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側頭瞥了一眼劉辛。


    她記得自己沒有叫劉辛打斷人家的腿吧?


    不過,聽到劉辛這麽說,她完全不慌 ,她內心淡定得很,或許因為之前她已經受到了更大的驚嚇,她心裏的接受度已經變大了吧,現在隻要人沒死,她都覺得問題不大。


    劉辛有點尷尬的撓了一下頭,他之前沒有說,其實,那個壞女人從車上下來時就摔斷腿了。


    其實林佳是一點兒也沒怪劉辛加戲,甚至在聽到劉辛說那女人斷了一條腿後,心情還舒暢了許多!


    想不到劉辛還給她一個驚喜,她直接他豎了一個大拇指!


    “哈哈哈哈……”


    豆芽姑娘想象了一下那女人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走路的畫麵,突然就笑出聲來。


    然後她很快就把嘴巴給捂住了。


    她突然看向林佳問:“是不是,小姐你們,打的她?”


    她也不是很笨,她不覺得那個女人突然就遭報應了,哪裏有這麽巧合的事。


    林佳擺擺手說:“不是我”,然後指著劉辛說:“是他,不過是我叫他打的。”


    劉辛聽到提到他,他就把臉轉過去看她們一眼。


    豆芽姑娘順著林佳手指的方向看,她的視線從下往上看,她先是看到劉辛一身屎黃色的衣服,而後視線往上移到他的臉,就看到了他與這身衣服完全不搭的英俊的臉龐。


    她馬上羞澀的把頭低下來,她心裏猜測劉辛是林佳的男仆,但是她還沒見過哪家人的男仆長得那麽高大,又那麽好看的。


    她也沒多想,就疑惑的問林佳:“你們為什麽要打她?”


    她猜想,也許那個女人與他們有仇?畢竟那個女人性格潑辣又刁蠻,容易與人結仇。


    林佳說:“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我知道那個女人冤枉了你!我看不慣,所以就想教訓她一頓。”


    豆芽姑娘瞬間感動得淚流滿麵,終於有人相信她是被冤枉的了!


    沒人知道,她被說當眾羞辱,說她是小娼婦,狐狸精,說她愛勾引男人,不知情的人還落井下石的時候,她有多難堪,多想以死證清白。


    可是,她不明白,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小姑娘,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還替她打抱不平,她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她隻是一個下人而已。


    她邊擦眼淚邊問:“為什麽?我們素不相識,為什麽要對那麽好?”


    “因為,你人長得好看又善良啊。”林佳說。


    豆芽姑娘錯愕的看著林佳,好看又善良?


    這個理由讓她感到很意外。


    可她之前一直是這樣的啊,為什麽沒有人因此善待她?


    因為好看,她被一起幹活的其他丫鬟孤立,被太太針對,被那個惡心的能當她爹的老男人看上。


    她恨不得毀了容才好,要不是她怕疼,她都要在臉上劃兩刀了。


    不過,要說好看又善良,她眼前的這兩位才是真的吧。


    她一邊給他們鞠躬一邊說:“謝謝你們,真的太謝謝了。”


    除了道謝,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表達她的感激之情了,因為她除了一個軀體,已經一無所有了。


    劉辛突然指著一旁一個醫堂對她們說:“我們到了,就在這兒。”


    劉辛的話剛落下,藥堂就傳出來一個殺豬般的聲音:“疼死老娘啦!你會不會治病啊!”


    那聲音還帶著哭腔。


    林佳一下就聽出來了是那個兇女人的聲音,她對豆芽姑娘說:“好了,別哭了,我們去看看該哭的人哭。”


    她的臉上盡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豆芽姑娘卻猶豫道:“奴婢,還是不要去了。”


    她怕那個女人見到她,又敗壞她的名聲,這樣以後就沒人敢買她去幹活了。


    她可不想一直待在牙行裏,牙行那裏隻管吃住,不給月俸的。


    牙行賣下人跟賣房子一樣,都是靠差價賺錢的。


    牙行花錢買下她們,等別人來買她們時 ,就加一些錢把她們賣出去。要是給她們月俸,那賺的錢就少了。


    牙行掌櫃是一個商人,商人講究的是利益最大化。


    當然,牙行也有領月俸的下人,她們是固定在牙行做事的,豆芽姑娘也想長久在牙行做事,但是牙行的下人夠多了,不需要其他人了。


    她想要快點被人買迴去,她想快點有錢,因為她一個銅板都沒有了。昨日她被賣掉時,壞女人把她的錢都拿走了。


    今日,別人來買下人時,那些人都被人買走了,她心裏很著急,看見黎昊穿的衣服很華貴,看起來又不像壞人,她才想求他買下自己的。


    她沒想到,那個壞女人竟然來敗壞她的名聲。


    昨日賣她的時候,人家為了多賣點錢,就對胡掌櫃說,她勤快又能幹,隻是因為家裏丫鬟人數太多才把她賣掉的,結果今天就來敗壞她名聲了。


    她看得出來,那個女人嫉妒她的容貌,不想讓她好過。


    她恨她,又怕她。


    其實,她不想來這個醫堂,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愛慕這個醫堂裏的一個大夫,她怕被他看到自己現在狼狽的模樣。


    可她不說出來,又沒有人知道。


    林佳拉住她的手,邊走邊說:“幹嘛不去,我說要去給你買藥是真的,就去那一家。”


    豆芽姑娘隻好心情忐忑的跟著林佳去了,她不想拒絕這個好姑娘的好意。反正,她與那個大夫又不可能有結果。


    他們走進醫堂的時候,並沒有看見那個女人。


    倒是有好幾個病患和家屬在大廳等待大夫的救治。


    不過,他們一進去就知道了她在哪裏了,就在大廳右邊的偏房裏,因為她的痛唿聲就從那裏源源不斷的傳出來。


    醫堂大廳裏,與大門相對的那堵牆前麵,有一個青年男大夫正坐在椅子上給人診脈,這個大夫沒有胡子,麵龐幹淨白皙。


    豆芽一看見他,就把頭低垂下來,恨不得把頭埋在胸前。


    那個大夫正是她愛慕的那一個,雖然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她還是害怕被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林佳掃了一眼前麵幾個人,她數了一個,有八個人,但是可能有一半都是家屬,應該不用等太久,於是她就對劉辛說:“劉辛,你能不能幫忙排一下隊,讓這位姐姐休息一下?我想隨便看看。”


    劉辛聽了她的話,就走到隊伍尾巴中去站著。


    醫堂大廳裏有幾把供病人坐的椅子,還有空的,林佳讓豆芽去坐其中一把,她則直接往偏房那裏走去。


    大廳與偏房是聯通的,大廳一側開了一個門口通往偏房。


    門口沒有門板,隻用一塊綠色的布簾遮擋。


    林佳走過去直接掀開門簾一角往裏看。


    然後她就看到兇女人躺在一張小小的床上,兩個婢女一人按住她的一隻手,一個老大夫正在用紗布給她纏腿。她的嘴裏還在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看起來傷得挺重的。


    若是看到別人這慘樣,林佳是會無比同情的,但是裏麵那個人嘛,她看見也就沒有太多的情緒,就是覺得活該。


    不過,她的叫聲太刺耳了,聽起來讓人感到很不適,她看了幾眼後就準備把簾子放下走人了。


    這時候,青年大夫用餘光瞥到她,就嚴肅的喝止她:“姑娘,請不要隨便掀開簾子。”


    林佳聞言馬上就把簾子放下來了。


    她慢慢的轉過身,一臉愁容的對那大夫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隻是,裏麵那個人的聲音好像我姨母,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


    她給自己現編了一個身份,別人的外甥女。


    大夫看到她的臉,還有她的衣著打扮, 眼睛一亮,然後,換了無比溫柔的聲音對她說:“那位太太傷得挺重的,你還是先別看了,免得被嚇著。你先在一邊坐等,等她包紮好出來之後,你就可以看到她了。”


    林佳的打扮,看起來就像富家千金,人看起來不大,但是特別好看,一下就把他吸引住了。


    林佳衝他點點頭,微笑著說:“哦,這樣啊,謝謝大夫!”


    豆芽姑娘聽到他們的對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以前經常來這裏給那個老男人買補藥,他對她說話就不會這樣,是挺溫和,但是沒有熱情到這種地步。


    她坐的這個位置,一抬頭就能看到他,他不光對林佳說話溫柔,看她時的神情也很溫柔。


    她的心情突然就很低落。


    她之前還以為,那個人也有點喜歡她來著。


    因為以前她和別的婢女一起來買藥,他對她的態度明顯比對別人的好。


    現在她發現,他可以對別人更好。


    她認為,喜歡一個人,肯定會對那個人最好。


    他對那個好心的姑娘的態度明顯比她更好,這麽說的話,他豈不是更喜歡那個好心的姑娘?


    她也沒有馬上下定論,因為那個姑娘還小,也許,他隻是把她當小孩子哄而已。


    因為青年大夫的勸說,林佳隻能離開那裏,走到豆芽姑娘的身邊了。


    這時候,大廳裏已經沒有空的凳子了,因為後麵又來了幾個病患。


    林佳隻能站在豆芽姑娘的身邊。


    豆芽姑娘見此馬上就站起來,要把椅子讓給林佳,林佳按住她的肩膀讓她繼續坐。


    林佳笑著附在她耳邊小聲跟她說兇女人的情況:“我剛才看到她了,臉真的腫得跟豬頭一樣,腿就不知道怎麽樣了,正在包紮,感覺應該要拄拐才走得了路。”


    “嗬嗬!”豆芽姑娘聽完捂著嘴巴輕笑出聲。


    林佳想跟她閑聊幾句,於是她說:“對了,我還沒給你自我介紹呢,我姓林。”


    豆芽姑娘:“林小姐好,奴婢叫……叫……”


    她的名字太讓她難以啟齒了,沒有其他人在還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實在很難自然的說出口。


    林佳打斷了她:“我知道了。”


    她突然想到,人家在被賣去當奴婢之前,可能有原名,要是她原名還不錯的話,她以後就叫她原名算了,這樣她就不必給別人取名字了。


    於是她就問:“你原來叫什麽名字?”


    豆芽姑娘聽她這麽問,就開始迴想起來。


    她原來也沒有名字,她就知道自己姓陳,大家都叫她二妮。


    據說她母親生她之後,沒多久就血崩死了,她是自己親爹帶大的,他爹對她很好,可是她九歲時,他爹病死了,之後她就被養在自己的大伯家。


    一年之後,她大伯的兒子說親了,她就被自己的親祖母賣掉了,她祖母說她命硬,克死自己的母親,一直都不喜歡她 ,賣了她是要給她大伯的兒子湊聘禮錢。


    想到這裏,她眼眶又紅了,她抹了一把淚,對林佳說:“奴婢姓陳,沒有名字。”


    林佳看她的模樣,就猜到她的身世是很淒慘的了,誰想起自己身世就一臉悲傷的樣子,這能有什麽好身世?


    林佳想,她還是給她想一個名字吧。


    她本來還想問一下她過去的事情呢,現在看到她那樣,她馬上就打消那個念頭了,她不愛幹揭人傷疤的事情。


    這時候,偏房裏,兇女人的聲音突然停下來了。


    豆芽姑娘有預感,裏麵的人就要出來了,她不自覺的往偏房門口看過去,很快,她看到一隻手伸出來,把偏房的門簾掀開。


    她趕緊把頭低下來不敢再看。


    她不敢看,林佳卻盯著看。


    她看到那個給兇女人包紮的大夫率先走了出來。


    接著,又看到兩個丫鬟扶著一個臉被裹得隻露出眼睛和嘴巴的兇女人出來,那女人隻能用一隻腳站立。


    青年大夫問她:“那是你姨母嗎?”


    林佳搖頭道:“不太看到出來,裹得太嚴實了,不過感覺不像。”


    他們的對話引起了兇女人的注意,她朝林佳看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眼,張了張嘴,沒說什麽就轉身走了。


    沒有人知道,她剛剛就準備開罵了,但是她剛才在牙行見過林佳,她記得林佳和黎昊是一夥的。黎昊看起來很富有,她感覺自己惹不起才沒開腔的。


    說她走其實並不準確,準確的說,她是單腳跳著走的。


    兇女人從豆芽姑娘麵前單腳跳過,她根本沒注意到豆芽姑娘,因為她傷得太重,她注意力都在臉上和受傷的腳上,已經無暇顧及其他的人和事了。


    豆芽姑娘還是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就那一眼,她差點忍不住噴笑出聲。


    她根本無法把眼前這個重傷患者跟剛才那個囂張跋扈的壞女人聯想到一起。


    想到她竟然有幸看到那個女人這麽淒慘的樣子,她突然就覺得很解氣。


    她感激的看了一眼林佳和劉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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