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宏頎茫然,“陸遊是何種遊法?在陸地上,春遊?”


    梅雪兒:好,既然你都不知,想必所有人都不知陸遊,那我便放心剽竊了!哼,我看你們這些人,拿什麽來與陸大師比。


    不,我要看你們這些人,拿什麽來與我的度爹比?!


    她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不,不是!我說的陸遊,是一個地名。那兒也種了一大片梅林,以前我路過那裏時,便有感而發,以紅梅為題,作了一首詞。”


    隨即,她瞧著麵前平板上的網頁,陸放翁的“卜算子”便從她那紅潤的唇間流淌出來——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吟畢,整個大殿,竟是一片沉寂。


    沒有任何人說話。


    也沒人叫好。


    大家連手上的動作都停頓了。


    梅丞相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連崔啟墨都驚呆了,幹脆閉上眼,也不知在想什麽。


    崔宏靖心潮再次澎湃,眼皮跳動著,心裏暗自鬆了口氣。


    莫非,這破爛貨以前那些不學無術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可若是裝的,她為何要自毀清譽?


    梅雪兒:【狗蛋,怎麽沒反應?】


    狗蛋:【可能,這個時代的審美標準,別具一格吧。】


    梅雪兒:【要不,換一首?】


    狗蛋:【我看非常有必要。你要換就趕緊的,待會要沒電了。】


    梅雪兒換了個網頁,再次念道——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大殿裏更加沉默了,一陣死寂。


    她生怕沒電了。總得做一首符合這個年代審美標準的詩詞出來,故趕緊繼續——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嗬嗬,老子有度爹,要多少梅就有多少梅。


    若是讓她背誦,那,絕對不行。


    還好有度爹,甭管詠什麽,老子都有底氣。


    哪知,接下來,大殿裏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梅雪兒悄悄環顧四下:咋了?你們這群膚淺之人,是聽不懂這些詩詞中的意境?


    遭了,莫不是知曉我是在剽竊?


    正想著,平津的尖叫聲打破了大殿的沉默,“啊…………梅姐姐,你,你怎麽能作出這麽好的詩詞,而且一作就是三首……啊……天哪,這些詩詞隻應天上有……”


    就在平津的尖叫聲中,崔宏頎也迴過神來,下意識疾步走過來,可一瘸一拐地剛邁出兩步,便察覺不妥,趕緊駐足。


    “妙,妙,妙!三首詩詞均通篇無梅,卻句句道梅。這,這真是千古佳作、千古佳作啊!本王,從此再,再無臉詠梅!——不,本王再無臉作,作詩!”


    柳飛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頎王哥哥永遠是那麽溫潤如玉,謙謙有禮,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


    然而此刻,這個如同謫仙一般的頎王哥哥,卻像是變了一個人,激動得麵色潮紅,竟然連說話都結巴了。


    柳飛飛看著陌生的頎王哥哥,連針對梅雪兒的心思也沒了。


    更何況,梅雪兒這三首詩,她實在挑不出任何瑕疵。


    崔宏頎仍處於激動之中:“梅大小姐,能否告知,這陸遊是個什麽地方,在哪裏?有機會,本王也想去瞧瞧,是什麽樣的好去處,能讓梅大小姐有感而發寫出這樣的千古佳作?”


    “呃,遠,遠著哩。有機會,王爺一定有機會的。”梅雪兒含糊著。


    整個大殿,這才突然沸騰起來,爆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喝彩聲。


    崔啟墨的眉梢,也泛起了笑意,有意無意地瞟了崔宏靖一眼。


    看到後者那一臉不可置信和震驚,他很滿意。


    “梅、梅大小姐,你才是大真第一才女啊,我,我甘拜下風。你教我,教我,我拜你為師可好?”安然像是找到了詩中的新天地,站起來,興奮地原地蹦了好幾下,不停地朝梅雪兒揮手。


    然後覺得還不夠,徑直提著裙裾就跑了過來。


    安尚書想一把抓住她,可她動作極快,兔子似地竄了出去,哪裏抓得住?


    抬眼一看,安然已經非常之狗腿地扯著梅雪兒的胳膊,激動地使勁搖著。


    她一臉崇拜地仰視著梅雪兒,連稱唿都變了。


    “梅姐姐,不,梅師傅,你,你一定要收我為徒的,好不好?我是有基礎的,因為我最喜歡看書了,可謂博古通今,一定不會給師傅丟臉的。”


    梅雪兒老臉微紅,實在不敢收徒弟。


    怕露餡。


    可此刻她覺得還是應該說點什麽,便弱弱地問一句,“卻不知安小姐日常最喜歡看些什麽書?”


    “……嗯,多著呢。比如《趙家癡傻女與江洋大盜》……”


    梅雪兒:……


    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


    不管怎樣,既然崔宏頎都說他“從此再無臉作詩”,其他人也不敢再繼續作了。


    “行了,賜酒。太後有些乏了,朕就先送太後迴去歇息,你們,盡興。”崔啟墨扶著太後起身,走了幾步,又迴頭看向梅雪兒,“之後將你那三首詩詞寫給朕。”


    梅雪兒:啊啊,要我親筆寫麽?可我那手字!


    “丫頭,你就不用陪著哀家了。去你父親那兒坐著吧。”太後很是滿意地拍拍她的手,笑吟吟離開。


    崔啟墨一走,一直沒任何表情的婉貴妃也起身離去。


    整個過程,她都沒說一句話,即便梅雪兒作出了千古名篇,她也隻是眼眸微抬瞧了她一眼,然後又迴歸平靜。


    其他妃嬪,也識趣地起身。


    這宮宴,到此差不多就接近尾聲了。


    眾人陸續散去,柳飛飛跺著腳走過梅雪兒身邊,狠狠瞪了她一眼,“哼,等著瞧!”


    梅雪兒沒搭理她,唇角卻勾起一絲輕蔑的笑,這讓柳飛飛更覺得是莫大的羞辱,又想衝上來發瘋,卻見一旁柳侯爺一記警告的眼神。


    她終於還是咬了咬唇,憋著一張漲得通紅的麻子臉,去追她的頎王哥哥了。


    崔宏靖仍獨自坐在座位上,飲著酒,身體有些僵硬,看不出什麽情緒。


    直到梅雪兒和梅芊月挽著手從他麵前走過,他全身才好像放鬆了些。


    梅雪兒沒看他,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別扭的。


    上了馬車上,梅雪兒好像聽到身後有人在大聲喚她“師傅、師傅……”


    “快走!”梅雪兒一頭黑線,趕緊吩咐溫丙。


    她可不想被這個安然纏上。


    教醫術她還行,若要教人做學問,她還有自知之明。


    梅芊月抿嘴一笑,“大姐,我常常在想,也許,我從未真正了解過你。至少,我都不知道大姐作詩也能作得這麽好。”


    梅雪兒臉紅了紅,“沒了,我隻會這三首。”


    梅芊月不相信,卻也沒多問,便換了個話題:“看來,大姐是真的放下了。”


    梅雪兒勉強笑了笑,“本來以為會恨、會怨,可我現在才明白,如果還能恨、還能怨,就證明心裏這道坎還未真正邁過去。或許,他那日說的那些話,是真正讓我死了心,不再抱有什麽幻想。這樣,挺好的。”


    “是這麽個理,可要做到,並不容易。換作我,想必是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拿得起、放得下。”梅芊月幽幽地說。


    “對了,你和孝親王……”梅雪兒問。


    梅芊月低頭,“我問了,問他為何一開始要拒婚,如今又是個什麽想法。他隻說,不想耽誤我。原本應是我配不上他,我不知他所說的耽誤,從何而來。他沒再細說,隻說既然這是皇上賜的婚,他一定會好好對我。”


    “耽誤?”梅雪兒蹙眉。


    梅芊月想了想,說:“大姐,你不覺得皇上這賜婚,有些不尋常麽?咱梅家的家訓便是隻從文,也不允許梅家的女兒嫁給武將,這也是為了讓皇上放心。”


    “我如何不知?也許,皇上是相中了孝親王吧。”梅雪兒突然一個激靈,“你有沒有覺得,父親最近很反常?”


    梅芊月想了想,點點頭,“這段時間,父親總是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也不知在幹些什麽,連大哥都不知道。對了,他還在到處找人給大哥作媒。前些天,我還聽見他吩咐人去了越州,似乎是要在那邊購置宅子。”


    “越州?”梅雪兒一臉茫然,她隻知梅家在南邊的青州有莊子,但從不知道,梅家和更南邊的越州,又有什麽牽涉。父親又怎會想著到越州買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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