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半張著口,我站在屋中央,雙手拍三下,轉身四周望望。


    一屋子靜得發抖,我睨了一眼老劉,那麽一個壯漢,竟然站起來,準備隨時逃跑。


    一前一後,兩條大蛇從外麵爬過偏廳門檻,進來了。眾人嚇得紛紛往四周牆角躲。一個個提心吊膽,如驚弓之鳥。


    我看見老劉一副魂飛魄散的樣子,心中樂開了花。


    我拍拍手掌:“鄉親們別怕,我既然能唿喚它,就能製伏它。大家用不著怕。”


    說罷,我念念有詞,在蛇頭點了一下,兩條蛇頓止不動了。


    我把蛇盤成一坨大糞狀,放在我坐的椅子下,說道:“大家坐好,真的不必怕,這是申家大院的護院蛇,沒有它們,這院子早就被老鼠啃個精光了。”


    膽大的坐下,膽小的站著。不過,不論是誰,現在他們已失去對我的反抗力了。他們知道,隻有我能製服這蛇。


    我大聲說:“現在斷案。”


    這時,從外麵跑進來一個女人,一副潑辣樣子,罵罵咧咧:“我倒要看你如何個斷法,斷得不好,出不了這個院門。”


    老劉對女人吼道:“男人間的事,關你卵事,下麵有蛇,快走。


    女人突然看見我椅子下的的兩條大蛇,嚇得毛骨悚然,驚叫著逃出門。大喊:“我的媽呀——”


    引得眾人大笑。


    我表情嚴肅,一字一句,聲音低沉:


    “神明在上,你們兩人自抱良心,如實寫下你魚塘的數字。比如說,你老林隻有一萬斤魚,就寫一萬斤,你老劉隻有兩萬斤,就寫兩萬斤。這是第一條。第二呢,水塘不可能兩個人分養了,隻能包給一個人。”


    眾人齊道:“對,包給一個人。”


    申支書插話:“我原來也是這個意見,但是,他們倆寫的數目,分歧大,都認為對方寫的是天文數字。”


    我冷笑一聲:“老劉老林,我跟你們說清楚,凡是不如實寫的,就會吃虧。我的方法是:你們兩人各自寫數,比如,你老劉要寫四萬斤,你老林要寫兩萬斤,都行。那麽寫好之後,合起來是六萬斤,是不是?”


    眾人點頭。


    我接著道:“我再寫兩個紙團,其中一個是‘包’,往地上一丟,你們倆個去撿。誰撿到‘包’字,就是兩個魚塘都包下來,一共是六萬斤魚,老蕭已聯係城裏最大的魚販子,馬上幹塘。


    還不理解的話,就是魚販子反正要六萬斤魚,撿到包字的,你就負責給魚販子六萬斤魚,塘裏隻有三萬斤。那你就自己去買三萬斤來,懂嗎?”


    眾人發出狂笑,申書記帶頭鼓掌,眾人使勁起哄鼓掌,我知道,這一次是真誠的,發出內心的鼓掌。


    誰把自己的數目寫大了,都存在風險。兩人出去,各找了一個地方寫數。


    一會兒,老林老劉進來,準備把紙交給我,我厲聲道:“慢”。


    說罷,我從椅子下拉出一條蛇,對著它嗬了一口氣,喃喃自語一陣,轉身對他倆冷笑道:


    “我已經給它施了法,現在,它會咬人。咬什麽人呢?心裏發慌的人。


    人一旦心裏發慌,體溫立馬升高。所以,你們不要抱僥幸之心。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去寫個良心數字。”


    兩人都信誓旦旦寫的是良心數字。


    我提著蛇繞著他倆走一圈,他倆個個大汗淋漓,戰戰兢兢。生怕這蛇真的靈通,撲上去咬一口。


    我拍拍蛇頭,把它放進椅下。他倆才吐出一口長氣,把紙條交給我。


    我當眾念道:“老林家魚塘一萬二千斤,老劉家魚塘,一萬九千斤。合計三萬一千斤。”


    看來,輪到抓閹,他們都老實了。這跟老蕭告訴我的情況差不多。我在蛇頭點了一下,輕聲道:“原路迴去,好好護院。”


    兩條蛇通人性似的,一前一後,逶然而行,膽大的追著看,出了大門,下了天井,鑽進了下水道。


    我把紙團往地上一拋。老劉檢得“包”字,臉上竟然樂嗬嗬的,伸手握著老林的手,說:“謝謝老弟,你寫的數還公平。”


    接著雙手握住我右手,連搖了十來下,說:“太感謝您了,萬先生。”


    老林也過來握手:“謝謝,謝謝啊,公平,公平啊,省得我們兩個反目成仇,跑上跑下打官司。”


    群眾也擠過來紛紛握手,有人說:“看不出啊,當時想看你出洋相,但你斷得公道,這個法子絕了。你太聰明了。”


    申書記最後一個上來握手,一臉真誠地說:“萬先生,常言道,後生可畏,你讓我敬佩。斷得皆大喜歡,感謝,感謝!”


    眾人散去,聽得出他們一路都在議論我。


    老林帶我們去他家吃飯。他興高采烈:


    “萬先生,我真的要感謝你呢。這樣一判,我大概還賺了幾百斤魚錢。我想,如果是我包下來,老劉也要賺幾百斤。這個雙方都接受得了。真的打官司,魚塘就沒人管了,那雙方損失更大。”


    作為一個“準”大師,我以“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氣概,便揮揮手:“事情過去了,就不談了。”


    一會兒就吃飯了。席間很豐盛,我不太喜歡喝酒,今日高興,也多喝了幾杯。


    借著酒意,我忘乎所以:


    “老林啊,我估計你兩至三年之內要搬家。”


    老林停住酒杯,一臉莫名其妙。


    “幹,說說而已。”


    老林老蕭一定要我說出個所然,我笑笑,不說話。師父說過,一笑藏百意。


    許多事不用解釋,解釋就是白衫衣上滴了滴墨,越抹越黑。


    喝了個痛快,酒足飯飽。


    老蕭一臉誠摯:“萬先生,你幫了大忙,稍微休息一下,老林的鄰居有手抓鱉的好功夫,捉幾隻給你和道長。”


    我興奮道:“這個好。我不休息,要看怎麽捉鱉。”


    三人來到屋外,隻見老林的鄰居往塘邊插一根竹竿。挽起褲腿,在淺水邊走一圈,雙手擊掌三下。就蹲在岸邊。


    一會兒,附近開始起水泡,一串串的,鄰居伸出撈子,一撈一個準,十分鍾撈上五隻鱉。


    我實在想學,但是,老林的鄰居不是老蕭,交淺不宜言深。我與他還沒有達到開口討藝的程度。


    心頭癢癢的,卻萬難壓住了學藝的欲望。


    下午兩點,我們啟程歸家。


    車行三四裏,老蕭怯怯地問道:“老林要我問問,你說他要搬房子,是不是暗示他房子在塘角,風水不好啊?”


    我笑道:“沒這個意思,你轉告他,絕對沒這個意思呀,免得他東想西想。”


    老蕭更加不解:“那……”


    我臉一黑:“我師父教了我一句話,叫說破不靈。你也別問,總之,老林一家萬事順暢,諸事相宜。”


    車進城,像蝸牛一樣,老蕭邊開邊罵,我懶得和他說話。


    車到悠然居, 我把老蕭介紹給師父。


    師父握著老蕭的手:“太客氣了,還送這麽多東西給我。”


    老蕭把鱉提到廚房,走了。


    這時,鄰居大姐飛跑進來,一臉喜色:“弘伯,我真的獲得了一個一等獎。真的取名叫‘豐慶湖’。”


    師父倒是很平靜,隻笑笑。


    我吃了一驚,企業做大了,果真膽子也大了,就敢用自己的字號取湖名。


    “分一半給師父。”我笑道。


    鄰居大姐慷慨道:“行。”


    師父笑笑:“不值一談,你千萬不要和別人說,是我幫你想出來的就行了。”


    鄰居大姐悟出了什麽似的:“好的,我會送個大禮物給您。”說罷,走了。


    師父說:“豐慶湖元旦奠基,何總過來了。”


    “他過來做什麽?”


    “想在這邊投資。”


    哦,我應了一聲,心想,何總一定是請師父給他算算,能不能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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