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足音匆匆,不知繞過了多少彎,又跑了多久,遙遙發現前方的一個東西,早就汗流浹背的炭治郎猛然振作:【就是那個!】


    ———就在幾丈外,由粗壯木枝糾纏而成的碩大木球正以堪稱緩慢的速度往前爬行,長長的木藤在後方拖出老遠。


    【鬼就在那團木頭裏麵!】


    確實如此。


    【嗚嗚嗚…】用雙手捂著嘴,額上長著個大大囊包的紅衣老人鬼埋著頭,一副駭得不輕的可憐模樣。


    {不會錯的!}距離縮短之後,氣息也變得更加清晰了,炭治郎篤定地在心中喊道:{鬼就在那團木頭裏麵!}


    擎著刀,他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我們追!】


    【就差一點了!】


    【唔嗯!】【額啊—!】


    各自應了一聲,玄彌和禰豆子也是不甘落後,紛紛卯足勁追上。


    與身為人類的炭治郎不同,鬼本就難以感覺到疲憊,禰豆子不必多說,鬼化下,玄彌也短暫地擁有了超強的恢複力。


    跑著跑著,他甚至已經超過了炭治郎。


    一晚上奔波個不停,又是打鬥又是搜尋,鬼門關都闖了好幾迴,此時瞪著那一團兀自前行的木球,玄彌的火氣騰地就上去了,直燒得頭腦發昏。


    新打好的日輪刀斷了兩次,早已不能再用,但是沒關係,他還有槍:【給我停下!】


    【呯!】


    子彈打在起伏不定的木藤上,擦出大片火星,卻隻在上頭留下一個淺淺的凹洞。


    “好硬!”有人嘶嘶抽氣:“玄彌的槍連憎鬼的木龍都能打穿,卻打不動這木藤。”


    “這是自然。”另一人不以為然的撇撇嘴:“畢竟是保護作用的,硬是肯定的。”


    “不是,這也硬得太過了吧?”


    “……”種種言論層出不窮,此刻暫且不提。


    玄彌的這一槍卻仿佛把木藤惹怒了,蹭地一下,連著木球一起,它拔地而起,呯將二人一鬼撞起,帶著他們直衝上天!


    【啊啊——!】


    高空之上,冷風陣陣,唿嘯來去,刮得人衣衫亂飛,發絲狂舞。


    一下離地近十丈,死死扒著木藤,炭治郎往下瞄了一眼,趕忙提醒道:【別被甩下去了,撐住!】


    因為木藤的搖晃外加刮個不停的狂風,他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的:【加油啊!趁著、那個蛇蜥龍、似的木頭還沒有過來!】


    【趁著千骨和甘露寺小姐還能幫我們攔住它們!】


    【呃——】秀美的麵龐上鼓起青筋,禰豆子閉著眼,眉心直跳,十分聽話地將四肢都纏在了木藤上。


    {這種狀態下別說揮刀了,}攀在木藤上,不死川玄彌動了一下拿著槍的右手,卻悲哀地發現他連開槍的力氣都沒有———全身的氣力,都用在抓緊木藤了。


    {連槍都沒辦法開!}


    既然如此…


    思想百轉千迴,一個一個地將其中不切實際的法子刪去,眉頭往下重重一壓,他狠下心,昂起頭,張大嘴,露出因鬼化而變得尖利無比的森森白齒:{隻能這樣做了!}


    【哢—!】


    清脆的木頭崩裂之音傳出時,舉座皆驚!


    甚至有年歲不大的小弟子驚得站了起來:“騙人的吧!”


    你道他們為何驚訝?


    因為———這個雞冠頭的少年居然一口啃在了比自己腰杆還粗的木藤上!


    “槍都打不斷的木藤…”揉揉眼,又揉揉眼,火夕還是覺得自己出現幻覺了:“居然被他一口咬開了?!”


    這孩子牙口咋這好啊!


    聽見動靜的炭治郎一扭頭,險些沒驚掉下巴:Σ(?Д?)!!


    {居然咬下去了!好硬的牙齒啊!}


    見不死川玄彌嗷嗚著一口接一口,吃得頭都不抬,把臉都埋進了那個好不容易啃出來的缺口裏,他都有了胃部刺痛的幻覺:{但是這樣真的不會吃壞肚子嗎?!}


    就算是噬鬼者,也不能這麽吃吧?!


    【玄彌,你沒問題嗎?!】


    {我靠著吃鬼,能夠暫時變成鬼的體質。}


    不死川玄彌沒空迴話。忍著木塊紮在喉嚨的疼痛將它們咽下,感受著體內奔騰的力量,他暗暗一喜:{吃的鬼越強,再生能力就提升得越多!}


    {力量也會增強越多!}


    “原來如此,”盯著影像中被雞冠頭少年釘在樹上的無頭鬼,曠野天喃喃自語:“所以他那個時候能用手撐開木龍的嘴,是因為他吃了哀絕的肉?”


    那還真是淒慘。


    想到什麽,他的眼神霎時平添了幾分同情:一個上弦的分身,居然被鬼殺隊的普通隊員摁著打,未免也太丟臉了。


    “話說,”離他不遠的雲翳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不死川玄彌要是啃了一口無慘,那他是會徹底變成鬼,還是維持理智,隻是擁有了更強的力量呢?”


    “……”他說話時並沒有隱藏自己的聲音,茈萸訝異地瞟了他一眼:“你還挺敢想的啊。”


    “那種事情還是算了!”耳朵一動,最前方的軒轅朗扭頭嗬斥道:“盼著點好行嗎!”


    嘁。雖說對他的態度很是不滿,但這些性格迥異的妖魔們還是安靜了下去,隻是白眼翻了無數個。


    【呃——啊!】上下兩排牙齒狠狠咬合,再奮力一扯,不死川玄彌也在這麽短短幾句話的功夫裏,成功將木藤中間的肌理結構全數扯開。


    【哢嘭!】結實的木藤從中間斷成了兩截!


    真的咬斷了!抱著木球在半空中轉了一圈然後重重摔在地上,炭治郎震驚之餘,趕忙跳開:{就是現在!}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舉起刀,他當機立斷就要將麵前的木球連藏匿的惡鬼一起劈開!


    卻突然!【咻咻咻!】


    如同即將咽氣的人突然的迴光返照,在求生欲的催使下,木球忽地長出無數暗綠色的細長樹枝,揮來舞去,似長鞭甩動,打得地麵劈啪作響!


    {樹枝像鞭子一樣!}


    被這攻擊所攝,炭治郎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半眯起眼卻怎麽也看不清麵前到底有幾根樹枝,他一橫心,索性直接往前。


    {別害怕,前進!}


    【啪!】打擊的聲音與悶哼聲同時響起。黑色的襪子上立時暈開血色。


    【額嗯—!】不忍看兄長如此遭罪,禰豆子手一合,用指甲抓破掌心,一甩胳膊潑出大股鮮血。


    水聲嘀嗒,下一刻,【唿——!】深粉色的火焰熊熊而起,將整個木球包裹、焚燒!


    {禰豆子的血鬼術…火焰讓它的行動慢下來了!}


    抬眼對上妹妹堅定的眼神,炭治郎定了定心,再度抬起了手中的日輪刀:{能行,能砍斷!}


    綁著黑色渡卷的刀柄上,長滿老繭的手一再握緊,【咻——!】朱紅與粉紅相纏相繞,自刀鐔處而起,一路熱熱烈烈,攀上黑刃的刀尖。


    【火之神神樂!】舉著這把火焰之刀,炭治郎高聲喊出了自己所使用的招式:【炎舞!】


    【咻——!】雙色的烈火交錯縱橫,於黑暗中貫穿來去,形成交叉的十字。在滔滔不絕的焰火中,木球哢擦一聲,從中間裂開,連同裏頭用於藏匿的洞穴都燃燒了起來。


    但是…{還沒有砍中鬼!}


    如果砍中了,刀絕不會如此輕易就劃到另一邊,本尊的脖子可是非常硬的。{在砍下本尊的腦袋前都不算完!}


    話不多說,禰豆子與玄彌立刻上前,一人抱住木球的一邊,就用力將它們掰開,好叫深藏其中的惡鬼顯露出來。


    這木球即使隻有一半,也還是沉重不已,玄彌手抖了一下,害怕自己抱不穩,他趕緊喊道:【動手,炭治郎!】


    何須多言?炭治郎咬緊後槽牙,舉刀就要狠狠劈下!


    但是,就在刀刃即將落下之時,他赫色的瞳孔驟地縮小了。


    ————熾熱的粉紅火焰已經散去,而被分成兩半的木球中間,空空如也,隻有一片灰土。


    炭治郎悚然而驚:{不在!}


    該死,被跑掉了!


    {在哪?}他左右旋身,四處張望:{他在哪?}


    從劈開木球到現在,中間時間沒有超過半刻鍾,一定還沒有跑遠!


    視線幾經搖晃,在各叢灌木下、各棵高樹下來迴遊走。


    因為本尊非常之小,炭治郎連犄角旮旯的小地方都不曾放過,他屏息凝神,正是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五感上。


    隱隱約約中,有輕如落葉的細小腳步聲響起:【嗒嗒嗒…】


    炭治郎下意識往後一側頭,又垂下眼———就在幾片相連的灌木叢後麵,紅衣的老人鬼躡手躡腳,正做賊似地往前邁步。


    一見獵鬼人發現自己,他頓時一驚,嚇得吱哇亂叫,麵如土色。


    【…!】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做給誰看!幾乎是瞬間地,炭治郎臉頰上暴出了四五條青筋:明明殺死了那麽多的人,怎麽有臉做出這樣的姿態!


    往日的經曆的一切一一湧上心頭,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他爆喝出聲:【混蛋!!!】


    【不準逃!!】


    死死盯著被嚇得滿地亂竄的老人鬼,這個小少年聲色俱厲,如同身處一年前那個即將到來的黎明般,他怒不可遏,他恨意滔滔:【不準逃避責任!!】


    【你迄今為止所犯下的罪過、惡行!你必須承擔這一切的責任!】


    【休想逃走!】


    何等熟悉的話語。


    熟悉到讓人刹那間就迴憶起了從前。輕水眼眶微紅,哆嗦著唇瓣,卻無話可說。


    目光從屏幕轉至麵前的水球上,看著裏頭依舊昏昏睡著的小蟲,落十一垂在身側的手驀然收緊。


    “說的也是。”恍惚中看到了一個有著粉紅色短發的身影,笙簫默收起了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自己所犯下的錯,必須自己去承擔啊。”


    應該盡到的責任,則不論如何都要完成。


    隻是,對這番話感到熟悉的,不僅僅是修仙界的大家,還有正忙著逃命的老人鬼。


    不知是被草絆了一下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他踉蹌著,撲倒在地。用枯樹枝一樣的兩隻手掌撐著地麵,他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了另一個頗具威嚴的男聲。


    ———{你做出來的事,不準推卸給別人!}


    {必須你自己承擔責任!}


    著一身寬袖長袍,背對著刺目的白光,男子眉心緊蹙,麵色狠厲,伸手指向前方,他憤怒出聲:{你這謊話連篇的大騙子!}


    {我…}


    跪伏在地,老人鬼的唇瓣抖動了幾下,耷拉著一雙暗紅色的眼,他在心底為自己小聲地辯駁:{我從出生起就沒撒過謊…}


    {是個善良的弱者…}


    “還說沒撒謊!”連不少妖魔都忍不住嗤呲笑出了聲———你的分身還在後麵大殺四方呢,說這種話不覺得害臊嗎?


    “那種血鬼術,放在修仙界都是大殺器,”墮仙紫薰淺夏麵色冷冷:“居然還有臉說自己是善良的弱者。”


    說什麽從出生起就沒撒過謊,怕是從出生起就在撒謊吧!


    老人鬼卻是打從內心裏覺得自己很孱弱,是一個需要人憐惜、幫助的對象。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都這麽可憐了,卻沒人同情我…}


    {我…我…}舉在半空中的兩隻手顫顫巍巍,啪嗒啪嗒,幾滴透明的水滴從上方掉落下。


    {我…}


    渾身抖得厲害,再抬起頭,老人鬼已是淚流滿麵:{沒有撒謊!}


    說罷,他撒開腿,頭也不迴地再次往前逃去!


    【我們上!】被留在原地的獵鬼人立刻唿喚道:【禰豆子、玄彌!】


    【嗯!】鬼之少女禰豆子應聲跟上。


    唯有不死川玄彌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肩膀輕輕抖了幾下,咬著牙,他大步朝一棵高大的樹木走去。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彎腰抱住粗壯的樹幹,猛然發力!


    【呃呃啊——!該死的!】


    【隆隆隆——】在他的巨力之下,這棵樹居然真的被撼動了,嘭地一聲,紮在土壤深處的根須全數斷裂,它整個往下一倒,被鬼化的少年扛在了肩頭!


    【你有完沒完啊!】顛了顛肩膀,不死川玄彌雙臂一送,大力將整棵樹朝老人鬼奔逃的方向砸去,他憤怒地咆哮道:【混賬東西!】


    【!】這準頭實在是好,在老人鬼驚恐的目光中,樹越來越近,越來越,而後…


    【嘭——!!】


    地麵龜裂、土石飛濺,塵土高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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