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吳江的所說,到獨嶺還沒走到全程的三分之一,讓老李瘸著走到寧嶺,那無論如何都不成的啊。


    這算不算開局不利啊,真想把剛才那個東張西望想東想西的自己拍死!石頭房子又不是沒見過,怎麽就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看來,這個獨嶺村是不配有她的姐夫了。


    “要不,阿叔,你在這裏休息,等好一點就迴去,我自己去寧嶺。”


    李建安隻是不肯。


    笑話,據說從獨嶺後,路上的村子就稀疏起來,行人也少,甚至有可能半天都沒見到什麽人,而且山上樹高草密,有什麽人甚至野豬藏在那裏都不知,他怎麽可能讓她一個姑娘家自己走那路,還是全然陌生的。


    李建安想站起來走,被雲舒按住,雲舒想搶過擔子走,被李建安抓住,都知道對方舍不得自己,罵不出口,隻好大眼瞪小眼,僵持住了。


    就等來了吳江。


    “要不,建安叔你就在這裏等,我把四丫送到學校再迴頭帶你迴去。”吳江檢查了一下李建安的腳,溫婉地建議,“你這個雖然不是骨折,但是沒辦法走那麽遠的路的。”


    “是啊是啊,就這麽辦吧,我就跟在吳大哥車後跑,我跑得老快了,跟得上的,你完全不用擔心。”雲舒站在旁邊附和。


    一臉清澈的蠢,吳江都不忍心看。


    李建安也無語,傻女兒也十七歲了,還不明白為什麽他要挑著那點兒行李和她一起走路去學校。


    “嗯,後麵的山路很陡,很多地路也不好騎車,四丫跟在我後麵還可以幫我推推呢。”吳江說得很坦蕩。


    他本來就坦蕩。


    李建安苦笑,人家不但幫女兒找了學校,還幫她運糧食,說是恩人也不為過,自己在這裏亂想些有的沒的,有點對不起人家。


    可是,老父親的心喲。


    最終李建安還是隻能留下,他自己累點疼點沒事,但不能影響女兒上學。


    吳江把李建安的擔子收拾一下,扁擔留給李建安,東西綁到了貨架上的米袋兩邊,嗯,這個年代的自行車就抗造,帶個三百斤的東西都不在話下。


    雲舒和他一道綁好東西,跟兩人說一聲“我先走了”,“嗖”得一下就跑沒影了。


    她這幾天一直過得很是煎熬,唯恐去農中的事情出現意外,已經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堪比當年高考後等分數出來那段時間。李建安扭傷了腳,她不讓他瘸腿走去寧嶺已經是體貼了,讓她對建安細心叮嚀那完全超出了她的情商。


    李建安和吳江兩人麵麵相覷,李建安吭哧吭哧半天楞是說不出什麽來,吳江說:“建安叔你就到那棵樹蔭下等我,渴了到附近人家要口米湯喝沒問題的,我會盡快給四丫辦好迴來接你。”


    李建安訥訥地應了一聲,感覺自己像個廢物。


    路隻有一條,而且還一直在上坡,雲舒一口氣跑了過了一段坡路,上來一看,還要繼續,坡度不大,但奈不住它長啊,一個坡段起碼有一站路,雲舒一口氣跑了三個坡段,才算上到了坡頂,也就是一座山頂。


    站在山頂遊目四顧,感受著八麵來風,奔跑引起的燥熱得到了緩解,再看看遠遠近近起伏的山巒,自有一股豪情蕩胸生起。


    雲舒忍不住念了一聲:“會當淩絕頂,一覽眾生小”


    一時有點物我兩忘了。


    “是不是沒見過那麽大的山啊?”


    吳江已經追過來了,一麵說著一麵下車。


    他文化程度不高,雖然聽得懂普通話,但並不懂雲舒念的是什麽,隻是想這小丫頭還沒上幾天學呢,倒是把知識分子的裝模作樣學了個十成十。


    不過,他沒有討厭這個裝模作樣,比起潑婦罵街,他寧願她假模假式冒充斯文。


    雲舒見他來了,頓時大吃一驚:“不是一路都在上坡嗎,你馱那麽多東西,怎麽還能騎那麽快。”


    難道自己現在武力值因為這段時間缺少鍛煉而越來越低了?


    是啊,剛才一個錯腳就坑了老李一把呢。


    吳江無奈:“這有什麽,你忘了我是當兵的。不說這個了,你帶毛巾了嗎,拿給我。”


    “哦,好的。”雲舒乖乖地去鬆開綁好的行李,摸出了毛巾遞給吳江。


    毛巾還嶄新嶄新的,那是她大年初一那天她去代王老師做裁判員時隊裏獎的。


    她以為吳江想拿毛巾擦汗,她也不介意吳江拿她的新毛巾擦汗,穿到這個時代這個地方這個身份,不吃蝗蟲蜂蛹,已經是她最後的倔強了。


    吳江接過毛巾,並沒有用來擦汗,而是拿來卷在自行車的橫杠上,還把自己的手絹拿出來,綁上去。


    雲舒不知道他在弄什麽,見他不擦汗,便迅速地把行李綁好,然後又一聲“我先跑了”,一句話沒說完,人已經消失在轉彎。


    吳江哭笑不得,卻也無可奈何,罷了罷了,既然她精力如此旺盛,不讓她多跑跑,這丫頭估計是不服氣的。


    果然,又翻了一座山後,雲舒終於蔫了,吳江好笑地看著她,拍拍車橫杠上的毛巾:“上來吧,路才走了一半呢。”


    雲舒的心態在聽到路才走一半時差點崩潰,她此時甚至連坐在一個男子的自行車橫杠有什麽不妥都顧不得了,她現在滿心隻是想,趕緊的,去寧嶺農中報到。


    所以,她唯一顧慮的是:“那麽重,你騎得動嗎?”


    吳江原以為她起碼羞怯一下,畢竟坐在橫杠上真的有點那個,沒想到她隻考慮到這一點,搖頭道:“接下去的路是都不用翻山了,相對平坦很多,帶你沒問題,不好騎的時候你再下來走。”


    再遲疑一分鍾都是對寧嶺農中的褻瀆,雲舒立馬走到吳江身邊,吳江早已放開了左手,待雲舒跳上橫杠坐好,就用力一蹬,自行車就開動起來。


    坐到橫杠上,被兩隻有力的手臂圈在中間,唿吸的空氣都是充滿了男性荷爾蒙,雲舒這才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現在能跳下去嗎?


    吳江當然注意到了雲舒的窘樣,他不慌不忙地說:“我昨天已經跟農中的領導談好了,你去的話直接到高一(四)班,寧嶺農中的一般都是寧嶺公社的學生,但別的地方也有人來讀,學校是半工半讀的,有糧食補貼……”


    雲舒被吳江的介紹吸引住了,慢慢就忘了自己的窘況,聽得格外認真。


    吳江其實是一個很善於攀談的人,不僅能把握聊天的節奏,還善於從對方的言談中捕捉一些本人沒想暴露的東西。


    雲舒對他的敬重是從內到外的,想不到這個惡名在外的小丫頭,內心卻是幹淨不沾一點塵埃。


    雲舒坐到人家自行車橫杠上了, 但是,她也好,吳江也好,都沒有絲毫旖旎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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