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還沉浸在安陵容有孕的喜事上。


    皇後看破。忍過心中苦澀。出聲道:


    “皇上,臣妾瞧您晚膳未動多少。這些日子後宮鬧了一些,攪擾了皇上胃口。臣妾又恰好病了。皇上不若去瞧瞧安嬪去。安嬪有孕,皇上見了安嬪也能高興高興。”


    皇帝瞧得見皇後還在為其布菜的手。


    稍稍猶豫,還是從桌邊拿走了淨手的帕子。


    “嗯,皇帝賢惠。安嬪有孕不足月餘,往後還要皇後多多費心,皇後既還病著,便好好歇歇。”


    皇帝又清了清嗓子。淨手的帕子比往日多擦了幾下,終還是丟在桌上。


    帕子的一角恰恰掉落在皇後方才夾的一筷子青筍絲上。


    皇帝是沒在意帕子丟在了何處,起了身,毫不客氣離了景仁宮。


    皇帝一走,剪秋匆忙入內。一眼瞧見了被帕子遮掩的菜。剪秋想趁著皇後不注意將帕子收走。剛伸出手被皇後叫住。


    “這些事情交給她們去做就是了。”


    皇後嘴上如此說,眼睛還是執著的留在皇帝坐過的位置上。


    皇後整個人都頹廢了幾分。


    剪秋心中惶恐,暗暗給繪春使眼色,叫她快些將菜肴收走。直到最後一盤菜撤走,皇後才迴神。


    剪秋扶著皇後坐到了軟榻上。


    “娘娘如此抬愛安嬪,也不知安嬪和那個孩子受不受得起。”


    皇後剛坐好,剪秋又從繪春手中接過一盞新泡好的茶水。放置在小方桌上。


    皇後端起茶水,淺嚐了一口。


    “她已經有了孩子,受得起也得受,受不起也得受。本宮唯一意外的是,那方子藥效過於霸道了。她停藥後不過侍候了皇上幾次便有了。”


    “所以娘娘才如此早將安嬪有孕的消息告訴皇上。讓皇上早早高興高興。可甄玉嬈已經跟皇上討要了歡宜香。安嬪這個孩子是白白給她了。”


    皇後對著剪秋一笑。


    “純妃年輕。孩子會有的。歡宜香也不會阻攔她有孩子。”


    剪秋心中萬千猜測皇後不張口,她也不敢說出來。


    “ 娘娘如此大度,是後宮妃嬪的福氣。隻是後宮可不都是人人如此。靜和公主病著。皇上心中愧疚惠妃娘娘。少不得要分些心神在碎玉軒。


    惠妃如今可不是安嬪的好姐妹了。怕是不會如娘娘一般將自己的恩寵讓給安嬪。也不知安嬪那樣小氣的人會如何?”


    皇後這會子是真高興了。眉頭都舒展了。


    “本宮讓著安嬪不是應該的。皇嗣為重。至於其他人,就看他們懂不懂規矩了。”


    皇後手中茶水已經消了大半。


    “你一說靜和,本宮想想都覺得可憐,明日起讓安華殿法師好好給靜和祈福。多多供奉。公主乃是皇家血脈,叫宮裏人都勤謹著點。”


    “是。奴婢這就安排去。要咱們宮裏人都齋戒七日為靜和公主祈福。”


    剪秋接過皇後手中茶盞退下。


    安陵容有孕的消息。不脛而走。


    “難怪。”


    年世蘭得知了這個消息,最先歎了一聲。難怪那日她用歡宜香試探安陵容,安陵容是那般緊張,原是她已經有了身孕。


    瞧皇後替其遮掩的樣子,皇後也是知曉此事的。


    年世蘭聞著殿內歡宜香的味道,摸了摸脖子上戴著的紅瑪瑙珠串。思緒萬千。


    “景泰,本宮累了。早些睡吧。”


    年世蘭的話語裏帶了幾分氣惱。


    景泰曉得年世蘭和安陵容都是侍候在皇後跟前的人,且兩人日常的明爭暗鬥,如今安陵容有了孩子,年世蘭心中不平正常。她不敢多言語,悄悄吹滅了儲秀宮的燈火。


    深秋夜晚的風,如鬼如魅,恐怖如斯。


    一會起來的似是哭泣聲,一會聽見的又似是哀歎聲。若是天公惱怒了。那聽見的一定是嘶吼聲。咆哮聲。


    好些寢宮外的宮燈都被吹滅。


    風太大了。上夜的小太監曉得就是重新點了也還是一樣吹滅。索性不管,隻尋了個暖和的角落。裹著被子瑟瑟發抖。在寒風中艱難入夢。


    “嗚,嗚,嗚……”


    “嗚,嗚,嗚……”


    一個女人的哭泣聲在破敗的翊坤宮中格外的明顯,卻又在狂風的壓製下格外的無力。


    年世蘭一步步靠近哭聲的來源。


    她有一瞬的怕,可猛然想通,她就是個孤鬼。她怕什麽。


    她甚至有些期待,是翊坤宮的鬼在哭嗎?是那些曾經跟過她的鬼嗎?


    風聲遮掩,年世蘭甚至都不用特別顧及自己的動作會不會驚擾了哭泣的人。


    年世蘭是在翊坤宮門都倒了的偏殿瞧見了那個鬼。


    那個不是鬼,是個小宮女。是她哭。她在燒紙。


    借著火光,年世蘭覺得這個小宮女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再一想她來此的目的。她鼓起勇氣叫了一聲。


    “頌芝?”


    那小宮女聽見人聲,嚇得將手中紙錢一把丟入火盆中。屋子裏唯一的火光,滅了。


    “奴婢不是頌芝。”


    小宮女都沒有看清來人是誰,卻直接迴答了年世蘭這個問題。


    “一元。你知不知道在宮中偷偷燒紙錢是大忌諱。你不想要腦袋了。縱然你如今跟著端妃,端妃也保不住你。 ”


    小宮女身份被識破不敢說話。大約是害怕連累了人。


    “我告訴你,我身上可是帶了炮仗,我此刻要是點燃它。馬上就會有戍守的戍衛趕來。到時候你會更加連累端妃。”


    小宮女還是沒出聲。年世蘭也沒真準備燃放炮仗。若是點燃炮仗,她也暴露了。


    “你要不想暴露,那你說說那夜往儲秀宮塞紙條,是你做的,還是端妃指使的?”


    “你是祺嬪娘娘。”


    小宮女下意識捂住嘴。她是反應過來了年世蘭的身份,但也暴露了自己就是那夜塞紙條給年世蘭的人。


    “祺嬪娘娘饒過奴婢。那夜的紙條不是奴婢想給您的。奴婢,奴婢……”


    “那就是端妃?”


    一元沒有迴話。


    年世蘭不明白端妃是要做什麽。


    “那你今夜所來為何?”


    “奴婢有個好姐妹從前是在翊坤宮侍候端肅皇貴妃的,後來敦肅皇貴妃獲罪。她也死了。今日是她的生忌。奴婢來給她燒一點紙錢,以寄哀思。”


    年世蘭猶豫了一瞬。還是讓一元走了。


    一元忙不迭跑了。


    年世蘭再三確認一元不會迴來了,掏出身上的火折子重新點燃了火盆中的紙錢。


    “哥哥, 頌芝,你說巧不巧,這宮裏還有人與你們是一日生辰。妹妹無能連祭奠你們,也隻能假借他人之手。”


    年世蘭重生後,第一次哭的這麽難過。悲從中來。配合著外頭的風聲,年世蘭越發的難過。


    無處寄托哀思,隻能繼續燒著那一遝紙錢。燒著燒著,年世蘭突然止住了哭聲。盯著那一遝紙錢發愣。


    她發覺那遝紙錢上,每一張都有印著一個小元寶。


    年世蘭哭了一夜。到淩晨時分才緩緩睡去。


    一早起就蔫不拉幾的。


    景泰一見她這樣,就以為她是為安陵容有孕難過的。


    “娘娘莫要心傷。娘娘也會有自己的孩子的。”


    年世蘭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你昨夜睡得可好?”


    景泰想迴憶昨夜是何時睡得,可奈何怎麽都想不起來。


    景泰思慮間,外頭幾個宮女太監的議論聲傳入殿中。


    “這事可真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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