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內,此時正一片安靜。


    那根被掰斷的木棍不知是誰又重新裝了迴去。


    別管它結不結實,有它在,好歹也能給人一絲安全感。


    吵也吵過了,打也打過了,田儋終於可以躺在地上閉目養神一會兒。


    田榮靠在柵欄上,兩眼望著腦袋大的窗戶怔怔地出神。


    大秦不養閑人。


    按照秦朝律法,所有在押的刑徒,會在第一時間有獄掾前來提審。經過繁瑣的程序後,該砍頭的砍頭,該送勞役的送勞役。


    很明顯,他們是受到了特殊待遇。


    眼看著兩個時辰過去了,仍沒有人來告訴他們該怎麽做。


    誰也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你他娘的就不能尿遠一點,呲我臉上了!”


    “我有什麽辦法,就這麽大點地方,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吧?”


    “你還敢頂嘴?!”


    田儋厭惡地皺眉道:“行啦別吵了,老夫奉勸各位,少說話少活動,想撒尿了挖個坑,到時候你們興許還能解解渴。”


    “老不死的你惡心誰呢?”


    “嗯?”


    田榮看了過去,頓時鴉雀無聲。


    田儋依然自顧自地說著:“老夫乃是郡丞,還能不清楚嗎?二三子莫要懷疑,除了每天給你丟一張貲餅外,想喝水?隻有夢裏有,十天半月後,你就盼著趕緊行刑吧……”


    聽到田儋的話,所有人都傻眼了。


    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貪狼情願一頭撞死算了。


    好好的山大王不做,偏偏跑來受這活罪。此刻他恨透了王非土,什麽頓頓吃飽飯,全是忽悠人的。


    “嘭!”


    貪狼重重一拳砸在牆上,可惜這土牆堅硬的跟石頭一樣,連個灰都沒掉。


    “嗬,想什麽呢?此乃黏土砂石糯米製作的三合土夯築而成,豈是能夠輕易動搖的?”


    委屈,憋悶,壯誌難酬,一股腦地湧入心中,貪狼仰頭大喊:“狗雜碎,放我出去!”


    “誰在叫嚷?”


    “嘩啦啦……”


    仿佛打開了魔咒,地牢的門應聲而開。


    一道身影隱藏在陽光中,如鬼魅般站在牢房門口,讓人不敢直視。


    貪狼立馬來了精神,一個激靈翻身抓住柵欄,一臉討好地道:“郡守,放我,隻要能放我出去,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鄒奭用袖子捂著鼻子,身後帶著幾名帶甲護衛走進了牢房之中。


    在貪狼期待的眼神中,竟然華麗地從他麵前走過。


    “儋公……”


    鄒奭在田儋的牢門前站定,畢恭畢敬就是一輯。


    貪狼看的是一臉懵逼。


    “怎麽迴事,他們不是仇人嗎?”


    田儋看清是鄒奭後,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


    “你來作甚?”


    “嗬嗬……”


    鄒奭對身後的獄吏揮了揮手,牢房的門應聲而開。


    “昨日多有得罪,老夫特來賠禮,還請儋公見諒。”


    田榮騰地站起來喝道:“好你個老狐狸,殺我族人,奪我糧產,我田氏與你鄒氏勢不兩立……”


    “賢弟!”


    田儋伸手拉住了田榮。


    “不可魯莽。”


    田儋注視著田榮,微微搖頭。


    鄒氏依然是笑容可鞠地解釋道:“田兄誤會了,昨日之事皆是山匪所為,還望二位明鑒。”


    田榮早就不想在這呆了,見鄒奭是來放他兄弟二人的,懶得在這跟他計較,扭頭對田儋道:“兄長,我們走!”


    鄒奭連忙讓開道,抬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二位,請!”


    “哼!”


    田榮給他兩個大鼻孔,隨著田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牢房。


    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貪狼瞪著倆眼,直勾勾地瞅著鄒奭。


    田氏兩兄弟都要走了,也不能隻留他們在這吧?


    結果眼看著鄒奭從牢門旁經過,根本就沒有開門的意思。


    “哎哎,郡守郡守,順道把我們也放了吧,我們可都是大大的良民啊。”


    原本走過了的鄒奭終於停下腳步,迴頭掃了一眼牢房內,問:“誰是黑娃?”


    黑娃連忙湊上前去:“郡守,小民便是。”


    鄒奭轉頭直接對獄吏道:“把他也放了吧。”


    “喏。”


    看著黑娃也被放了出去,貪狼心裏那滋味,五味雜陳。


    “那我們呢?”


    “你們?”


    鄒奭用手指著他們道:“你們一個個都是山匪,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王非土已經全部都招了,在這老實待著,明天就把你們全部發配驪山。”


    “這……”


    牢門再次無情地關閉,隻留下一片黑暗,讓眾人無所適從。


    “完了,這次是真的栽了!”


    貪狼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無神。


    ……


    時值黃昏,太陽的餘輝依然耀眼。


    在郯城外的山坡上,一道身影背負右手,直視著碩大的夕陽。


    “家主,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黑娃爬了上來,在王非土的身後站定。


    王非土轉過身,臉上帶著微笑:“接下來,靜待事情發展。”


    “可……”


    黑娃從家主眼睛裏發現,他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王非土動了動嘴唇,開口道:“事情遠比你想象的複雜。”


    黑娃低下頭小聲道:“黑娃不該多此一問。”


    王非土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頭。


    “有些事情不能說破,說破既是錯。”


    似有似無的話,權當是對黑娃做了解答。


    始皇帝終於開口問道:“你就這麽肯定,那滄浪發現引來了官府,就不會對你的家人下手?”


    王非土似笑非笑:“陛下不是教導小子,底線隻可以利用,不可以成為軟肋嗎?”


    “小子,朕是怕若真出了什麽意外,你會怪罪朕。”


    “哈哈,陛下放心吧,不會的。”


    說著又好似在安慰自己道:“馬陵山乃是滄浪的主場,就算陳涉和田儋帶上五千人,恐怕也一時難以攻克,到時候他滄浪隻能盼望我助他一臂之力,哪裏敢動我家人分毫?”


    “你打算如何除掉他?”


    始皇帝的問話讓王非土一愣,他又再次看向遠方。


    沉默了一下,王非土才在心中喃喃道:“我在等一個人,此人乃是千門中人,若能得到他的相助,事情就好辦許多。”


    說著王非土想起了什麽,問:“對了陛下,你可還記得十多年前的那場遇刺?”


    始皇帝有些莫名其妙:“十多年前?”


    “寡人自從當上秦王,遇刺不下十餘起,誰知道你到底說的是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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