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現在似乎根本就不是他願不願輕輕放過的問題……而是那個九頭佬似乎把他當成了好捏的軟柿子一門心思拿他開涮。


    原本夜裏他其實不打算過多計較那不愉快的一幕,與剛進劇組就想踩低他這個導演當做“墊腳石”、為了抬高自家身價試圖破壞“行規”的葉舒不同,“星光真人秀”節目組和他之間則是行業和行業之間的衝突。


    大家不是一行兒的,人家搞他也是合情合理。他們沒有跑來破壞你們影視圈的行規:他們有他們自己的行規。


    對於影視圈來說,在靳少蘭看來就是流量小旦小生可以毫無演技;男女明星製造緋聞炒作理所當然;影帝影後耍大牌無可厚非;但是這個圈子,它有它自己的規則。


    比如尊重資曆。比如尊重實力。


    換句話說就是——


    你混圈的話就要遵守規則;


    如果不遵守規則,那麽就請你滾蛋。


    從實質的存在意義上來說,“行規”是個什麽東西呢?約定俗成的、能讓這個圈子持續發展的內部規則。


    因此,破壞行規的人,在破壞的實際上是整個行業的生存環境。


    這個就是所謂的“盜亦有道”:不是當小偷也要講小偷的“道義”、“道德”,而是即使是當賊的,也有必須的“分寸”、有著他們的所謂“行為規範”。


    為什麽在舊社會小偷也有行規,這是因為在大家都遵守“行規”的情況下,被抓到了跑就是了,即便跑不掉,頂多被抓住了揍一頓。但是你如果不守行規,被抓住了就改盜竊為明搶,那麽人們就會把“小偷”視作潛在的“強盜”,抓到了便直接扭送巡捕房。


    那樣一來,小偷“這一行”才是沒了活路了。


    所以不是東西歸不是東西。不是東西不等於沒有底線。


    譬如曾經的乳製品業巨頭某鹿,當該公司往乳製品中添加大劑量三聚某胺的驚天地雷被狠狠踢爆那一刻,最不敢置信最痛恨某鹿想讓某鹿馬上暴斃的絕對不是信任大品牌給自己的心肝寶貝食用了某鹿奶粉那些不幸的父母們;


    因為他們在那個時刻多數還不知道自己寶寶受到的傷害會對這幼小的嬰兒和整個家庭造成多大的痛苦;而是同為乳製品行業巨頭的某牛,某利,某明,某元……


    如果真的存在“公司擬人”,怕是某利某牛他們此時真是椎心泣血恨不得當場把某鹿揪出來摁在地上飽以老拳,一頓拳打腳踢直接往死裏揍,一邊打還要一邊發出萬念俱灰的絕望哀嚎:


    “我們往奶裏加三聚某胺,你他媽是往三聚某胺裏加奶啊……!!!”


    而對於綜藝圈,就像無良媒體要的隻是任何吸引眼球的大新聞而毫無道德,綜藝節目要的則是衝突和話題。而娛樂節目,恰恰又是其中特別沒下限的那一類別。


    故而從錢育為的立場,要的當然不是不是你什麽舉重若輕的化解,他們做節目的人就這個德性:哪怕名義上都叫“導演”,錢育為和靳少蘭卻各自有著各自的立場。


    所以他也不因此覺得被冒犯什麽的。


    當然既然大家本就不是“同行”,那他理解是理解,可不代表他就會因此體諒對方,且沒有必要、也不覺得自己需要體諒。


    況且,在他有立場說這些話之前,他甚至還得先接下錢育為錢九頭隔空打來的這一招才行。靳少蘭幾乎是在把進入空間前後的記憶銜接上醒過神來的同時也想明白了錢育為的用意:


    在他預備要用這招來搞自己的時候,並不是發覺葉舒很擅長下廚才臨時起意。實際上,當錢育為冒出這個點子之後,她會不會廚藝、廚藝究竟如何其實就都不重要了。


    若是她手藝不堪果真做的難吃,就是靳少蘭故意挑刺;到時候她再委屈愧疚的一哭說上句“對不起啊是我手藝太差勁,我會改正的”,那真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而倘若葉舒擅長此道,做出來的餐點滋味頗佳,那隻要他稍微露出嘉許之意,就是他明明已經吃過早餐還要特意認真品嚐一下好方便借機奉承,則和昨晚的爛套路一脈相承,那你就是有意搭訕,還是那頂熟悉的帽子、還是熟悉的味道。


    至於要是葉舒手藝平平,做出來的幾道小點乏善可陳,他姓靳的就是偽君子裝模作樣表麵一套心裏一套。


    甚至就連他萬一想道歉說“已經吃過飯了”都不行,那樣一來,則直接不吃的話你就是不肯接受道歉,打擊報複故意要給小葉妹妹難堪。


    反正,節目組的嘴長在錢育為的身上,怎麽都能說出理來。


    ——說不定後期還會配上畫外音解說、動感的聲效和blingbling的光效、外加還有五顏六色卡通字貼圖之類,來凸顯靳少蘭在這期節目中的小醜形象——身在芒果台,他們是絕對幹得出來的。


    靳少蘭腦海裏種種念頭閃過不過是白駒過隙,僅僅他遞餐具給服務生又轉向葉舒的短短兩秒鍾之間。隨後,好像恍然大悟,他滿臉新奇地指著大托盤上一隻隻金黃嫩滑的蛋撻、五顏六色漂亮地淋著沙拉醬的水果沙拉、還有那一盤明顯出於手工製作的精巧的薑餅小人——精心捏製的薑黃色人形小餅幹上還用紅色、綠色、白色的糖霜細細地繪製了小人衣服上的花紋和臉上的五官——好奇地問:“咦小葉,這是你做的嗎?”


    “手藝可能不怎麽好,但是我想懇求靳老師務必……”年輕姑娘難為情地紅著臉,小巧的下巴也深深埋在胸前。靳少蘭馬上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嗯嗯,好。”他語速很快地說,扭頭朝餐廳裏四散坐著的一桌桌人喊,


    “哎都停一下聽我說!”為了引起他們的注意力,這男人還把一隻手臂高高舉過頭頂向他們揮舞著,“大家,快來快來!趕緊來嚐嚐,小葉給我們做了料理!”


    雖然人坐得比較分散,這時卻“哄”的一下全都圍了過來(尤其是《九歌》的牲口們這點就毋須多言,雖然一隻隻伸向點心的賊手馬上就被靳少蘭打開嚴令他們務必等小姐姐們先)。


    “哇噻怎麽這麽好,小姐姐求求你收下我的膝蓋!”


    “這這,這是你親手做的?臥渠臥渠店裏賣的都沒有這麽好看。”


    “看起來就好好吃耶?”


    “把你那個‘看起來’去了,葉美眉就是做的好吃,啊別搶……”


    “天呐小葉妹妹怎麽什麽都會,我酸啦~”


    “……”


    《九歌》組裏所有人都跑過來試吃的喧鬧和一邊倒的讚美之中,葉舒手足無措地端著托盤一時間本能地衝他們遜謝著、毫無瑕疵的羞怯笑著,她顯然對事態的這種展開毫無準備。


    正當她有些疲於應付幾乎想扭頭去看門外尋求錢育為的示下,理智卻又告訴她不可以、那實在相當不智的時候,一隻手指瘦長的手從人從中探過來,不帶一絲煙火氣的拈起了一塊薑餅,而開心地分享打鬧的眾人並不同這隻手的主人爭搶。


    在“魅力值”被空間量化、對他整個人也進行了數據化的當下,隻要他願意,他哪怕舉手投足都能發揮出對其他人最大程度的“影響力”,更罔論他在招唿眾人來品嚐葉舒的手藝時還運用了“情緒”、“動作”還有“語言”。


    順著筆挺的牙白袖口往上看去,她的視線對上的是靳少蘭那對含笑的、發亮的陰沉眼睛。


    “真厲害,真用心!很有幹勁兒!”他收迴拈著薑餅的手指,笑吟吟地誇獎,“——把這個勁頭用到背劇本上,你絕對可以的!”


    在葉舒的心逐漸發涼、沉下去的當兒,這男人滿懷真誠的期許,鼓勵地衝她笑道:“對你超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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