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用鹽已經是迫在眉睫,可項梁被張良一提醒,左思右想之下,還是覺得最好先不要和王非土撕破臉,先去彭城把項羽搬來,讓項羽和王非土坐下來好好談談,說不定還能即有麵子地拿到低價精鹽,又可以將那個可惡的鹽司司馬嚴懲不怠。


    於是項梁幹脆一撥馬頭下令收兵迴營,來日再來和滄海算賬。


    項羽雖然被封了東楚王,可說到天邊他也是項梁的子侄。


    哪裏有叔父登門尋找侄兒的道理,於是大手一揮,派人前往彭城送信,命令項羽速來參見。


    可是結果讓項梁萬萬沒想到,項羽打聽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很幹脆地迴了一句:“此事請叔父理解侄兒恕難從命,隻因東楚之地百廢待興,實在無暇他顧。”


    可不是嘛,好歹現在項羽也是堂堂東楚霸王,你一句速來見我,他就得屁顛屁顛地去為屁大點事和王非土爭個高低,這種事情項羽肯定做不來。


    最關鍵的是,項梁挨打完全是因為想要巧取豪奪地占人家的鹽場,這事擱在誰身上都不能同意,那可是王非土的命脈,我項羽的臉就那麽大嗎?


    王非土又是給糧又是給兵的扶持自己一步步壯大,還未曾報答就舔著臉去要這要那?


    這事說出來,讓項羽的屬下會怎麽想?簡直是不知腳大臉醜讓天下人嗤笑!


    所以,挨了一拳也是自己送上去的,他這當侄兒的隻能敷衍,沒有更好的辦法幫他了。


    可是項梁得到這樣的結果,當眾很是把項羽痛罵一番。


    這翅膀還沒長硬呢,就敢和自己這個叔父玩起了陽奉陰違?怎麽想都是項羽大逆不道,虧得往日對你那麽照顧。


    “不行,我親自前去找他理論去!”


    要不怎麽說王非土的出現,不知不覺會影響到許多人的命運,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範增。


    如果範增在場,定然也會對項梁好言相勸讓他死了這條心,可偏偏如今項梁帳下就一個宋義,還和項羽有點小矛盾。


    前文說過,宋義這人雖頗有才華,奈何為人睚眥必報,最恨那些不聽自己勸的人,他又剛好和項羽鬧過矛盾,早就對項梁打過項羽一意孤行不聽勸導的小報告。


    這下好了,看到項梁為正為自己這個不爭氣的侄兒惱火時,非但沒有阻攔,還添油加醋地幫助項梁痛批項羽的不忠不孝。


    於是跟著項梁帶上侍衛,氣勢洶洶地前往彭城找項羽算總賬。


    再看看項梁隨行的這些人,一個是對項羽素有偏見的宋義,還有把項羽的大營搶了去的田榮,更是有始皇帝點名要項羽征討的反賊陳勝麾下大將陳佘。


    項羽殺了陳勝奪了彭城,陳佘見項羽武勇,故又去投的項梁。


    這樣的組合,就算是隨行的項伯項莊想要好意提醒項羽,但也無力改變項梁此刻的想法。


    聽聞叔父來到彭城,項羽連忙帶領麾下戰將出城迎接。


    可是迎來的卻是項梁一副腫脹著的冷冰冰的麵孔。


    “籍兒,你可知罪?”


    由於鼻梁骨骨折,項梁說起話來不能太過劇烈,否則就會十分疼痛,故帶著重重的喉音。


    得知項梁是來興師問罪的,項羽單膝拜下道:“叔父在上,請先進城,待與堂下聽聞兒臣細細道來。”


    秦朝對不孝有著明文規定,凡是子女大逆不道不奉守孝道之人,其父母可將其告官或者私下以家法教訓,官府會根據情況采取勸誡或者發配勞役,而對於屢教不改十分頑劣的,則可以自行了斷其性命,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雖然被統治了短短十年,可這種子女是父母的私有財產的觀念卻是早已有之,更是根深蒂固地植入了每一個大秦子民的骨子裏。


    項羽的父親項他英年早逝,是項梁把項羽一手帶大,所以項羽他再英勇,也絕不敢當眾忤逆項梁的叱責,依然還是本本分分做自己的豎子。


    進入堂下,項梁二話不說直接坐在了主位,目視著下方的項羽,並沒有給他應有的尊重令他坐下說話,而是劈頭蓋臉地喝道:“豎子,枉費為叔對你的養育之恩,如今吾被那齊國一名小小鹽司傷到,你竟然坐視不理,敷衍與我,說,你到底是何居心?”


    項羽連忙拜道:“叔父息怒,請容侄兒解釋。”


    項梁怒氣衝衝一指項羽道:“你說,我倒要聽聽,你如何為自己大逆不道巧言令色!”


    項梁的一番言行讓此刻的項羽在心中對他的崇敬之情大打折扣。


    再在心中與王非土放一起做個對比,更是令項羽感到有些絕望。


    不過,項羽仍抱著一線希望,期待著項梁能理解自己的一片拳拳赤子之心。


    “叔父容秉,侄兒並非故意要對叔父的君令陽奉陰違,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那王非土與我乃是歃血磕頭的結義兄弟,叔父常教導侄兒,大丈夫行與天地,當光明磊落,絕不做那背信棄義的苟且之輩。可此番叔父行徑,未免過於偏執,切不可為一時得失而落人笑柄。”


    “什麽?汝這是在教訓為叔嗎?豎子安敢?!”


    麵對項梁的無端指責,項羽雖是跪地,卻把腰板挺地筆直,他不忍地閉上雙眼,不願看到項梁那因為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的臉。


    既然說不通,項羽也決定不再解釋,而是緩緩站起身道:“叔父,您若是要讓侄兒赴湯蹈火,吾定在所不辭絕無二話,但若要讓侄兒去與義兄理論,定為天下人所不齒,請恕侄兒定然不受!”


    “你!”


    項梁指著堂下站起身的項羽,手指在空中微微顫抖。


    氣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忽然,項梁猛然拔出佩劍,扯住自己的前襟,直接揮劍斬下,袍襟被項梁緊緊抓在手中,猛然地仍向項羽。


    “你我叔侄二人就此恩斷義絕,再無半點瓜葛!”


    “父王!”項莊連忙上前,卻被項梁大喝打斷:“休要攔我!”


    隨著袍襟徐徐落在項羽麵前,項梁義正言辭道:“今日你我叔侄情義就此別過,就算我項梁來日身敗名裂,亦與你東楚霸王再無半點關係!”


    說出這話時,項羽虎目之中似有兩滴淚落下,但是此刻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有任何挽迴的餘地。


    “我們走!”


    項梁豁然起身,率先大踏步離開廳堂。


    “霸王!”


    龍且等人都是望著項羽眼裏一片焦急。


    “讓他走。”項羽閉上眼,抬起手止住了麾下將士想要去追項梁的腳步。


    項伯走到項羽跟前,把手放在了項羽的肩頭:“籍兒,今後你要多多保重,切勿忘了你叔父對你的養育之恩。”


    項羽抬手放在項伯的手上道:“請伯父放心,侄兒定當沒齒難忘!”


    “保重。”


    又用另一隻手拍了兩下,項伯這才把手抽離,轉身隨著項梁離去。


    “曖!”


    項莊隻是又看了一眼項羽,重重地歎了口氣,轉身不辭而別。


    隻有宋義陳佘田榮等人則是幸災樂禍地瞟了他一眼,隨即擦肩而過。


    “啊……”


    項羽揚起頭睜開眼,猛然一聲大喝,隨之抽出越王劍,狠狠甩向廷柱。


    隨之房梁震顫,廷柱被鋒利的越王劍穿透,幾乎要沒入劍柄。


    眾人駭然地望著項羽,此時站立不動的魁梧身軀,令人難以體會此刻心中是經曆著怎樣的煎熬。


    虞姬默默從後堂走到廷柱跟前,默默地拔出越王劍,隨即幫助項羽重新插入劍鞘。


    一眾武將們驚訝地望著虞姬,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虞姬竟然能輕易拔出霸王的劍。


    “霸王何必心憂,叔父隻是一時氣憤,等過段時間自然會認下你的。”


    說著她用藕臂輕輕攏在了項羽的腰間,將臻首埋進項羽的後背。


    這是她最愛的男人,二人相識的短短一個月,已然是難舍難分,這個時候項羽最需要虞姬的安撫,他止住眼淚,把手覆在了虞姬的纖纖玉手上。


    “妙弋,籍此生有何錯哉?”


    虞姬緩緩地搖頭:“霸王沒有錯,錯的是這個無情的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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