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寶釵滿是黑色墨漬的衣裳,原本平放在身體兩側的手微微握成拳頭,她輕輕垂下眸子。


    用極其輕微,輕微到除了寶釵以外,在沒人能夠聽見的聲音,說了聲“抱歉。”


    這還是黛玉自出生以來第一次道歉,黛玉從頭紅到了耳朵,連眼眶都是紅的。


    她也有一件娘親做的衣服,就是小了不能夠穿了,她也沒扔,而是小心翼翼的存在衣櫃裏,見天好了,就拿出來曬曬,偶爾心情不好了,還要抱著那件衣服。


    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在見到自家娘親爹爹,但這是娘親的心意,娘親辛辛苦苦縫製的,哪怕娘親還在身邊,黛玉也不會扔掉的。


    寶釵詫異的看著黛玉,似乎是沒想到黛玉會說出來這樣的話,她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見四周的人似乎都沒聽到,寶釵對此更加不確定了,不過,她看著黛玉的模樣,又覺得自己剛才聽見的是真的。


    寶釵驀地一笑“沒事,我可以讓我娘,在給我做一件新的,正巧這件衣服舊了。”


    黛玉原本泛紅的小臉一白,一下子就冷下來了。


    剛剛是她自作多情了,她倒是忘了,她娘親不在身邊,寶釵的娘親,可是一直都陪在寶釵身邊的。


    黛玉心底微酸,連帶著眼眶也紅了。


    她咬著牙,惡狠狠的瞪著寶釵,冷哼了一聲,坐迴了位置上,瞪大眼睛,強忍著眼淚,讓眼淚不要就那麽流下來。


    她才不要讓旁人看了笑話。


    “雪雁!重新給我拿紙來!”


    “我要畫畫!”


    她才不羨慕寶釵呢,她也有娘親,隻不過娘親在外麵,沒有迴來而已。


    雪雁應了一聲,連忙去拿紙過來。


    寶釵看著突然就變了臉色的黛玉,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坐迴自己的位置,叫了黛玉一聲“玉兒?”


    黛玉冷著臉,全當沒聽見。


    寶釵見黛玉不理會,又叫了一聲“歡顏?”


    黛玉冷著臉,瞪著寶釵“好好的上著課呢?你做什麽總是叫我?”黛玉說著,坐的離寶釵遠了些。


    迎春和探春看著剛剛還好好的黛玉,又陰晴不定的發起了脾氣,對視一眼,都想去勸,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去。


    黛玉和寶釵都是嫡女,她們是庶出的,平日裏能一起上課下課的,全因老夫人心善。


    寶釵和黛玉,平日裏也不難相處,這才能一起學習。


    但如今,嫡女吵架,可輪不到他們這些個庶出的姊妹勸。


    “先生來了,快坐好。”迎春無意間瞥見了,門口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她輕唿一聲,端正坐好了。


    寶釵原本還想問問黛玉怎麽了,見先生來了,也不好在一直糾纏,乖乖在自己位置上坐好了。


    黛玉忍著心中的委屈,上完了課。


    下了課,黛玉沒和往常一樣,等著三春寶釵一起,她迅速的收整完,腳步飛快的出了屋子,直奔自己的轎子。


    身後的三春和寶釵,都還在說笑著收拾東西,誰也沒來得及反應。


    黛玉剛一坐上馬車,眼淚就爭先恐後的落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倔強的瞪著眼睛,不願讓自己太過狼狽。


    她才不是嫉妒寶釵有娘親呢,她才沒有心酸呢!


    她娘親爹爹,現在肯定在家裏等著呢,等著她和哥哥長大了,可以迴去的時候迴家去。


    對了,她還有哥哥呢。


    想到悟空,黛玉原本已經止住了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她深吸口氣,低著頭,拿著帕子,給自己擦了擦。


    等到了屋子的時候,黛玉已經恢複了以往的模樣,她冷著臉,被丫鬟攙扶著下了馬車,腳步飛快的進了屋子。


    進了屋子,黛玉把門一關,擋住試圖來關心她的雪雁等人,也擋住了追來的寶釵等人。


    她撲倒在床上,靜靜的躺了一會兒,起身,從衣櫃裏,拿出一個包裹的極其整齊完好的小包包,輕輕打開。


    裏麵是一件三四歲小孩兒穿的衣裳,是她無意間,從家裏帶來的,林母親手縫製的衣裳。


    黛玉和悟空一人一件。


    黛玉輕輕撫摸著那件棉衣,陷入了迴憶。


    那個時候,她和哥哥娘親,爹爹一起住在揚州。


    每日除了等爹爹迴家,就是和哥哥一起肆意玩鬧,無憂無慮。


    那個時候的她,怎麽也不會想到,有一天,爹娘會不在自己身邊。


    黛玉鼻頭一酸,一直壓抑在心裏的思念,就像是無邊無際的海水,要將她整個淹沒……


    “歡顏?玉兒?你在裏麵嗎?”


    一陣略顯急促的敲門聲,從門外傳來,寶釵的聲音闖入黛玉的耳膜,黛玉整個人瞬間從迴憶裏清醒,她冷著臉,渾身仿佛都在冒著寒氣。


    黛玉站起身,大步走向門口,一把拉開門,語氣極衝。


    “叫什麽?我又不是死了聾了,你這般大的動靜,怕是死了的鬼,都能被你叫出來了。”


    黛玉這話一出,寶釵頓時說不出話了。


    “你這嘴,作何這般尖銳,竟把自己比作死了的鬼。”


    寶釵也是無奈,黛玉心情不好的時候罵旁人也就罷了,怎的還總罵自己個?


    是真的不怕把自己人給咒沒了。


    “以後莫要說這些個死了活了的話了,真惹了髒東西來,我看你怎麽是好。”


    “除了你,我還從未曾見過心情不好便咒自己個的。”


    黛玉瞥了寶釵一眼,退後兩步,迴到屋內,握著門框,就要關門。


    “你若是不來,我自不會咒自己個。”


    寶釵無語,怎的還怪起她來了,之前的事情,她不是已經道過歉了嗎?她不過也就是多問了幾句罷了。


    何須如此斤斤計較,當放不下事兒的人。


    “姐姐若沒什麽事兒,就走吧,妹妹這邊,地方小,人多了擠的慌。”


    寶釵“嗬”的一聲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黛玉這一個院子,比她和母親兩個人住的都大,如今還說小。


    “我究竟是那般惹了你的心了?竟對我如此不滿?”


    黛玉低著頭,沒理,執著的想要關門。


    寶釵堵著不讓“就因著我方才問你,為何不叫顰顰嗎?”


    “你說不叫,那就不叫,全當這個名字不存在。”


    “為何要當不存在!”寶玉的聲音突兀的從寶釵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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