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把自己的疑問傳遞給了朱大夫。


    朱大夫在電話裏解釋:“別看這個患者病情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但他還具有自理能力,並且有一定的文化。我把你們病區的具體的地點告訴他。他一定能找到那裏的。”


    方曉婉跟朱大夫通完電話後,突然對這個患者產生了一種好奇心。因為一般的患者都是被抬進這個病區的,並最後再抬出去。可還沒有患者本人能走進這個‘死亡病區’的。


    她於是親自去了樓門口恭候那名患者。


    大約等候了二十多分鍾,一個步履蹣跚的老者才映入她的眼簾。


    隻見他瘦骨嶙峋,年齡大概六十多歲,滿臉的滄桑和憔悴,走起路來,有一點蹣跚,靠一隻手杖,顫顫巍巍地走近病區門口。


    方曉婉有些迷茫了,不敢確定這個老頭到底是不是患者。因為看他的神態和動作,應該是一名患者。可如果他就是自己等候的患者,那他的身邊怎麽連一個家屬都沒有呢?


    老者一看樓門口站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張望女子,不由停在了她的跟前,並低聲詢問:“這裏是康複病區嗎?”


    方曉婉把身體一閃,把樓門一側的牌子暴露給了老者:“是的,這裏就是康複病區。”


    “哦,那三病區在二樓嗎?”


    方曉婉眼睛一亮:“您是去三病區嗎?”


    “是呀。”


    “您···是住院的患者嗎?”


    “哦。”


    方曉婉好奇道:“難道沒有家屬陪著您嗎?”


    方曉婉的話似乎觸及老者的痛楚,讓他一臉陰沉地迴複:“我如果有家屬,那還用來這裏等死嗎?”


    方曉婉對於老者發脾氣,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但凡到了這個階段的患者,都會表現得心焦氣燥。不過,讓她吃驚的是,老者居然是一個獨身老人。


    “大伯您別發火,這對您的病情沒有幫助。我就是您今後的主治醫生。您如果有什麽困難和要求,就直接找我吧。”


    方曉婉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攙扶他的一隻胳膊。


    不料,老者冷哼一聲:“我既然住在這裏來,還需要什麽醫生?你們隻要安排一個護工給我就行了。”


    方曉婉不解道:“您既然是住院的患者,當然需要醫生了。”


    “哼,你這個丫頭別以為我不了解這裏的情況。”


    方曉婉心裏一慌:“您···您了解什麽?”


    老者凝視著她:“你在這裏工作多久了?”


    “快兩年了。”


    “哦,時間倒是不短了。那我請問你,經過你治療的患者有活著出去的嗎?”


    “這···”


    老者的話同樣觸碰到了方曉婉的脆弱的神經。她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老者一看他哭鼻子了,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傷人了。不過,他沒有心情向這個年輕的女醫生道歉,而是黯然地垂下了頭。


    方曉婉輕輕擦拭一下流到臉頰上的淚珠,然後伸手挽住老者的一隻胳膊:“大伯,請您跟我進去吧。”


    老者一看她表現出足夠的大度,心裏微微一熱,便順從地在她的攙扶下,緩緩走進了樓門。


    方曉婉因為他是患者,年事又高,所以就利用電梯上了二樓,並給他安排在了剛剛騰出來的空床上。


    雖然那張床已經換了新床單和行李,但方曉婉眼前又閃出那位原來的患者的身影,又不禁潸然淚下。


    鄰床的患者和家屬剛剛為死在那張床上的患者而驚魂未定,但一看到又有患者要住在上麵,心裏都是一片惶然。


    方曉婉知道老者剛住進來,一起都需要適應的過程。她親自跑上跑下,幫助他辦好的住院手續,然後跟他聊起了家常:“馮伯伯,您是退休的吧?”


    老者因為她為自己忙乎了大半天了,感覺她是一個心腸熱的姑娘,態度也緩和了很多,但聽到她的詢問,重新表現出黯然:“我這輩子就沒有正式工作。”


    方曉婉頓時驚訝道:“您既然沒有退休,那您的住院費用從哪出呢?”


    老者解釋道:“我這一生雖然沒有正式的工作,但也是辛苦打拚了一輩子,終於積攢了一些老本。如今繳納了醫保和社保來維持住院的費用。”


    方曉婉依舊蹙眉道:“可社會醫保報銷比例不是太高。而您的社保工資能維持其餘的費用嗎?”


    老者沉吟一下,然後迴答:“我的積蓄除了繳納醫保和社保之後,又服用了一段靶向藥。如今真的沒錢了。不過,我家裏還有一套房子,可以把它賣了抵醫藥費呀。”


    “啊···您要賣自己的房子?”


    老者顯得很坦然:“我恐怕再迴不了家了,又沒兒沒女的,還需要那套房子幹嘛?”


    方曉婉覺得老者講話有道理,便欣然點點頭:“您以後要以這裏為家的話,把房子賣掉了,倒地很明智的選擇。”


    在接下來聊天過程中,方曉婉終於了解到了老者一生坎坷的經曆,不由唏噓不已。


    她一看老者還有一定的自理能力,便建議:“您雖然沒有家屬陪床,但身體還算可以,最好先不要雇傭護工,可以節省一些費用。”


    老者不禁為難道:“可如果是這樣,那誰幫我打飯呀?”


    方曉婉淡然一笑:“這個您不用擔心。我們的護士可以為您代勞。而且我每天都去食堂吃飯,也可以隨便幫您買飯。”


    老者深邃的眼神凝視著她:“丫頭,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嗬嗬,因為您是我的病人呀。”


    老者沉吟了一會,才動情道:“你是一名好大夫。即便醫治不好我的病,也能醫治好我的心。”


    方曉婉思忖一下,然後表示:“其實,目前惡性腫瘤在醫學上還是個難題。即便您服用過的靶向藥也僅僅是起到暫時遏製它,但無法根除它。不過,既然不能消滅癌細胞,就讓它在體內活著吧,盡量做到不讓它過分影響正常的細胞就行。而遏製癌細胞在體內肆虐的最好辦法,就是提高自身的免疫力。而腫瘤患者的良好的心態就是決定自身免疫力的關鍵因素。所以說,我如果能讓您的恢複一個好的心態,也是我做為醫生的成功。正所謂,‘仁者醫心’嘛。”


    老者聽罷,不由露出困惑的眼神:“是嗎?”


    方曉婉望著老者一片迷茫的表情,便向他打一個比方:“大伯,咱們就把自己的身體比喻成一個美麗的花園吧。我們身體各種細胞就是不同種類鮮花。這座花園的鮮花生長得越好,那就證明我們是生命力最旺盛。可是,癌細胞就像是一種雜草,突然從每朵花的各個間隙中冒出來了。因為它們的強勢生長,不僅僅爭奪了鮮花的生長空間,也極容易枯死那些鮮花。這樣,我們的生命也就要終止了。所以,我們要想活下去,就必須保住那些鮮花。”


    老者一直驚愕地聆聽著方曉婉的講解,當聽到這裏時,不由眼睛一亮:“那該如何保住這些鮮花呢?”


    方曉婉思忖一下,便繼續講道:“我們保護鮮花,不一定非要鏟除那些雜草。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們之間彼此和睦共處。”


    “哈哈,你這個丫頭的話,倒是讓我感到新鮮。那說說看,怎麽讓雜草不影響鮮花的生長呢?”


    方曉婉含笑道:“要承認那些雜草也是花園中的一部分,不要刻意地想辦法鏟除它了,如果讓花園美麗,有時候需要把雜草當作鮮花一樣看待。正如體內的癌細胞,我們必須承認它是我們體內的一部分···”


    “丫頭!”老者立即打斷,“它是我的身體一部分,你不要把自己牽扯進去,這會很不吉利的。”


    方曉婉淡然一笑:“這沒什麽不吉利的。其實癌細胞並不是突然冒出來的。它早就存在每個人的體內。隻不過,它未必會在每個人體內肆虐地生長。”


    老者不由苦笑:“唉,我就是那個倒黴的人。那些該死的癌細胞偏偏找到了我。”


    方曉婉趕緊表示:“我們誰都無法預防癌細胞在體內的肆虐,就像花園裏無法拒絕雜草一樣。但要讓我們的生命力存在,就必須增加我們人體正常細胞的免疫力。讓它們不輕易被癌細胞打敗,起碼跟那些癌細胞成為鼎足之勢。”


    “哦,那怎麽才能讓正常的細胞的免疫力增加呢?”


    “心態就是增強正常細胞免疫力的一種很重要因素。假如我們擁有一個樂觀的心態,就可以讓一些病魔繞著我們走。否則,我們就很容易生病。”


    老者沉吟一會,才輕輕地點頭:“你說得倒是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人鬱悶了,悲傷了,就很容易生病。正所謂‘抑鬱成疾’嘛。”


    方曉婉不由撲哧一笑:“馮伯伯,您既然明白這個道理,那為什麽不讓自己的心情陽光起來呢?假如您的心態健康了,就等於給自己體內正常的細胞注入了一劑強盛生命力,讓它們可以跟癌細胞競爭屬於自己的空間。也恰如讓屬於自己的花園裏,給那一株株鮮豔的花朵灌輸一點點露珠,讓它們在雜草旁窺下,繼續爭奇鬥豔,散發出沁入心脾的芬芳。”


    老者在方曉婉的形象生動的勸導下,那副灰色暗淡的心情仿佛煥發出一種炫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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