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華貴的馬車在燕王府門前緩緩停下,宋雲崢一身傷痕累累的在小廝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望著高門顯貴的燕王府,突然間失去了往日的傲氣,竟莫名的心虛不已。


    上次端午佳節,他一想到夏槿初的咄咄逼人,心情就煩悶得緊,於是便逃離令人窒息的將軍府,獨自在醉春樓買醉,想要借酒消愁。


    當時他喝得酩酊大醉,意識不清,根本就記不清到底做了什麽事情。


    後來聽別人的轉述,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可這世上並無後悔藥,一切都為時已晚。


    他懊悔不已,不該這麽快便亮出底牌,將自己逼入了絕境中,導致騎虎難下。


    小廝見他傷勢未愈,連站都站不穩,於是扶著他勸說道。


    “將軍,您要保重身子骨,情緒萬不可過激了。”


    宋雲崢滿腦子都在思索對策,決不能讓燕王府現在就對將軍府動手,哪怕丟掉顏麵,也要負荊請罪將夏槿初接迴去,母親此時病危,還等著她的血治病。


    “你們迴去吧,不用管我了。”


    小廝見他執意留下,剛想說什麽,卻被他厲聲嗬斥住,隻好悻悻離開。


    “咚咚咚。”


    宋雲崢拖著沉重的身軀,艱難地來到朱紅漆大門前,拍打著。


    過了良久後,一個外貌端莊而沉穩的管家緩緩地將大門打開,當看見來者是宋雲崢時,眼底露出了鄙夷之色,冷冷地將他拒之門外。


    “王妃下令了,宋家人一律不見,姑爺請迴吧。”


    還不等宋雲崢開口,朱紅漆大門重重地關上,著實讓他吃了個閉門羹。


    宋雲崢哪裏受過這等屈辱的待遇,額頭青筋凸起,稍稍一動怒,就感到胸口傳來鈍痛。


    但沒辦法,他隻能在門口大喊。


    “夏槿初,快點開門,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知道,我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請你原諒我!”


    “你現在已經是宋家的媳婦,長期待在娘家豈不是讓人笑話,你還是趕緊出來隨我一道迴去吧!”


    “這件事確實是我對不起你,求你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我日後定會好好彌補你的!”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後,宋雲崢立於大門前幾乎喊得嗓子都沙啞了,那扇朱紅漆大門卻依舊死死地關著,府中的人無動於衷。


    很快,宋雲崢登門被拒,站在門口乞求原諒之事不脛而走,過往的百姓們紛紛駐足圍觀,對著他指指點點,恨不得戳穿他的脊梁骨。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自作孽不可活也。”


    “還當真以為宋家是世代忠烈之將,想不到也能做出這種寵妾滅妻之事。”


    “以燕王府的勢力,上京城多少官宦之家爭先想迎娶郡主。想不到下嫁給將軍府,宋家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


    麵對百姓們的議論紛紛,宋雲崢換作以往的性子,定會教訓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圍觀群眾。


    但眼下,他硬生生地包住了火氣,小不忍則亂大謀。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間烏雲密布,伴隨著天邊的電閃雷鳴聲轟隆作響,大雨塌了天似的傾瀉而下。在空中形成了細密的雨簾,豆大的雨點斜打在街麵的積水上,激起朵朵晶瑩剔透的水花。


    圍觀的百姓們一哄而散,四處避雨,唯獨宋雲崢依舊冒雨立在原地,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著。


    宋雲崢決定使出殺手鐧,艱難地支撐著傷重的軀體跪在雨幕中。


    他很快便從頭到腳,裏外全被雨水浸濕了,身上的多處傷口被雨水泡發炎了,鮮血透過白布條隱隱滲出來,憤恨地喃喃自語道。


    “夏槿初,今日所受的屈辱我定當永遠記得,我會盡快將扳倒你們燕王府的計劃提上日程。”


    宋雲崢在門外跪求原諒之事,很快便傳入王妃的耳中。


    王妃對於這種當麵蠻橫無理,事後才想著前來找補的做法,根本不為所動。


    “傳我之令,這件事不準向郡主透露半分,違令者嚴懲二十大板。”


    管家聞言,不免露出難色,道出了心中的擔憂。


    “王妃,眼下姑爺重傷在身,萬一淋了雨加重了傷勢,有個三長兩短。隻怕到時候宋家定會造謠生事,狀告到陛下麵前,咱們難以收場啊。”


    王妃早就預判了宋家的預判,這種顛倒黑白之事,將軍府是會做得出來的。


    “無妨,宋家若想把此事鬧大,咱們燕王府定當奉陪到底。”


    一旦雙方徹底撕破臉皮了,笑看最後鹿死誰手。


    夏槿初此時正來到文人雅士聚集的翰軒閣中,聽著名師的講課,文友的相互交流,開拓眼界,奇思妙想,受益匪淺。


    本來這份名帖是邀請夏柏初的,可臨時他有事被父王叫走了,為了不使名額浪費,便將名帖交由她手中,正好借此機會讓她可以出門散散心。


    文友們全都是上京城數一數二的才子,各個經綸滿腹碧雲間,對於朝中的一些疑難困惑,各抒己見,最後都能迎刃而解,堪稱智囊團。


    有位才子突然間詩興大發,當即想考一考眾人,誰若是能對上詩句,便雙手奉上珍藏已久史遊的真跡《急就章》。


    夏槿初自小就喜歡收集這些名家的真跡,每次都會吵嚷著讓兄長帶自己前來見識見識,於是躍躍欲試。


    才子低頭冥思苦想一番後,繼而胸有成竹地說。


    “山霧蕭瑟雲隱處,空有夕陽斜照屋。霜降覆雪染筆觸,腸斷天涯酒一壺......”


    說到此處,刻意停頓下來,環視著在座的眾人,期待能夠接詩句之人。


    夏槿初垂眸淺想一下後,在清一色的男子中脫穎而出。


    “此去經年歲已枯,功名利祿盡沉浮......”


    這句話一開口,瞬間引起萬眾矚目,以前就素有耳聞,燕王府的世子和郡主兄妹倆可是才子才女,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這時,忽聞門外傳來一道溫潤的嗓音,接過了夏槿初的詩句。


    “笑歎紅塵皆無路,過眼雲煙宜殊途。”


    夏槿初聽聞這聲音十分耳熟,轉頭望去,隻見一道月白身影踏著斑駁的光暈踏入門檻,來者正是蘇以墨。


    “蘇大人,您怎麽有時間蒞臨翰軒閣。”


    在座的才子們紛紛起身簇擁上前,十分敬重他的淵博才識,將他視為標杆。


    “你們繼續,我不過是途經此地,進來看看。”


    蘇以墨邊說邊快速掃視一圈,終於在角落中發現了那道倩影,露出了會心一笑。


    他才不是途經此地,而是聽夏柏初提及她替兄前來翰軒閣以文會友,特意推掉了瑣碎的事務,匆匆趕來陪伴她。


    才子見他倆對的詩句如此工整,直唿妙哉,卻不禁犯了難。


    “可惜我隻有一幅史遊的真跡《急就章》,這你們倆該如何分呢?”


    蘇以墨當然不是衝著這幅真跡而來,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夏槿初,眼底猶如浩瀚的星辰般璀璨奪目。


    “夫人,在下不過是小試牛刀,不足掛齒。這幅史遊的真跡《急就章》本就該由你贏得。”


    夏槿初見他還挺大方,難怪父王在眾多門生當中,這般看重,提攜他,果然身上有許多的優勢。


    “蘇大人,承讓了。”


    蘇以墨見她不再推脫,於是從才子的手中接過史遊的真跡《急就章》,親自雙手奉上。


    夏槿初伸手接過時,兩人的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下意識地快速分開。


    她倒是沒往心裏去,神色如常的將這幅真跡小心翼翼地收入書筒中。


    蘇以墨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內心歡唿雀躍起來。


    【她摸我了,她居然摸我了,這手我迴去不用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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