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向契約者們發布的任務,消滅刺客的戰鬥在一開始時曾令他們都大傷腦筋。


    每個場所都能變成刺客們神出鬼沒進行騷擾和強襲的戰場。長於利用陰影遮蔽身形的辛迪加雇傭兵熟練地依托鍾樓的地勢騷擾,一俟與之搏鬥的敵人殺往鍾樓,不過兩三個巧妙的轉折就躍入毗鄰的男爵府中藏身;等到對方闖進男爵府陰森的別墅內搜索,這些優秀的潛行者又矯健地翻窗跳上四通八達的廣場……當氣急敗壞的契約者沿路追上廣場,看到的一幕就是本該被追得逃竄不迭的刺客已經爬上鍾樓外側的露天樓梯,正殷勤地衝他們揮舞手臂致意……


    因為這個地利和職業特色相結合帶來的優勢,在雙方的廝殺中契約者們一度陷於事倍功半的窘境,進展頗為吃力。哪怕有美貌、智慧與實力兼具的塔貝薩姐姐援手,自己明明也很是費了一番力氣和心思,成功斬殺的敵人還是為數寥寥。不僅如此,層出不窮的偷襲也尖銳地挑戰著他們的耐心——被偷襲對於擁有數據化身體的契約者來說其實也不是什麽要命的大事,出來混,他們各自對此都早有心理準備——但是你他媽的有種不要跑啊啊啊啊啊!!!


    在大部分人眼裏這完全要歸罪於刺客們稍遇挫敗就轉進如風的卑鄙習氣。不過,通用點多到可以隨便開設臨時團隊頻道的土豪,魏登費勒,他並不這麽想。


    “guten tag,magier!”(日安,魔術師)


    魏登費勒彬彬有禮地招唿說,他的舉止顯得有些刻板,又透著刻板舉止掩蓋不住的坦率熱情。


    結束午餐和休整,眾人紛紛檢查自己的武器,或是清點裝備補給之際,他直截了當地找上了在人群中再次顯得落落寡合的某個“資深者”。忙碌的菜刀們中間,法師獨自站著,一身紅袍,若有所思;說不上他是因為這種無意之間產生的疏離而失望還是滿意。聽到魏登費勒的招唿,他抬頭迴以笑容,習慣性地順口答道,“bal''a dash,mnore.”(你好,旅行者)


    就像前者的德語通過夢魘印記在靳少蘭腦海中直接給出了翻譯,他這句話一出口,魏登費勒同時也知道了他的意思和使用的“語種”。眼見魏登費勒的臉色隨之變得略顯古怪,靳少蘭反應過來的同時也不禁有些訕訕,他匆忙改口說:“……抱歉。日安,團長先生。”


    “您好。”


    “土豪”有些一板一眼的說,和他之前在戰鬥中的表現不同,讓人禁不住納悶也許之前那位其實是他的雙胞胎兄弟,尤其是在剛見過一個“節日驚恐術卷軸”之後:


    “我是‘魏登費勒’。”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


    “就是2004年為德國隊奪得歐洲杯冠軍的功勳門將羅曼·魏登費勒的那個‘魏登費勒’。”


    我一個對足球漠不關心的人都知道2004歐洲杯才不是德國隊奪冠他們的門將我不知道是誰反正不是魏登費勒……


    ——盡管內心情不自禁湧現的吐槽滔滔不絕如黃河之水,但靳少蘭還是保持了禮貌的笑容,用一種恰到好處的語氣說,


    “那確實是一位了不起的球員,我想,你一定非常為你們的現象級門將自豪!”


    這顯然是個十分得體的迴答,魏登費勒的神態頓時活絡了不少。和靳少蘭猜測的不一樣,魏登費勒的熱情盡管變得外顯和易懂,但他並沒有就此熱情介紹那位同姓的魏登費勒綠茵場上的壯舉,還是把話題控製在眼前這個達拉然發布的任務上。


    “magier,首先請接受我代表其他人一起呈上的感謝。另外,我們剛剛商議過了,今天下午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大家都會盡量配合您,所以如果有什麽需要,或者對我們的要求,請您不吝賜教。”


    在他看來,契約者一方落在下風的根本原因是契約者都是獨來獨往的桀驁脾氣,組織性甚至還比不上拿錢辦事的雇傭兵,彼此之間更缺乏有效的配合。說穿了,他們是一群有強大武力的刺頭,在美好前景的吸引下湊成了鬧哄哄的一堆。


    ……就像孤懸海外的那個島國鄰居自矜自傲的傳統“獵狐”活動一樣。獵犬們其實是以各自原本小團體為單位在各自為戰,隻是把“共同行動”的表象披在身上當成外衣而已。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所有人都隻能在這個表象下往泥潭裏越陷越深,反之,一旦成功跳出陷阱則差不多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唔,實際上我沒有任何能夠給各位帶來幫助的建議,不,倒不如說在這一類的領域裏我一竅不通。”他的交談對象說,態度溫文得體,友善之中又體現出些許疏離。“如您所見,我不是一個對打鬥或作戰有所建樹的人。關於這一點真是抱歉。但願您可以體諒。”


    “nein,magier,我想我們之間存在一些誤解。”魏登費勒還是一板一眼的說,隻是眼角細細的魚尾紋聚集成了笑意:“我也沒有對您抱有類似不切實際的幻想。實際上,我希望了解一下的是……”*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措辭,最終還是坦率的說:“如果您有意采取和上午一樣的行動——不管是否有這個打算,您按照個人意願自行其是就足夠了,而‘哪些情況會打擾到您’,像這類的問題請務必告知我們。然後在戰鬥中我們會自行做出調整的,不必您在這方麵額外費心。”


    不知為什麽靳少蘭總覺得在一板正經的麵孔下魏登費勒在笑。很快他就確認這並非錯覺,因為魏登費勒又補充了一句:“您想必一直都是位獨行契約者吧,magier?”


    在他為這種森森的惡意做出任何過激反應之前,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魏登費勒平靜不波的拿出件約一英尺長短、裹著油布的物事:“當然,盡管還不確定我們能否為您提供幫助,不過我希望這個能對magier您派上用場。”


    隨著油布的揭開,裹在下麵的事物吸引了靳少蘭,令他忽略了之前那股若有若無的惡意帶來的“不忿”。這東西乍看起來像木刻的工藝品,一隻展翅的曲頸天鵝;天鵝匍匐著,雕刻者對它向兩側展開的翅膀抽象化地進行了誇張、拉伸,令其伸展為左右兩側不對稱的曲柱並在接近頂部加裝了橫梁;細細的麥色羊腸線纏繞其上,勾勒出道道平行線來。


    盡管隨著一側曲柱斷裂,天鵝折翼,羊腸線也亂七八糟不再具有平行的美感,但在腦海中還原出它的原貌卻並不難,從魏登費勒手裏接過的同時靳少蘭的夢魘印記也傳來了提示,“短裏拉琴(損壞)”,普通物品,不能帶出本世界也沒有任何裝備增益,灰色的賣店貨。出售給夢魘空間倒也能換來些許的通用點,但眼看魏登費勒的表情這種聊勝於無的價值對他來說顯然和比爾蓋茨不肯彎腰去揀掉在地上的一百美元差相仿佛……


    聽了魏登費勒的解釋靳少蘭才知道,上午的任務期間他“偶然”在戰鬥中拆了半架破屋,這是他在廢墟中的發現,因為看到“紅袍法師”沒有樂器所以順手帶過來看看,萬一要是能派上用場則是意外之喜了。眼下“萬一”成真,魏登費勒自然頗為滿意,靳少蘭內心中也再次調高了對魏登費勒的評價。


    有關過程魏登費勒一筆帶過了,但靳少蘭能判斷出他是有意識在搜索奧特蘭克廢墟。不僅鮑爾在小酒館“鑲金玫瑰”說的一番話裏暗示性的提到了“這些耗子似乎還在那裏翻箱倒櫃”,即使沒有這個提示,鑒於辛迪加組織把曾經的奧特蘭克城當成臨時據點已經不是一天兩天,那麽在廢墟中也就有不小概率找到一些有關他們行動計劃和目的的蛛絲馬跡——所以把短裏拉琴帶迴來給他這一點靳少蘭頗為承情,而在廢墟中發現它應該不是什麽偶然,而是魏登費勒搜索情報時的副產物了。


    確認隻是一側天鵝翅膀斷裂,靳少蘭很高興自己是個導演,更高興自己是個小眾文藝導演,他問“三個士兵”要了一小段釣魚線,緊緊捆住斷裂處固定了一下之後這具短裏拉琴勉強還能用!


    揭去油布後,裏拉琴微微散發出一種藥味中略微混雜甜香的特殊氣味,手指輕輕撚過時,能清晰地感受到塗在琴弦上的蜂蠟的滑膩。盡管已經在廢棄的房屋裏掩埋了不少日子,羊腸做的線摸上去還頗富彈性。隨著調音柱被一一重新旋緊,在瘦長的手指下,琴弦發出幾個悠揚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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