擊敗惡鬼了吧?}


    {無論手,還是腳,都是長得越長,所附著的肌肉量越多。}


    戰鬥時自然也更有利。


    {香奈惠姐姐也是,盡管身材纖細,個頭還是比我高。哪怕是比我小的千骨和香奈乎身高都超過了我…}


    {還有高大的悲鳴嶼先生。}合著雙掌,足足有兩米多高的盲僧像一座沉重無比的高山:{隻要他一現身,就會讓大家覺得特別放心。}


    好像什麽困難都已經不值一提了,好像什麽危機都不複存在了。


    {可是我…年紀太大,骨骼已經定型了。就算讓千骨用靈力試著幫我撐開骨頭,也隻是長高了一、二公分而已。}


    這小小的一、兩公分又算的了什麽呢?派得上什麽用處呢?


    {我隱約能猜到,姐姐那時候想說什麽…}再度迴想起蝴蝶香奈惠臨終前的話語,蝴蝶忍大睜的眼悄然濕潤了。


    晶瑩的淚越來越多,直至眼眶再裝不下,順著臉頰的弧度滾下:{[忍,你很可能,不是那隻鬼的對手。]}


    {她本打算這樣說的,但是最後還是咽了迴去…}


    可事實就是事實,即使沒有說出來,這殘酷情況也已經擺在了麵前———她真的拿上弦貳沒有辦法。


    明明經曆了那麽悲傷的事情,明明那麽刻苦地在訓練自己,明明心裏的憤怒都快溢出體外了,明明殺死姐姐的仇人就在麵前…


    但是偏偏…她引以為傲的戰鬥技巧,已經對他徹底失效。


    ———正是因為身材嬌小,所以速度才會如此之快啊。


    “忍…”沒什麽好說的。強大的實力差距讓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其他人呢!快來救救她啊!”


    “上弦貳都活了幾百年了,打不過是肯定的嘛…”一個黃衣女弟子咬著唇淚眼汪汪地說道:“但是我不想蝴蝶忍死啊。”


    她都沒滿二十歲呢!


    “長不高就是長不高嘛!”


    “不要哭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淚水模糊了視線,輕水不忍地低下頭。


    “蝴蝶忍比較適合輔助。”心知這位蟲柱的戰亡已經是改變不了的定局,東方彧卿的目光染上了一絲悲意:“可惜她第一個就遇上了上弦鬼…”


    骨頭會很難過吧?在得知一直關心、愛護自己的姐姐死去後。


    “但是啊,這場決戰,死去的人絕不會隻有蝴蝶忍一個。”


    骨頭,你千萬要撐住啊。摩挲著包裹著小蟲的水球,他輕聲在心底說道:不要因為憤怒和難過失去了章法。


    【打起精神來,不許哭鼻子。】屏幕裏的人在流淚,屏幕外的大家也在心情鬱鬱。卻有一道嚴厲的聲音忽然傳出。


    “嗯?這聲音…”不少人紛紛抬頭。


    {…姐姐?}包著兩汪淚,蝴蝶忍錯愕抬頭,但喉嚨已經被血堵滿,她無法再說話。


    【站起來。】長發散在背後,頭戴兩隻翠色的蝴蝶發飾,同樣身穿蝶翅羽織的女子再沒有柔和的語氣。


    她的表情非常冷靜,語氣也非常平穩。就好像麵前身受重傷即將死去的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什麽陌生人一樣:【站起來。】


    蝴蝶忍喉頭輕輕滑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終沒有說出來話———{大量失血讓我雙腳發軟,左邊的肺幾乎被砍成兩半…使我幾乎無法唿吸。}


    她真的很想站起來,可是做不到。


    “…特效藥呢!”終於發現一個被遺忘的點,有仙人不顧形象地拍著桌子大喊:“把特效藥拿出來啊!!”


    那藥一喝不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嗎!


    但是,蝴蝶忍的下一句話,讓他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沒帶。為了那個最後的招數,我…沒有帶特效藥…}


    “最後的招數…?”


    {而且…此次戰鬥,重傷人員會非常多…}


    哪怕庫存足夠,可能節省一瓶,是一瓶。


    {就算我喝了它,也無法成功擊殺上弦貳…}


    “怎麽這樣…”


    【站起來。】蝴蝶香奈惠還在說話。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那些都無關緊要,馬上站起來。】


    【蟲柱·蝴蝶忍。】


    蟲柱·蝴蝶忍。


    【!】蝴蝶忍心尖一顫。


    很突然地,她想起了幾年前自己與那位沉默寡言的同僚一起出任務時所發生的事情。


    北方的鎮子裏,出現了無洞熊襲擊村民的傳言。但實則是名為八重的女孩的父親變成了鬼,她捏造出了無洞熊的謊話,帶著一隻狗一杆槍,自己上山去尋找襲擊了人又差點殺死自己、失去理智匆匆忙忙離去的父親…


    後來呢?


    後來發生了什麽呢?


    啊,後來…富岡先生接到了任務,也趕了過來。他斬殺了八重變成鬼的父親。


    即將閉上眼睛的八重父親,留給女兒的最後一句話是———{活下去。}


    {富岡先生那個時候,是說了什麽來著的?}許是生命快要抵達終點,蝴蝶忍覺得以前的記憶變得格外清晰了。


    她甚至記起了幾年前香奈乎不小心在康複訓練中摔倒窘出滿頭汗的樣子。


    這就是走馬燈嗎?


    {對了,我想起來了,他說的是———“別忘了,我們是柱。”}


    {我們是鬼殺隊最強的九名劍士。}


    {人如其名,是專殺鬼的“柱”}


    所以,我們絕不能忘,自己是在為誰揮刀,又是為了保護誰而活著。


    {“正是因為肩上有需要去支撐的東西,柱才是柱。”}


    對了,我是蟲柱。


    蝴蝶忍在心底表達了自己的謝意:真是受教了,富岡先生。


    {以前我一直認為你很不善言辭,但如今一看,似乎又並非如此…}


    【既然下定決心要擊敗他,就去擊敗他。】迴到現在,作為姐姐的香奈惠用堅定的嗓音說道:【既然下定決心要獲勝,就要去取得勝利。】


    【無論付出什麽樣犧牲,都要獲勝。】她反問道:【你不是跟我,還有香奈乎已經約好了嗎?】


    {香奈乎…}握著手,黑暗中,紮著側馬尾的女孩看上去有些拘謹與不安。


    蝴蝶忍神思恍惚了一瞬:是的,約好了。從一開始,她們就約好了。


    【抱歉抱歉。】


    給予她重創的惡鬼邁著慢悠悠的步伐走了過來。和蟲柱的體型相比,他高大得仿佛一座不可攀爬的山嶽。


    他似有歉意,卻更像是在落井下石:【這種不利落的斬擊,想必一定讓你很痛苦吧?】


    【小忍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同一時刻,蝴蝶香奈惠彎下腰,按住了妹妹的肩膀,她的目中也閃爍著淚光。但她隻是輕聲說道:【加油。】


    {加油。}


    加油。蝴蝶忍慢慢淺淺地吸入了一口氣,盡管一唿吸身體就疼得厲害。


    {…加油。}冰冷的四肢湧上一股全新的力量。在萬萬千千或錯愕、或震驚、或詫異、或感動…的目光中,她撐著地麵的手猛然發力,然後,果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香奈惠的身影消失了。隻剩下蝴蝶忍一人留在這裏。垂著腦袋,她在心裏對自己下達了命令:{我得…再加把勁才行。}


    因為,我是蟲柱。


    我得為鬼殺隊帶來勝機,得為後輩,創造機會。


    【…誒?】看著她戰栗不止,卻硬生生站穩了,童磨揮扇的動作都頓了,他怔了怔:【站起來了?】


    【還要站起來嗎?誒…】


    【話說,你真的是人類嗎?】


    作為下毒手的人,他對於自己使出的力道再清楚不過了:【鎖骨肺髒和肋骨都被我狠狠砍中了,以你的體型…】


    【就算因為剛剛大出血當場死掉,都一點也不稀奇呀…】


    但是,就是這樣的人,受了這樣的傷,居然頑強地站了起來。


    為什麽?


    【咳、咳——】雖然站了起來,但蝴蝶忍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行動。她盡量把唿吸放緩、放緩、再放緩,借此慢慢地恢複體力。


    血液順著傷口灌入肺部,發出咕嚕嚕的小小聲音。


    【啊~你看吧!】


    耳尖一動,將這不算大的動靜收入耳中,童磨做出一副誇張的關心姿態:【都能聽到血液跑進肺裏的聲音了~】


    【這可是超乎想象的劇痛呀~不要再勉強自己了,我這就幹脆利落地將你斬首,讓你盡快,脫離苦海!】


    他帶著陽光開朗的笑容歡快地說道:【你已經沒救了,不要再逞強啦~】


    唿—吸—唿—吸——


    {目標果然還是得選鬼的脖子。}


    聽著他吊兒郎當、浮在表麵、令人反胃的關心,蝴蝶忍默不作聲地加大了踩地的力道:{如果能注入大量毒素,就還有勝機。}


    這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腳下的木板甚至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這也將是最後的攻擊。


    雙腿自然分開,雙手奮力握刀,重心下沉,頭顱微垂,她以一副破敗不堪的身軀,悍不畏死地再一次發起了反擊———{蟲之唿吸·蜈蚣之舞。}


    {百足蛇腹!!}


    【嘭嘭嘭嘭——!!】


    過於龐大的力道甚至將木板都踏得碎裂開來。像閃電?如狂風?似子彈?不,這些如今都慢了。


    飛濺的木屑中,蝴蝶忍的身影一閃即逝,她從未這般快過,她落腳的力道從未這般重過,她行動的步伐從未如此詭異,以至於讓活了幾百年見了不知多少獵鬼人的上弦貳都滿腹疑竇。


    {她的步法,變幻莫測…}


    {力道更是足以踩碎木橋!}


    {好快!}甚至沒有眨眼,蟲柱就已經撲至麵前,他條件反射地揮扇阻擋:{看不透她的動作!}


    【咻——】刺骨的寒風夾雜著凍粉與冰粒被一並潑灑而出,飛揚的蝶翅羽織被斬去近半,又在冰法的加持下凍得碎裂開來。


    但是,被斬斷的羽織裏,並沒有蝴蝶忍的手臂———正因為體型嬌小,所以,她能把身體壓得非常之低!


    見她幾乎是貼在地板上,童磨也是一愣:{好低!}


    【咚!】


    最後再奮力一踏地麵,蝶翅羽織的殘片與教主的黑帽一同落地,蝴蝶忍咬緊牙關,將日輪刀對準童磨的脖頸,高高豎起,整個人直直往上衝刺!!


    {將所有的一切,都注入這一刀!!}


    “…真的做得到嗎?”另一個世界內,人們目光炯炯,死死盯著屏幕,眼淚半落不落地停在臉頰上。


    【轟——!!】


    一方發起攻擊,一方下意識往後躲,在這誤打誤撞的情況下,在蝴蝶忍的蓄意下,細長的日輪刀,狠狠紮穿了童磨的頸部,硬生生將他釘在了天花板上!!


    生死之際爆發出的磅礴力量,甚至將天花板都撞得龜裂開來,往內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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