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溫丁一直在盯著忘利。


    他一直匍匐在附近的麥田裏,依然沒有任何異常。


    這天淩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打了個吹欠。


    不過就是打個哈欠的工夫,一縷異香被他吸了進去。然後,他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梅雪兒大清早一起來,便覺得心神不寧。


    平時,每到中午,便有人去替換溫丁迴來。今天是溫甲去換他。


    梅雪兒心裏不安,一大早便催促溫甲趕快去看看。


    午後,溫甲氣喘籲籲地迴來了。


    “丁呢?”梅雪兒焦急地看向他身後。


    溫甲從懷裏摸出一個布袋子,“這是麥田裏發現的。小丁不見了,麥田一片雜亂,可道上卻沒有蹤跡。忘利家裏,也一個人也沒有。”


    梅雪兒大腦一陣轟鳴。她認得,這是溫丁裝小烏龜的布袋子。


    烏龜在,人卻不在了。


    溫丁絕不會丟下烏龜不管,這袋子也一直牢牢地係在他腰帶上,絕不會無故掉落。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溫丁在情急之下,解開了這個小布袋。


    “都怪我大意了,明知道那赫連藍風陰險狡詐,就不應該讓他一個人去。”梅雪兒有些失魂落魄。


    溫丁盡管平時沒什麽話,但無論做什麽,都是周周到到,一絲不苟的。


    這一刻,握著溫丁那隻裝著小烏龜的布袋,她覺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


    溫甲、溫丙、溫戊:“王妃,小丁定是被那狗賊抓去了。我們現在就去找,一定要將他帶迴來。”


    “對,活要見人,死……”溫丙話未說完,腦袋上便挨了一巴掌。


    “說什麽蠢話?!”溫戊又急又怒,“王妃,你就讓我們去吧。”


    溫甲深吸一口氣,“閉嘴!咱們都去了,誰來保護王妃?莫忘了我們的首要職責是什麽!”


    眾人瞬間就沉默了,空氣中彌漫著哀傷的氛圍。


    上次為保護南星和溫丙,受重傷的也是小丁,以至於到現在他的身手都不如從前,一定不是那個赫連藍風的對手。


    梅雪兒看著手裏的布袋,摸出一隻小烏龜,自責地說,“你們都是我的兄弟、朋友,斷無不管不顧的道理。甲,你最擅長追蹤,想想辦法,一定要救迴小丁。”


    雖然這句話配上王妃說這話時的動作,有些讓人產生歧義,但眼下誰也顧不上這些。


    溫甲更是心下感動,王妃待他們,真的很好,將他們當成了朋友。


    他們不過生來就是群替主子賣命的暗衛,何德何能有如此造化。


    王妃有這份心,便足矣。他身為這組暗衛之首,雖然著急溫丁,卻更明白自己的使命,明白孰輕孰重。


    梅雪兒看出了他的心思,“去吧,若你們幾個之中,折了任何一個,我即便當上天地共主,也會終身愧疚。”


    溫甲鼻子一酸,明白了王妃的意思。


    每個人都有做人做事的底線或準則。人生在世,自當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轉身就走。


    突然,梅雪兒“咦”了一聲,打開手中的布袋,將小烏龜都抖了出來 ,“還差一隻。”


    溫丙趕緊上前,逐一檢查,“王妃,是老四不見了。”


    “老四?”梅雪兒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之前她將每個人的小烏龜都編了號。溫丁這幾隻,除了“丁四”,其他的,都在。


    “莫不是,有一隻從袋子裏爬出來,溜了?”溫戊說。


    溫丙搖頭,“不可能。”


    他盲目地認為王妃給的烏龜,都是有靈性的,絕不會見勢不對就立即撤退,丟下主子逃跑。


    而且,溫丁雖然不大說話,可對這幾隻烏龜是極好,溫丙有好幾次見他睡覺都將烏龜揣進被窩裏,還總是親力親為在牆角挖蚯蚓喂它們。


    每次溫丁隻要咳一聲,幾隻小烏龜便會很有靈氣地爬過來,蹭著他的腿要蚯蚓吃。


    溫甲此刻顧不上研究“丁老四”是如何沒的,隻想搞清楚溫丁是如何沒的。他著急就往外走,卻在門口被細辛攔住。


    “小姐。”細辛越過溫甲,徑直走向梅雪兒,“奴婢以為,眼下最要緊的,是護好小姐的安全。不過一個暗衛,死了便死了,他們本就是為主子而生,為主子而死的。”


    “你閉嘴!”梅雪兒厲聲喝嗬斥道,“你可知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算了,我也別說這些沒用的,反正你也無法理解。”


    “小姐……”細辛咬著唇,沒再說什麽,卻依然憤憤不平。


    門口,曾經身為暗衛的顧佳,用一種頗為複雜的眼神,看看細辛,又看看梅雪兒,“小姐,忘利和小丁,現在應該都在赫連藍風手頭,忘利老了,又不會武功,我跟溫甲一起去要得不,也好有個照應。您曉得,我武功不咋滴,輕功還將就。”


    細辛一聽,向他投過去一個埋怨的眼神。她還未發火,梅雪兒便發話了,“行,你能一起去,我便更放心。”


    她早已看出,顧佳和細辛並非完全一條心。


    顧佳,更有作為一個普通人該有的人性。


    而細辛,腦子裏隻有複仇和愚忠,為了複仇毫無底線。


    梅雪兒發話了,細辛再不甘也不敢反駁,心裏卻將顧佳這個“不忠不義的叛徒”的祖宗,都罵了個遍。


    ***


    千裏之外的昌國皇宮,延清宮。


    茹嬪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


    麵前,站著一位身著雲英紫裙、容貌身形俱佳的貴婦。她斜著眼,睥睨著腳下那個以宮女身份爬上龍床的女人,一臉的不屑與傲慢。


    “程妃娘娘明鑒,妹妹並無對娘娘不敬……”


    “妹妹?”程妃冷笑一聲打斷她,“你也配?不過一個不知廉恥的賤人,也敢自稱是本宮的妹妹?”


    茹嬪身子一顫,趕緊改口,“娘娘教訓的是,妹,奴婢不配……隻因確實連日高燒,一直臥床,聽聞娘娘駕臨,不敢以這不堪的病容跪迎娘娘,以免汙了娘娘的眼,故略微收拾了一番。所以未能及時在殿門外恭迎,還請娘娘恕罪。”


    程妃見她如此卑微,神情間更顯傲慢,圍著她慢慢踱了一圈,“你的意思是,怪本宮來得不是時候?”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娘娘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這一次……”茹嬪趕緊磕頭。


    直到額頭都磕出了血,程妃才極不耐煩地說了句,“行了行了,也不怕賤人的血,會汙了這皇宮的地。”


    說完,拂袖而去。


    走到門口,她駐足,卻未迴頭,“本宮警告你,莫以為太子不在了,你那寶貝兒子就能上天!賤人的兒子,哪怕他生父是真龍,兒子也是賤種!這些年,多虧了本宮仁慈,這延清宮才有你母子二人容身之地。你若知道感恩便罷,否則……”


    “奴婢不敢……”


    程妃重重地“哼”了一聲,疾步走出延清宮。


    聽得程妃徹底走遠了,茹嬪才敢慢慢抬起頭來。


    貼身宮女錦繡趕緊上前扶起主子,一臉憤恨,“這些日子,這個程妃成天有事無事來找娘娘麻煩。待王爺迴來了,娘娘需得跟王爺好好說道說道。”


    “住嘴!”茹嬪別過頭,厲聲道,“禍從口出,今後不得在背後編排程妃的不是!”


    “娘娘……”錦繡委屈極了,“奴婢是替娘娘不平。咱們王爺現在深得皇上器重,這程妃還敢如此囂張欺辱娘娘,就是沒將王爺放在眼裏。娘娘能忍,奴婢不能忍!”


    一聽這話,茹嬪更是氣得連站立都不穩了,趕緊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錦繡趕緊讓宮人去取了濕毛巾,敷在茹嬪額上,一邊又替茹嬪順著氣,“奴婢僭越了,請娘娘責罰。”


    茹嬪歎了口氣,“程妃位分僅次於皇後娘娘,她教訓我是應當的。再說,我本就出身低微,她說的也沒錯。你需言行謹慎,我們才能在這宮中活下去。你若再口無遮擋,我這延清宮,怕是護不住你。你明白嗎?”


    錦繡垂頭,咬著唇,輕聲道:“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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