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海市氮肥廠的設備采購是由技術科提出參數指標要求,采購科負責通過招標的方式確定供貨廠家的。


    如今耿誌揚一句話把事故發生的根本原因歸咎於設備製造上的缺陷,采購科長陳貴頓時急了眼。


    “我說小耿,你這孩子可不能胡說八道啊!”情急之下,陳貴差點忍不住發飆:“我們科采購的設備都是經過嚴格的招投標程序才選定的供貨廠家。而且製造廠家各種手續都是齊全的,出廠設備也都有檢驗合格證書。你憑什麽說設備存在著製造上的缺陷?”


    瞧著陳貴氣急敗壞的樣子,耿誌揚暗笑道:“陳科長,你別急呀!即使廢鍋存在製造上的缺陷,那也不一定是你的責任。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


    陳貴兩眼一瞪道:“行!那你接著往下說,我看你能說出什麽花來。”


    袁漢傑見耿誌揚僅憑一句話便把大夥說動,甚至將陳貴激惱,從而把講話的主動權握在了自己手裏,驚詫之外又覺得某些地方有點不大對頭。


    還沒等他琢磨明白,隻聽耿誌揚又道:“我去檔案室查過資料,廢鍋製造廠家名義上是江南某廠,但其實該廠並不是廢鍋真正的製造廠。真正的製造廠家是跟他聯營的一家鄉鎮企業。”


    說著他撇了陳貴一眼,心道:“廢鍋製造期間你免不了要去廠裏實地檢查設備進度,要說發現不了貓膩那可就真的怪了。”


    陳貴心裏有鬼,被他眼神一掃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


    袁漢傑卻不肯放過他,衝他厲聲喝問道:“陳科長,是小耿說的這個樣子嗎?”


    “這個……”陳貴眼神躲閃道:“廠子裏各種正規手續都有,當時他們說是分廠,跟總廠製造水平是一樣的。”


    所謂的分廠和聯營往往都是小廠掛靠大廠,借用它的名聲和資質來承攬項目的手段。至於加工製造水平,聯營分廠跟正規大廠之間還是有不小差距的。


    陳貴見焦點突然轉到了自己身上,不禁大急道:“小耿,就算廢鍋是人家分廠製造的,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人家在製造上就有缺陷?”


    在場眾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又集中到了耿誌揚身上,卻見他笑嘻嘻的兩手一攤道:“不好意思,我沒有證據。”


    “啊!?”眾人登時一片喧嘩。


    沒有證據竟敢胡說人家設備製造上有缺陷,這孩子還真是膽大包天,包天大膽!


    議論紛紛中,隻聽耿誌揚又道:“我是沒有,但是車間裏的設備上有!”


    此話一出大夥又是一愣,耿誌揚趁機道:“我聽說是廢鍋封頭焊縫處開裂導致的泄漏。如果是真的,這不就是第一手的切實證據嗎?隻要把檢測機構叫來做一下金相分析,就能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條焊縫存在質量問題而導致的泄漏。”


    耿誌揚的分析有理有據,跟袁漢傑的初步判斷不謀而合。他正要再問一下超壓的原因時,卻聽總工程師章樹森搶先提問道:“小耿,你能分析一下廢鍋為什麽會超壓嗎?”


    耿誌揚點了點頭道:“可以。”


    他頓了頓道:“其實硝酸車間的廢鍋一直是在經常超壓運行的。”


    “啊!?”


    “什麽?”


    “不可能吧?”


    他的話音未落,眾人忍不住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聽到本車間的職工竟然自己揭自己的短處,硝酸車間主任程紅旗立時按捺不住道:“小耿,你說這話……可是要負責任的!”


    耿誌揚笑道:“主任,你別著急,廢鍋超壓運行的責任不在咱們車間。”


    他用手一指車間方向道:“廢鍋的遠傳壓力表近半個月來時不時地屢屢出錯,但是卻一直沒有得到維修。廢鍋的就地壓力表也是壞的,壓力值總在八公斤左右晃蕩,但其實裏麵的壓力已經在十公斤以上了。”


    董鴻運見耿誌揚輕而易舉擺脫了自己設置的陷阱,心有不甘道:“你怎麽知道這些表壞了?你說壞了,它們就壞了嗎?”


    “這可不是我說的。”耿誌揚道:“我們車間上報的故障報告和維修申請上都有這些信息,不信你們可以去查。”


    程紅旗聽到這兒心下登時一鬆。隻要車間把故障信息和維修要求報了上去,一旦出了問題,責任就不在車間這一邊,而是由生產調度科和電儀車間負責,甚至連負責技術分析的技術科也跑不了。


    耿誌揚繼續說道:“廢鍋上原本還有一道安全措施,那就是安全閥。即使設備超了壓,通過泄壓它也能保障設備的安全。但可惜呀,咱們廢鍋上的安全閥不知道什麽原因被拆卸掉了,直到事故發生時都沒有安上。要是它還在,今天這次事故絕對不會發生。”


    程紅旗忙解釋道:“今年換了新的廢鍋後,我看老的安全閥已經鏽得不成樣子了,就跟技術科商量著能不能換個新的。董科長說廢鍋不裝安全閥也行,那就是個擺設,所以就一直沒有再裝上。”


    董鴻運聽到他把鍋甩給了自己,登時臉漲得通紅道:“程主任,話不能這麽說!當時不裝安全閥你也是同意的,怎麽能把責任甩給我呢?”


    “董科長,你說這話我不愛聽。”程紅旗絲毫不顧及臉麵道:“你們技術科是負責技術的,裝不裝安全閥當然是聽你們的了。這就是你們技術科的職責範圍所在,怎麽能叫把責任甩給你們呢?”


    涉及到內部各部門科室之間扯皮的事,一時半會兒是扯不清楚的,要是扯多了還會影響到互相間的關係。


    袁漢傑深知此事的利害,趕緊叫停道:“行了!還不到責任劃分的時候,你們倆吵什麽吵?都給我閉嘴!”


    袁漢傑素以推崇鐵腕管理而著稱,廠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怕他,因此聽到他發了話,程紅旗和董鴻運立時嚇得噤聲不語。


    瞧著倆人憤憤然不平的樣子,袁漢傑忽然醒悟道:“咦?我們把小耿叫來不就是因為他昨晚上行為可疑,想問個明白是不是他在裏麵搗的鬼。怎麽到了最後,兩個中層領導反倒吵起來了呢?”


    不過聽著耿誌揚剛才對事故發生因素各個方麵的分析和判斷,袁漢傑已經確定這孩子絕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因為責任心強才在半夜裏去車間查看廢鍋的壓力,而不是像某些人惡意揣測的那般去故意搞什麽破壞。


    更為關鍵的是,正是由於耿誌揚的多此一舉才挽救了尚秀娟等三人的性命。否則一旦有了人亡,而且是三條性命,那麽本次事故的性質那就完全變了。


    如此說來,麵前的小夥子是氮肥廠各級領導的幸運之星。對分管生產安全的袁漢傑來說,甚至可以不客氣地稱之為大救星。


    因為要不是他,老袁同誌的烏紗帽肯定是保不住了,能不能保住廠籍那也存在著變數。


    所以想明白後果之後,袁漢傑心裏暗道:“不管怎麽說,小耿變相地算是救了我,於情於理以後我都得替這孩子說上句公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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