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黃昏時,王非土已是站在了戲縣以西,新豐縣鴻門亭的大營之內。


    “徹兄,此事交與你來辦,務必使王賁前來赴宴,不得有誤。”


    “請主公放心!”


    蒯徹拿著信箋轉身離去。


    來到囚車旁,王離和司馬仁這對難兄難弟正在吃晚飯,見到蒯徹來到,連忙放下碗筷道:“這位老丈,吃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點?”


    “嗬嗬……”蒯徹幹笑了兩聲,上前將信箋遞了過去:“飯老夫就不吃了,喏,勞煩將軍把這個簽了。”


    王離連忙抹抹嘴,用手在衣服上蹭了兩下,這才伸手將信箋接過。


    “父親,子不孝,為王非土所擒,速來救我?”


    “這……”王離連忙抬頭看向蒯徹。


    隨即將信箋遞出:“老丈,這個我不能簽,簽了迴去會被君父鞭笞的。”


    蒯徹一瞪:“你都有家室的人了,難道王賁還能打你屁股不成?”


    王離點點頭:“嗯,會的……”


    “你這也不行啊……”蒯徹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都沒想到,這麽嚴的家教,讓王離怎麽去做統軍大將的。


    蒯徹無奈點頭:“行,老夫知道了,拿來吧。”


    說著上前一步,看了一眼王賁伸出的手,直接一把抓過來,往嘴裏一送,張口就咬了下去。


    “哎吆,老丈你這是?”


    還沒等王離反應,蒯徹就已經將他手指咬破,隨即拿著他的手往信箋上重重一按。


    “得,成了,老夫去也,你接著幹飯吧。”


    說完就頭也不迴地拿著信箋離開,留下王離迴頭呆呆地看向同樣呆愣住的司馬仁:“你,你要幫我做個見證啊,我不是自願的……”


    日暮黃昏,蒯徹一個人騎著一匹老馬,嘚嘚地朝霸上行去。


    有句老話說的好,隻要皮厚膽子大,走遍天下都不怕。


    蒯徹就是這樣的人,他毫不擔心王賁一氣之下會砍了自己,摸摸懷裏的信箋,一邊還唱起了小曲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他那沙啞的嗓音唱起楚辭,乍聽起來雖然難聽,但再仔細一聽來還是很難聽……


    於是,難聽的聲音很順利地吸引到了,有相同嗜好的秦軍斥候的注意。


    “站住,何人在此喧嘩,可有令傳?”


    “籲!”蒯徹連忙止住歌聲,勒停老馬。


    他一抬手:“快,帶我去見你家將軍,老夫有急事稟報。”


    “你有急事?”斥候上下打量著蒯徹,怎麽看都不像有急事的樣子。


    “有甚個急事?說來聽聽。”


    兩名斥候互相看了一眼,覺得這就是個鄉野老頭,不準備過多理會。


    “真有急事,還請二位通報一聲。”


    “去去去,馬上天黑了,此地為軍事禁地,趕快折返迴去吧。”


    “呃,老夫是來送信的,請看……”蒯徹見二人不信,隻好從懷裏掏出信箋,遞了出去。


    斥候接過一看落款,頓時大驚失色。


    “是王離的求救信?!”


    二人當即抽出佩劍,指向蒯徹。


    “說,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蒯徹抬頭憨笑:“你且在前引路,見了王賁,老夫自然會說。”


    兩個人雖是半信半疑,但想來此事關係重大,也不敢私自處置,於是商量之後,便帶著蒯徹前往王賁的中軍大帳。


    蒯徹站在王賁帳前左右看看,大營上下皆是一片井然有序,麵對這樣軍紀嚴明的秦軍,想來是絕對不能靠幾千人就敢硬碰的,所以更加確信了王非土的英明決斷。


    此次前來身負重任,蒯徹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君候有請。”


    不一會兒,進去稟報的斥候便將簾子掀了起來,蒯徹整理一番衣襟,這才抬腳邁入大帳。


    王賁穩坐上位,旁邊站著尉寥,下手兩列皆是軍中都尉,蒯徹一進入帳中,立刻引來眾人審視。


    “在下蒯徹,參見君候。”


    王賁將信箋擺在案頭,抬眼看向蒯徹。


    一股強悍的威壓隨著目光射向蒯徹。


    心誌不堅者,在這樣的威壓下,估計都得兩腿一軟跪下來,但,蒯徹並非浪得虛名,麵對王賁強橫的威壓,也隻是淡然一笑。


    “汝是為誰效力?”


    簡短的一句話,卻帶著滿滿的敵意,倘若蒯徹迴答稍有不當,定會招來殺身之禍。


    蒯徹撫著胡須傲然道:“老夫侍與齊薑公子帳下,特受公子所托,為君候送信來的。”


    王賁撇了一眼信箋,抬眼道:“既然犬子被其所擒,何不直接殺之,又送此信乃是何意?”


    在他的眼裏,晚年喪子固然悲憤,但若能使王非土親手殺了他,對於戰事也未必是件壞事。


    蒯徹仰頭大笑:“哈哈哈哈,想不到君候竟是為了軍國大事,不惜親手葬送子嗣,真乃大丈夫也,老夫佩服!”


    ”嘭!王賁猛一拍幾案,低喝道:“休得放肆,說,汝此來究竟是何居心?!”


    想要挾子以令其父,很明顯是用錯了地方,王賁最恨的就是兒子不成器,可偏偏倫理綱常使得他不得不有所顧忌。


    這種卑鄙的手段,他怎麽可能容忍被其左右?


    說句不中聽的話,就算蒯徹說隻要你退兵,可保公子無恙,他也會立刻下令斬了蒯徹,奮而發兵攻打過去。


    所以無論王非土還是蒯徹,都深知其中利害,蒯徹也早已準備好了說辭。


    “君候,我家公子並無意為難貴公子隻想順利進入鹹陽,奈何諸多因素不予,故譴在下前來相請,還望君候賞光前去一敘,用心良苦天地可鑒,萬望君候明查。”


    “哼!”王賁憤慨道:“爾等逆臣賊子,想要竊取我大秦江山,汝當我不知?安敢前來挑釁大秦之國威,本候又如何會與爾等鼠輩同坐,我勸你迴去告明你家主子,想要進我大秦國都,必束手待擒一途,若做他想,唯有一死以謝其罪!”


    王賁的話擲地有聲,尉寥等人皆點頭附和,可謂義正言辭,絲毫沒有給蒯徹留任何餘地。


    不過蒯徹不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麵對王賁的強勢威壓卻仍然不卑不亢泰然自若。


    “君候,汝之大錯特錯!”


    蒯徹的聲音比王賁還要大,立刻讓人為之一愣。


    王賁所說,也是眾人所想,他竟然上來就說大錯特錯,誰給他的勇氣?


    “大膽!”


    立刻就有都尉把劍相向,蒯徹仍不為所動,傲然挺立。


    王賁抬手虛按,眾將士這才按劍歸鞘。


    “汝且道來,錯在哪裏,說不上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蒯徹頓了頓,昂首說道:“區區大秦建國十餘年,就敢說天下有識之士皆為亂臣賊子,汝哪來的自信?”


    “你……”


    不等王賁反駁,蒯徹又道:“強秦橫掃六國,揚言是為天下黎民,可得到天下又有何作為?橫征暴斂,嚴酷律刑導致民不聊生天下群雄並起反抗,究竟誰才是民之所願,誰才是竊天下之逆賊,君候可曾想過?!”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臣子忠君以天下為己任,而今我家公子合各路諸侯之力,抱著安定天下的拳拳報國之心,前來鹹陽共商免戰大事,此為真君子之風,何來逆臣賊子之名?!”


    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震撼,他們每個人都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將軍,對於民間疾苦皆是深有體會。


    帳下無人敢應,蒯徹環視一圈後又道:“君視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倘若始皇帝在天有靈,也定然不會允許爾等同室操戈,把矛頭對向為天下黎民勞苦奔波之忠良之士,難道君候如此固守成規不是朽木,又待何解?”


    王賁目視著蒯徹,心中亦是大為震撼。


    照他這麽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成了奸惡小人,唯有對麵的王非土倒成了君子大義的典範,雖然有心辯駁,但王賁還是按捺下來。


    “如此說來,你家公子並無竊國之心?”


    蒯徹灑然一笑:“我薑齊有鹽之便利,富可敵國,我家公子卻仍是甘做人後,連小小的齊國都不放在眼裏,又怎麽會來竊取你大秦呢?”


    “嘶……”


    被他這麽一說,事實也的確如此,眾人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


    蒯徹趁熱打鐵:“再者,如今敖倉已落入我家公子之手,隻需一聲令下,糧倉即可毀於一旦,大秦的兵力無糧可食又當如何?”


    王賁眉頭一皺,又察覺出了一絲威脅的意味,但思緒又被蒯徹快速打斷:“但我家公子說了,隻需保他安然進入鹹陽與扶蘇共商國事,敖倉即刻撤兵,絕不拖延。”


    蒯徹的話一出,所有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語言是門藝術,他講究的是說學逗唱……


    說錯了,重來……


    語言的藝術發揚與鬼穀子的縱橫捭闔之術,講究的是開闔之間張弛有度,能以最有效的方法掌握對方的思想,從而以情入手從實際出發,同之以情曉之以理,最終達到遊說者的目的。


    不得不說,蒯徹可謂掌握地爐火純青遊刃有餘。


    這一刻,王賁徹底放下了心結,再加上王離還在對方手中,於是決定隨蒯徹前往見上王非土一麵。


    “既然如此,本候便去見他一麵又有何懼!”


    王賁站了起來,掃視眾人,一片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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