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其他皇子的不可能後,再迴頭梳理,崔宏靖發現,崔宏頎的不可能,就成了最大可能。


    不過是瘸了一條腿,裝起來並不難。


    看起來永遠那麽溫潤如玉的京城第一才子,暗地裏會是一個武功高手,會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惡魔?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但有謫仙一般的世上無雙的外表,還永遠那麽溫和恬靜,從不參與朝政,還有京城第一才子之名氣,其丹青更是當世一絕,惟一的瑕疵便是左腿殘疾。


    可他暗地裏,又能做出給人下蠱讓杜錚自己對自己處於淩遲極刑這般殘忍之事,能彈指之間便讓得罪了梅雪兒的人付出代價,還能控製鐵骨幫,還能與敵國結盟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崔宏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懼怕過一個人。


    越想,他背後的冷汗就越多。


    越想越覺得崔宏頎那條瘸腿是裝出來的,這麽多年來自己都被迷惑了,對此人忽略太久了,了解太少了。


    “王爺?”莊翔看出他神色不對勁,“怎麽啦?”


    崔宏靖嘴唇有些哆嗦,“翔,你馬上派出一組暗衛,給本王晝夜不停監視頎王……”


    莊翔:啊,莫非王爺是在吃醋?可看樣子,又不太像。


    “……另外,找人留意忠德侯府,看這幾天,長公主和柳飛飛是否會遇到什麽危險——若遇險,不必相救,報上來便是。”


    惟一讓他稍微安心的是,他目前至少不擔心崔宏頎會對梅雪兒做什麽。


    因為,崔宏頎在意她。


    可這又讓他很不爽——那是本王的王妃!


    ***


    昌國皇宮。


    夜已深,禦書房裏依舊燈火通明。


    殿內一片沉寂,隻有皇帝不時的咳嗽聲。


    昌國皇帝顏若冰和崔啟墨年紀相仿,但看上去要老好幾歲,隻因其身體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否則也不會有如今這般強盛的昌國,也不會有那讓他國聞之色變的“虎師”。


    為了自己的國家,這個男人付出了自己一生的精力與心血。


    本就疾病纏身,又聽聞太子死在了真國,他怒極攻心,昏迷了整整兩天。


    昌國皇後是個非常端莊大氣有格局的女人,深得臣民愛戴。後宮在她治理下,那些妃嬪也從不敢做什麽特別出格之事。


    可以說,顏若冰能心無旁騖治國理政,皇後功不可沒。


    太子是皇後的親兒子,聽聞太子死在真國,作為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慟,不親曆過的人無法真正體會。


    可皇後並未沉溺其中,而是迅速掩下悲傷,站了起來。


    因為皇帝身體不好,噩耗已經讓他病了整整兩天了,一直昏迷不醒。


    她作為一國之母,此時若隻沉溺在自己的傷痛中,恐朝中政局不穩。


    她很快理清楚幾件事。


    第一,太子雖是她所出,但憑心而論,其謀和勇不及四皇子楚王,賢和德不及三皇子康王,惟占嫡長子身份而已。


    這些年,皇帝對太子也有些不滿,曾有廢太子之心,但看在皇後麵上,也隻是一念而過罷了。


    第二,太子偷偷摸摸去真國幹什麽?可他再不成器,親子之仇,一定要報。


    第三,皇帝身體愈發不好,必須盡快確定新太子人選。


    “讓老四出使真國!太子死在真國京城,必須讓他們給一個說法。否則……”這是顏若冰清醒後說的第一句話。


    皇後明白,皇帝是想戰。


    本來,對真國用兵,就是他這些年一直想做的事。


    太子突然就沒了,東宮之位變成了楚王和康王之間的爭鬥,皇帝也急需要用一場戰爭來轉移這些矛盾,穩住可能會動蕩的朝局。


    不論有沒有這次太子的事,顏若冰都會在有生之年發動對真國的戰爭,這是他的畢生夙願。


    太子之死,不過是加速了戰事的發動。


    可如今,顏若冰竟然猶豫了。


    此刻,他正呆呆地坐在禦書房裏。


    案桌上,擺著兩封信。


    一封是楚王飛鴿傳迴來的,大概內容是真國皇帝百般阻撓,故沒能見到婉貴妃,恐已被軟禁於後宮。經四下打探,婉貴妃在真國日子並不好過。


    前幾天收到楚王這封信時,顏若冰恨不得立即出兵踏平真國,將皇妹接迴來。


    可今日收到另一封信後,他猶豫了。


    後一封信,是崔宏靖寫的。


    顏若冰讀著這兩封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漸漸地,眼圈就又紅了。


    再後來,他開始抽泣,期間夾雜著咳嗽。


    他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這種時候,隻有皇後敢直接推門而入。


    所以,他沒抬頭,也沒掩飾自己的悲傷。


    皇後輕輕走過去,站在他身旁。


    顏若冰將頭倚在皇後胸前,像個孩子似的,抽泣了片刻。


    然後,他撩起皇後的袖口,在臉上抹了一把。


    皇後長長歎了一口氣:在朝臣麵前英明神武、霸氣十足的皇帝,也隻有在她麵前才會顯得如此孩子氣。


    “皇上是在擔心戰事一起,婉公主會有不測?”皇後柔聲問。


    顏若冰扯過案頭上崔宏靖寫的那封信,遞給皇後,眼巴巴地看著她,“你幫著看看,朕心已亂……”


    皇後接過信箋,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接連看了三遍。


    她神色動容,“這麽多年,皇上去了很多信,可婉公主要麽不迴信,要麽隻迴複一切皆好。她在真國是貴妃,位份僅次於皇後,人人皆以為她頗受真國皇帝寵愛。實則想不到,竟會是這樣……”


    是啊,婉公主被封為貴妃,不過隻是因為真國忌憚昌國。


    若非這次楚王和崔宏靖的信,顏若冰萬萬想不到,皇妹身為貴妃,竟在真國過著這樣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日子。


    可為什麽,這麽多年,她在信中對自己的處境,隻字不提?


    他心痛,為自己最疼愛的皇妹。


    他悔恨,恨這些年自己隻顧著當好這個皇帝、隻想著如何治理好這個國家,而忽略了遠嫁異鄉的皇妹。


    “靖王在這信中說得沒錯。”皇後深知婉公主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若兩國交戰,婉公主必首當其衝遭難。崔啟墨或許還會無恥到將其作為陣前人質。”


    顏若冰:“以前皇妹說過,在整個真國皇宮,惟一可交心的,便隻有靜妃,靖王便是這個靜妃所出。要說如今他願從中相助,確是極有可能的。可他真的能救出朕的皇妹,送她迴家?”


    “這信上也說了,需要皇上協助……再說,據臣妾所知,靖王在真國雖不受寵,卻絕非卑鄙小人。”


    聽到“卑鄙小人”這幾個字,顏若冰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楚王的模樣。


    那的確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可要治理好一個國家,要對付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光靠賢和德,有屁用。


    他能想象,此刻楚王估計正因為太子沒了而興高采烈地往迴趕,準備趕著在戰場上一展身手,向父皇證明,他即便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也是一個能打勝戰的卑鄙小人。


    隻是,若與靖王合作,楚王這次好不容易撈到手的立功的機會,估計會泡湯。


    顏若冰長歎了一口氣。


    為了婉公主,他願意來一場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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