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浪磨著牙,又拿她無可奈何,不知道該對這種被吃定的感覺生氣還是……高興才好,因為是白璐,他才可以稍稍縱容,否則依自己的個性,早就翻臉走人,連讓都不讓。


    「咱們到涼亭裏坐吧。」敖浪瞪了她的笑臉一眼,先往前走了。


    她捂唇偷笑一下,才跟上去。


    就在他們剛在涼亭內坐下,方才的幾個婢女也正好去而複返,而且還端來一道又一道精致可口的點心。


    「這些東西是……」白璐看著堆滿整張石桌的茶點糕餅、各式小菜,在家裏都沒吃得這麽豐盛過,難道是變出來的?


    「我讓她們去你們口中的皇帝所住的地方拿迴來的,現在這個皇帝在你們眼中算是年紀很大了,看他牙齒都快掉光,根本吃不了這麽多東西,我就不客氣地幫他了。」敖浪一臉理所當然。


    「你叫她們去皇宮偷的?」她先是驚訝,接著笑了。


    「是拿。」他糾正。


    「對,是拿。」白璐笑到都嗆著了。


    「心情有好一點了嗎?」見她笑了,敖浪也放下心來。


    聞言,她靦覥地點了點頭。


    「嗯,謝謝。」知曉他不希望自己再因為大銓哥的事難過下去,才安排這一切,讓白璐窩心又感動。


    敖浪不禁看得癡了,棱角分明的麵孔漸漸泛紅,甚至擴散到全身,往某個部位集中起來,這讓他開始坐立不安。


    「應龍大人也一起吃。」她被瞧到麵如火燒,連忙招唿。


    他熱到滿頭大汗。「我不吃這些東西的,你一個人用就好……等我一下,我很快就迴來……」話都還來不及說完,敖浪已經在眨眼間消失了。


    這是怎麽迴事?


    自己居然對白璐產生欲望?


    恢複應龍模樣的敖浪,一口氣俯衝到山中的大湖內,想讓冰冷的湖水冷卻身體的躁熱難耐,在湖中待了好一陣子才起來。


    當白璐見到去而複返的敖浪從頭發到袍擺都在滴水,不禁有些錯愕,也有些想笑。


    「你……剛剛去哪裏了?」


    「咳,因為天氣太熱,所以我就跳到湖裏頭,想讓自己涼快一點。」敖浪深吸幾口氣,要自己保持冷靜。


    「還真像小孩子……」她掏出手巾,要幫敖浪擦去臉上的水滴。


    「不要碰我!」敖浪因她的靠近,整個人又驚跳起來。「我還是好熱,想再去泡一下水……很快就迴來……再等我一下……」


    見敖浪咻地一聲又不見了,白璐愣在凳子上,看看天上。「都已經秋天了,有這麽熱嗎?」


    而浸在湖水裏的敖浪則是一臉挫敗,知道在體內的衝動消退之前,得先待在這裏,他更想不透為什麽會突然想要抱住白璐,做那些以前從來不會想對她做的事,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轉眼間,已經到了冬至,不過位在南方的京城還沒開始下雪。


    在這個被稱為小年的節氣裏,一個小小的風寒,卻讓白璐失去了母親。


    已經十六歲的她穿著孝服,和姊姊一起在廳裏守靈,而舅舅和表哥他們已經先去歇著了。


    大了兩歲的白瑛隻有麵露哀淒,不像身旁的妹妹猛掉著眼淚,於是淡淡地開口道:「你先迴房睡吧。」


    白璐嗚嗚咽咽地說:「我想在這兒陪娘……」


    「娘看到你哭哭啼啼的也會難過。」白瑛低斥地說。


    「姊姊都不傷心嗎?」她緊閉了眼皮,豆大的淚珠不斷滾下來。


    「傷心並不是非得要哭才行。」白瑛歎了口氣。「咱們應該替娘高興,娘終於可以去找爹了,自從爹過世之後,娘就一直很想念他,現在他們終於可以見麵了,隻要這麽想就好。」


    「嗯。」白璐也很清楚,爹雖然是招贅進來的,和娘卻非常恩愛,盡管明白這個道理,還是想掉淚。「那我先迴房了……」躲起來哭就不會讓娘看到了。


    當白璐紅著眼眶迴到自己居住的院落,見到在房門口等她的敖浪,淚水再次決堤了。


    「嗚嗚……哇……」白璐大哭地撲進他的懷中。


    敖浪接住一身孝服的她,生老病死本來就是凡人必須經曆的事,他從來不覺得難過或是一絲憐憫,可是想到白璐也會有這麽一天,才知道心原來是會痛的,他真的無法接受那樣的事實。


    他該怎麽避免那一天來到?


    該如何讓白璐生生世世都留在自己身邊?


    「今天……不能陪你去賞月……」她抽抽噎噎地說。


    「我知道。」敖浪心不在焉地迴道。


    「娘身子一向不太好……可是太快了……」白璐將淚顏埋在他胸前,這時也顧不得害羞和矜持,隻想有個人可以依靠。


    「嗯。」他隻能這麽迴應。


    「還好有應龍大人在我身邊……」她哭泣著,把傷心全都化為淚水。


    這句話讓敖浪的心緊縮了下,因為該這麽說的人是他才對。


    還好有白璐在他身邊……


    敖浪不知道若是失去她,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他真的好想……永遠永遠獨占她,就連閻王也搶不走。


    對!隻要白璐不會死,他們就不會分開。


    這個想法讓敖浪心中一動,抬頭看著天上,想到天庭裏多的是吃了可以長生不老的仙藥,隻要讓白璐服下,就可以不用再擔心閻王來跟他搶人了。


    他該早點想到才對。


    此時的白璐並不知道他的想法,隻是沉浸在喪母之痛中,淚水沒有停過,一直到母親出殯的那天。


    在一個白雪紛飛的日子裏,她送走了母親。


    穀雨


    距離夏天更近了。


    敖浪在這天早上又來到白府,自從白璐的母親過世之後,他更是天天來看她,就為了跟白璐說上幾句話,想知道她心情好不好。


    他甚至在心裏想,白璐的母親都已經過世,白璐心裏也不再有牽掛,或許自己可以施點法術,讓所有的人都不記得有她的存在,那麽便可以自由地帶走白璐,藏在一個隨時見得到的地方,這樣的念頭在敖浪腦中也愈來愈強烈。


    待敖浪站在屋簷上,正好見到走在廊下的白璐,便悄悄地跟在後頭。


    白璐並沒有注意到敖浪來了,她直直地往姊姊居住的院落走去,因為母親不在了,姊姊便是和自己血緣最深的親人,也更希望姊妹倆能夠多多相處,不要等到了失去對方時才來後悔。


    「我可以進去嗎?」來到姊姊的寢房外,白璐先將門扉推開了條縫隙,把頭探進屋裏問。


    「進來吧。」正在讓婢女幫她試穿新衣裳的白瑛淡淡地睇了妹妹一眼。


    白璐笑嘻嘻地走進房裏。「隻剩下半個月,姊姊就會繼任為巫女了,有什麽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因為娘已經過世四個月了,不能再拖下去,必須讓下一任巫女繼任,這已經是白家的傳統,所以舅舅他們便挑了個好日子,選在下個月初五來舉行儀式。


    「巫女不過是個頭銜,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白瑛一臉不以為意。


    「可是……」白璐才要開口解釋巫女對白家的重要性,眼角無意間瞥見被人隨意放在桌案上的紫色香囊時,表情轉為驚訝,本能地伸手去拿,就因為八歲那一年,母親病倒了,所以她曾經偷偷地把它從祠堂拿出來,好向應龍大人求雨,自然也就認得它了。


    「這東西為什麽放在這兒?」她小心地捧在手上問。


    白瑛不在乎地看了一眼。「那是娘在臨終之前交給我,就一直擱在那兒,忘了拿迴祠堂放了。」


    「姊姊怎麽可以忘了?這裏麵放的是應龍大人的鱗片,是很要緊的東西,不能亂丟。」白璐有些不高興姊姊這麽輕忽大意。「萬一不見了怎麽辦?」


    「腰身這裏裁得不太順,另外肩膀也縫得不夠好,記得幫我跟師傅說一聲,一定要快點改好……」白瑛試穿之後,又跟婢女交代了幾句,便換迴原來的襦裙。「好了,你先下去吧。」


    婢女抱著要修改的衣裙,福身退下了。


    「姊姊!」見白瑛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白璐難得這麽生氣。


    「你怎麽跟娘一樣都相信這世上真有應龍的存在?」白瑛悻悻然地瞪了她一眼,逕自倒了杯剛沏好的茶水來喝。「祖先雖然是這麽說過,不過都已經三百年了,也沒人真的見過應龍,連娘也沒有——」


    白璐急急地插嘴。「是真的有應龍大人!」


    「那麽你叫他出來讓我瞧上一眼,沒親眼看到的東西,我可是一點都不相信。」白瑛啜了一口茶水。「我隻相信自己眼睛看得到的。」


    「自己眼睛看得到的?」白璐在口中重複。


    「沒錯!譬如權勢、地位和財富,這些榮華富貴才是我看得到的東西,也是我真正想要的……」白瑛態度倨傲地說。「隻要成為巫女,別人不會因為你是個女子,敢在你麵前無禮,更不用說還得敬重三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巫女可以招贅,不必跟一般女子一樣,終生得看丈夫的臉色過日子,就算丈夫想要納幾個小妾進門伺候,也不能吭氣,否則就會被扣上善妒這個帽子了。」


    「可是……不一定會那樣……」看著比自己貌美又聰明能幹的親姊姊,白璐發現自己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她,覺得好陌生。


    白瑛斜睨妹妹的眼神像是在取笑她的無知。「隻要招了夫婿進門,他就得聽我的話,要我反過來聽男人的命令,我可忍受不了那種事,所以才會希望娘把巫女的位置傳給我。」


    「但是應龍大人是真的存在,八年前北方發生旱災,後來就是應龍大人去施的雨,這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如果姊姊能夠看見應龍大人,說不定就會相信了,白璐心裏這麽想。


    她往上翻了一個白眼。「那不過是湊巧,剛好就下雨了,跟你口中的應龍大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白璐看著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紫色香囊。「應龍大人要是聽到姊姊這麽說,一定會很失望的。」


    「我懶得再跟你爭這種無聊的事,總之巫女的位置是我來繼承,相不相信也是我的事。」白瑛擺了擺手。「你就幫我把東西拿去祠堂放好了。」


    「好。」白璐自然願意擔起這個任務。


    白璐很謹慎地捧著紫色香囊,往祠堂的方向走。


    「姊姊就要成為巫女了,可是她卻不相信真的有應龍大人……這件事還是別讓應龍大人知道,否則他會難過的……」她自言自語地說。


    在屋簷上聽到姊妹倆對話的敖浪,不由得在心中冷嗤——


    傻丫頭,別人相不相信,我可是一點都不在意,隻要你相信就夠了。


    敖浪隻在意白璐的想法。


    當敖浪尾隨著來到供奉著自己畫像的祠堂內,看著白璐輕手輕腳地將紫色香囊放置在神案上的器皿中,就怕傷了裏頭的鱗片,那慎重的態度,讓他的嘴角不禁泛起淡淡笑意。


    「這畫是誰繪的?一點都不威風,根本不像我。」他出聲說。


    白璐嚇了一大跳,轉過身見到敖浪,有些心虛地問:「你……你來多久了?」


    「剛到。」敖浪撒了點小謊。


    她籲了口氣,幸好沒讓他聽見姊姊說的話。


    「我可比這幅畫上的應龍神氣多了。」他不太滿意地瞪著畫像說。


    「聽我娘說祖先留下的畫曾經不小心被燒毀過,所以這兩、三百年來又陸陸續續地找了畫師重畫過幾幅,也就愈來愈沒有原本的感覺了。」白璐眼波流轉地笑了笑。「自然是本人最英俊好看了。」


    「這還用說。」敖浪麵上微紅,撇開英挺的臉龐,不想讓她瞧見。


    「原來應龍大人也會害羞。」她捂唇笑說。


    「我什麽時候害羞了?」他狠狠地瞪著她。


    「剛剛臉紅的時候。」白璐愈笑愈大聲,馬上轉身跑出祠堂。


    「看我吃了你!」敖浪有些惱羞成怒,變迴了應龍模樣,還張大嘴巴,作勢要將她一口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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