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那兒?”崔啟墨問。


    身後隨行的侍衛立即上前查看,不一會,便帶了個孩子過來。


    那孩子怯生生地站在那兒,若非侍衛將他拉住,他早就跑遠了。


    “這是……”崔啟墨盯著孩子看了半晌,又看向李公公,有些遲疑地問,“這是,老八?”


    他似乎這才想起自己這個兒子。


    李公公趕緊賠笑道:“可不就是八皇子麽。算起來,八皇子今年也已經七歲了。”


    崔啟墨朝那孩子招招手,“都這麽大了。過來,讓父皇看看。”


    八皇子卻不理他,隻使勁去掰侍衛的手,拚命地想逃走。


    崔啟墨眸色暗沉,走過去,輕輕將孩子拽過來,彎腰看著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柔和一些,“你在這裏做什麽?”


    八皇子驚恐地看著他,不說話。


    “你喜歡梅花?”崔啟墨繼續問。


    八皇子盯了他好久,才輕輕點點頭,很快又搖頭,然後又想跑。


    “皇上,八皇子一向和誰都不說話的。”李公公在一旁輕聲說。


    崔啟墨心底微疼,看著眼前自己的兒子。這哪有一點皇子的模樣,就連身上穿的衣服,也隻是一件極薄的舊棉襖,不但顏色暗沉,而且還短了一截,肩頭的布料,還破了一個口子,已經板結又有些發黑的棉花綻了出來。


    “我瞧著他往這邊跑了。這小崽子,咋這麽不省心哩!”梅林外,傳來小太監的聲音。


    “可不是麽,跟著這樣的主子,你我也是倒了大黴。”另一個太監說,“過去看看罷。”


    於是,兩個小太監慢悠悠地過來,便看到了怒發衝冠的皇上。


    八皇子一看到兩個太監,身子又是本能地一顫,崔啟墨能明顯地感受到他的恐懼。


    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不喜,甚至可以打罵,卻絕不允許其他人苛待。


    天下幾乎所有父母都是如此,作為父親的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母妃被囚於冷宮,八皇子在宮中自然倍受冷落,崔啟墨也沒讓其他嬪妃撫養,自己也從不來探望。


    這些膽大包天的下人,便也不將其放在心上。


    這些年,八皇子實在是活得連個宮人都不如。


    這,打的是皇帝的臉,挑釁的是皇家的威嚴。


    士可忍孰不可忍!


    “皇,皇上……”兩個小太監聲音發顫,趕緊跪下磕頭。


    “拖下去,亂棍打死!”崔啟墨的聲音,比這冬日的冰雪更冷,“換個地方,莫汙了這片梅林。”


    人被拖走後,李公公撲通就跪下了,“皇上,老奴有罪,老奴身為大內總管,這些宮人如此苛待皇子,老奴竟然毫無察覺,老奴有罪。”


    崔啟墨“哼”了一聲,“自己領罰去吧!”


    “是。老奴立馬著人換掉八皇子殿中所有宮人,務必嚴辦。之後,老奴自行前往慎刑司領罰。”


    八皇子眼巴巴地看著崔啟墨。崔啟墨渾身的戾氣,讓八皇子眸中的怯意更甚,同時又充滿疑惑,似乎並不清楚,這些大人們在幹什麽。


    這樣的眼神,讓崔啟墨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揪住狠狠擰了一把。


    他彎下腰,看著孩子,“朕是你父皇。”


    邊說邊伸手去撫摸他那凍得通紅的臉龐。


    可八皇子趁他這注意,突然掙脫束縛,轉身就跑。


    由於跑得慌張,還在雪地上摔了一跤。他狼狽地爬起來,接著又跑。


    侍衛要去追,崔啟墨卻舉手攔下,“罷了,由他去吧……”


    他長歎一聲,正欲離開,暗衛來報,“查到助魏天傑越獄的人了,是大理寺的祝少卿。那封太子和西陵皇帝的密信,也是祝少卿親手交到魏天傑手中的。經多方查實,並未發現祝少卿與靖王有任何來往。”


    崔啟墨這次真的是大吃一驚,因為這祝少卿,一向少與他人來往,是個不折不扣的中立派。


    崔啟墨早已認定太子出逃,是靖王的手筆。


    即便靖王妃被太子擄走,也不過是靖王為掩人耳目而故意放出的迷惑別人、準備隨時犧牲掉的一枚棋子。


    可這個祝少卿,卻並非靖王的人。


    難道,背後還有其他人在推波助瀾?


    他相信暗衛查出的東西,不會有錯。


    夜已深,暗黑的夜空再次飄起了雪,崔宏靖一行才迴到京城。


    因為梅雪兒右腿受傷,途中崔宏靖專門換了馬車,讓她可以舒舒服服地躺著趕路。


    梅雪兒上半身倚在車廂壁上,雙腿搭在軟墊上。


    她看了看另一側,正倚著閉目養神的崔宏靖,仿佛迴到了幾個月前。


    那天,兩人正是這般,隔得遠遠地坐著,誰也不說話,一路進了皇宮,去向太後和皇後謝恩。


    “王爺如此討厭我,不如,休了我?”那天,她這樣對他說。


    當時,他的眼神中有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憤怒。


    可從什麽時候起,兩人的關係好像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比如此刻,車廂裏雖然依舊隻有沉默。


    隻能聽見外麵傳來的,車軲轆碾壓著冰雪和泥濘的聲音。


    單調而急促。


    崔宏靖一直閉著眼,養神。


    隻是唿吸,有些不勻。


    梅雪兒有些恍惚地看著麵前那張俊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終是微不可察地唉了一聲。


    崔宏靖突然睜開眼,一把抓住了她的腿。


    他聲音異常柔軟,“疼?”


    梅雪兒觸電般動了動,想將腿縮迴來。


    可他抓得很緊,她沒敢使勁掙。


    可那句“疼”,讓她感覺一股突如其來的熱流從心髒開始,向全身蔓延。


    就像是平靜的湖麵,突然投下一顆石子,漣漪很快一圏一圈的擴散至全身。


    每個人的內心,大抵都是個森林。


    有怒吼的老虎,也有溫柔的小白兔。


    狗王爺大抵也概莫能外。


    她又想到了那個夢。


    或者說,她又想到了她瀕臨死亡時,看到的幻覺。


    幻覺中的那個崔靖,何嚐不是狗王爺的映射。


    更確切地說,是她內心渴望的崔宏靖的模樣。


    在那個虛幻的世界中,他不再是冷冰冰的、暴戾的。


    他是有感情,懂得照顧人、體恤人的紳士。


    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


    是一個懂她的、欣賞她的男人。


    即便後來她將他嚇跑了,可他依然是溫和的。


    崔宏靖還在一動不動地望著她,見她目光渙散,不知在想些什麽。


    便又耐著性子問了一遍,“還疼嗎?”


    她傻傻地,有些茫然地輕輕搖頭,“你不碰,就不疼。”


    崔宏靖立即鬆手,更加慌張無措。


    此刻,他竟然想跟她說聲“對不起”。


    可他說不出口。


    關鍵是他不知從何說起,更無法啟齒。


    自己的所做所為,的確不恥。


    與此同時,在“因為明天,我將成為別人的新娘……”的歌聲中,梅雪兒又收到了來自靖王的愧疚積分。


    崔宏靖:迴府後,南星是肯定會將一切都告訴她的,本王此刻,便不說了罷,省得麵對麵看著更生氣。


    他不確定她得知真相後,是否還會如此平靜地和他相處。


    可他又是懷著一絲希望的。


    畢竟,上次被迫吃下墮胎藥,受了那般折辱,她過後不是也原諒他了麽?再也沒提此事了。


    她不提,崔宏靖便認為她已經原諒他了,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沒事找事問她“喂,那藥,對你身體沒影響吧”。


    她自己就是大夫,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他放心,所以不問,也不提。


    反正鋼鐵直男靖王永遠是這樣迷之自信的。


    他永遠,不會變成梅雪兒心中那個崔靖。


    但這次,又和上次不同,這次,他是將梅雪兒當做了一顆棋子。


    而且,按原計劃,他是不會出城去找她的。


    按原計劃,他是要順便除掉這個破爛貨的。


    按原計劃,梅雪兒落在太子手裏,即便活著迴來,清白也毀了,他也是有理由休了她的。


    不對,她不會死,不是還有那個李陌救了她麽?


    想到那個帥得人神共憤的李陌緊緊將梅雪兒抵在樹上的情形,靖王臉色難看得很:若本王沒趕去,她是不是就不會再迴王府?是不是就會和那個野男人跑了?


    崔宏靖不禁再次看向梅雪兒,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到一些答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爺,王妃她不要你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好歹做個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好歹做個人並收藏王爺,王妃她不要你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