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楚楹久久說不出話來,突然覺得很多事情都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亦或是被上天操控。


    他們所有人都按照上天的意願按部就班的走著,奔向屬於自己的結局,無法掙脫更無法改變。


    兜兜轉轉,偏那麽多厲族大王娶了北襄公主,唯有宗格起了這個念頭,意圖用他們的孩子拿下北襄的江山。


    就在他的野心都暴露之際,他們的孩子卻迎來的這樣的預言,全都是被算計好的。


    “預言未必是真......隨她自己吧。”劉楚楹無力的閉上眼睛。


    若真有這樣一說,即便他們阻止,也會有另外的契機驅使她去做那件事情,隻能聽天由命。


    此時岱戰已經睡著了,宗格見劉楚楹神色不好,忙將岱戰放在一旁的小床上,給她蓋上小被子,而後重新摟著劉楚楹讓她靠的更為舒服些。


    有些話,他不敢開口,反正他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懲罰的準備,隻要她別不要他。


    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劉楚楹再說話,他貼著她的臉看向她的眼睛,卻被那黯然無光的眼神狠狠擊中,讓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都蘭的葬禮在什麽時候?”


    “明日。”


    “我想去送她最後一程。”


    “好。”


    “我累了,剩下的事過段日子再說吧。”


    她如今的身體太虛弱了,若不是吃了那味雪隱,恐怕根本不可能平安生產,卻也還是要了她的半條命。


    如今她和岱戰的命不僅僅是她們自己的,還有都蘭的一份,她隻會更加珍惜。


    “......好。”


    宗格身體僵得厲害,也擔憂得厲害,就像有一把大刀懸在脖子上,不知道何時會落下。


    “宗格,知道我生的是個女兒的時候,你失望嗎?”她麵無表情的問,可眼底卻已經聚集了一抹冷色。


    在他野心暴露之後,似乎曾經說的一切話都別有深意。


    他說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會繼承他的一切。


    他是篤定了這會是個男孩嗎?


    宗格想也不想的搖頭,粗糲的臉磨得劉楚楹的臉生疼。


    “從未,隻要是我們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我都無比歡喜。”


    劉楚楹眼中的冷色褪去。


    若他說他隻盼著能是個女兒,那未免太過刻意。


    這是她最後一次試探他,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雪後初晴,冬日透著陰冷的陽光穿過稀疏的雲層,映照著厚厚的積雪,讓四方更為慘白一片。


    中央放著一個巨大的棺槨,半掩著,露出裏麵的人。


    濃眉深目,美麗精致,除了麵色慘白得像個冰人。


    周辭安佝僂著背脊,取了最後的胭脂,點於她的嘴唇之上,觸手是那樣的冰涼,凍得他整個人都在打顫。


    他貪婪的凝望著那張臉,直到有人來拉他,拉扯間他摔在了地上,怎麽都起不來,還是別人來拉他,他就宛如一具提線木偶,靈魂已經隨著都蘭的死而抽離。


    巫師那悠揚的念著古老的悼語,那聲音仿佛能洗滌人的心靈。


    鈴鐺聲響起,棺木也被一點一點合上。


    劉楚楹靜靜的凝視著,直到再也看不到裏麵的人。


    一顆淚從她眼角滑下,滾落進厚厚的貂裘。


    宗格緊緊的摟著她,寬大的身軀為她遮擋了外麵的風,唇緊抿著,對那些人的恨意又到達了一個頂峰。


    烏仁圖婭紅著眼眶,高聲說了一句起棺。


    周辭安才終於像是個活人,瘋了一樣衝了上去,但很快就被人拉住,滿場寂靜,唯有他那撕心裂肺的喊聲。


    擔心都蘭在齊兒草原那個陌生的地方會害怕,劉楚楹就與宗格商量了,把她葬在大營不遠處,這樣周辭安也能時時去看望。


    即便穿得再厚實,劉楚楹的身體也一寸一寸的冷了下來,已經有些站不穩,全靠宗格支撐著她。


    直到都蘭的棺槨遠去,劉楚楹才不再固執,任由宗格將她抱迴去。


    一晃就到了岱戰滿月之日。


    厲族的孩子在這日需得經受德高望重之人的洗禮,有點像中原人的洗三,不過更複雜的多,尤其岱戰是宗格的王長女,更是隆重異常。


    不僅要經過河水洗禮,還有牛羊的觸禮......


    別的也就算了,這牛羊若是一不小心踏在岱戰的身上,劉楚楹想都不敢想,就連宗格都有些不敢把懷裏的寶貝女兒交給巫師。


    但好在巫師經驗豐富,他們擔心的事情不可能發生。


    岱戰因為是早產,這一個月來都和劉楚楹在屋子裏精心養著,還是第一次在外麵待這麽久。


    那一雙一黑一藍的眼眸,正好奇的盯著這個世界,覺得哪哪都有趣的很。


    即便那些牛羊正向她跑來,她也沒有露出一絲膽怯,依舊瞪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四處張望。


    這樣半天下來,她一次都沒有哭鬧過。


    劉楚楹看得真切,現在岱戰還抬不起頭,又被巫師豎著抱起,讓她有些不太舒服,不然她估計能笑上半天。


    她這穩重機靈的模樣,無一例外得到了所有人的讚美。


    宗格驕傲的從巫師手上接過了他的小姑娘,將她抱在手上接受所有人的宣誓效忠,一如去年他娶劉楚楹的時候。


    因為宗格和巫師的刻意不提,外麵的人還是剛知道他們的王女生了一雙異瞳。


    他們對此小聲的議論著。


    覺得這個孩子如此不同,不是大吉就是大兇。


    若是大吉的話,這樣的好事又怎麽不早些宣告整個厲族?


    那很有可能就是不祥之兆。


    可他們隻敢私底下小聲議論,是萬萬不敢拿到台麵上講。


    畢竟這位大王女就是再不祥,也獨得大王的寵愛,沒瞧見大王打一開始就抱著小女娃娃不放,臉上都快要笑出褶了,滿滿的慈父之心。


    誰有這個膽子去觸他的黴頭?


    經過上次的事,宗格也算是長了個教訓,從前他以為他能憑借自己護住妻兒,現實卻是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他後悔不已,此後隻會變得更加謹慎。


    若是那則預言傳到了中原人的耳朵裏,可以想象岱戰接下來都會遭遇什麽。


    劉楚楹和他想的一樣,不求那則預言能夠應驗,隻求他們的女兒能夠平平安安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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