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本叫陳列,堂兄弟中排行第二。又叫陳二。他家世代在街上做點小生意,平平淡淡人家。輪到陳二出生時,個子特別小,小得像老鼠,小時候個子也小,渾名陳老鼠。


    不是說長得不好就沒有出息,人類是從野蠻進化而來,生產力不發達時,要捕捉獵物,所以,男人高大強壯是一種力與美,受人尊敬。


    陳二懂事的時候,就懂得這五寸樹皮丁的身材,是一個屈辱標誌。他沒有做錯過什麽,但是大家無事要取笑他。


    陳二受不了侮辱,每次和人打架,哪裏打得過,往往頭破血流。陳二父母就帶著他到打人的人家投訴。有的接理,有的不接理。弄得陳二父母經常跟別人家罵娘吵架。


    陳二長到十五六歲,心懷一肚子仇恨,有一天離家出走了。父母到處找,不見人影,找了一個高人測個“迴”字。高人說,不僅活著,而且以後還會帶個老婆迴來。家人要信不信。也無可奈何,由他去了。


    十年後,陳二迴來了,果然帶迴一個漂亮老婆,讓一街人全掉眼珠子。認為不可思議。陳二長長得歪瓜裂棗,但那個女子卻長得明目皓牙,身材修長,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人時,顧盼生輝。


    原來陳二離家後,到了外省,碰上了一個雜耍團。他愛看,天天跟著這雜耍團走鄉串街,幫著搬些東西。團長一看這陳二靈活,個子又有特色,收下了他。


    團長有團長的想法,教了陳二幾個魔術,陳二悟性極好,學什麽會什麽。團長就讓報幕員說:下麵有請奇人出場,他半歲會說話,一歲會走路,四歲上小學,五歲能騎自行車,現在七歲了,魔術玩得相當好。


    陳二出場,大家驚了,不知他多少歲。七歲肯定不止,但不像株儒,株儒頭大,身子比例不對,但陳二正常,所以出場就有暖場子的作用。驚叫之後就睜大眼睛看表演。


    效果不是一般的好。陳二插科打渾,逗得人笑,陳二手腳麻利,戲法吸睛。所以在這團裏,大家都喜歡陳二。


    這雜耍團免不了什麽高空飛人,舞槍使棍,所以團長有一門絕技,民間叫“退水”,也就是骨頭摔斷了,會接骨,醫院的正規稱唿就是骨傷科。


    團長不僅給團員治,每到一處。遇到有人摔傷,也給群眾治。陳二就在一邊打下手。一來二去,陳二竟然也能接骨了。


    團長說陳二簡直是個天才。


    這雜耍團的人進進出出,七八年後,老團員就隻剩下團長原來老班底的四五個人,其他都是新進的。陳二成了台柱子,雜耍團全套功夫他都會。成了個全能型綜合人才。


    跟著馬戲團,陳二就學了很多“術法”。


    有一天,陳二向團長辭行,團長舍不得。但陳二執意要走。


    團長流了淚,問:你走了,這個團怎麽辦?


    陳二說:師傅,這走街串巷的把戲,越來越沒人看了,你也越來越招不到演員。不若這樣,我們就此別過,我呢,向您學了這退水絕招,迴去不愁沒生意。您呢,也迴老家,專治骨傷,蛇傷,更不愁沒生意。


    團長說:行醫要醫師證呢。


    陳二說:請個退休醫師坐堂,你當下手。其實人家都是衝著你的名氣來的。


    團長說:你鬼點子多,說得在理,既然你要迴家開店,接骨之術,你沒拜師,我也沒全部傳給你……


    陳二就地一拜,說:師父在上,今日一拜,願此生此世做你徒弟,望教我個全方。以後絕不相忘。


    團長心善,又念他這十年跟隨有功,便說:我還送一個“術法”給你。隻是不能輕易玩耍。


    陳二得了方子,又得了一個“術法”,與團長別過。第二天,團裏又有一名女演員辭職,叫萍萍。團長搖了搖頭,和眾人說:這團隻能散了。其實陳二離職這主意是萍萍出的。


    兩人私奔迴了烏鄉。


    陳二迴了這上街,就真的開了家小醫院,專治骨傷,蛇傷。請了一位退休醫生坐堂,實際上是他操盤。


    這到這裏,我插話道:“請個醫師,這點……有意思。”


    師父說:“有些好東西,就是缺少一件合法的外衣;有些壞東西,就是多了一件合法的外衣。”


    我一臉欣喜,說道:“師父,您慢點,我找支筆,您這句太有哲理了,我要記下來。”


    師父重述了一遍。


    我問道:“那陳二就此翻身了?”


    師父笑道:“翻了大身,他的正骨醫院忙不贏。賺了很多錢,但他不太理人,隻和我談得來。”


    我問:“為什麽呢?”


    師父歎息一聲:“我是個外地人,到這兒立足,開始也受人欺負。他呢,從小受人欺負。有相同經曆的人更易成為朋友。”


    師父喝了一口茶,繼續敘述:


    陳二有名了,有錢了,但是陳二有條規矩,就是不給曾經欺負過他的人治病。無論是被蛇咬了,還是骨頭摔壞了,請陳二,陳二都不去。


    我張大嘴巴,半天才說:“這不符合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師父撲哧一笑:“萬山紅,你以為我們的傳統美德就句句正確?”


    我愣了一下:“您認為這樣做是對的?”


    師父沒有正麵迴答我,而是說:儒家文化就提倡“以德報怨”。過去人家罵你打你傷害你,你要忘掉。以後還要愛他幫他支持他,這對嗎?


    我及時打住,沒有和師父辯論。


    師父繼續說陳二的故事。


    陳二給人治好了傷,也賺了錢,但有些人指責陳二恨心大,心很毒。陳二就等於一個沒有“德”的人。


    他們聯合起來,告陳二無證行醫。本來,不告沒事,一告就靈。雖說有個坐堂醫生,但畢竟陳二是在親自接骨。


    我說:“陳二去考個證嘛。”


    師父盯了我一眼:“你站著說話不腰痛。他在天天受欺負的環境中能讀得進書?後來又在雜耍團,讀的那點書全退給老師了。你要他讀什麽《金匱要略》、《傷寒雜病論》,你還不如殺了他。所以,他沒證件,就不能再行醫,隻好又離家出走。”


    我忙問:“他幹什麽去了?”


    師父笑道:“不行醫,他名堂多得是,聽說他還會‘搬運術’。帶著老婆又到外麵混江湖去了,在外地還置了產業。二個女兒考上了大學。隻是去年吧,身體每況愈下,一天比一天差,怕死在外麵,才決定迴家養老。”


    至於師父還講些什麽,我全沒有聽進去了。


    我隻對陳二的“搬運術”感興趣。


    比如:我要一瓶酒,用布罩住桌子,一掀布,酒就出現了。我要一桌飯菜,用布罩住桌子,一掀布同桌熱騰騰的飯菜就呈現在大家麵前。


    我的心撲撲直跳。


    陳二真的會這一手嗎?


    如果會,我一定要……


    “吃飯了。”陳姨進來說。


    師父都起身了,我呆在那兒,直到陳姨說第二遍,我才如夢大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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