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雲南郡還下著雨,又聽說因著連綿不絕的雨勢,已經有村寨出現山體滑坡,人畜被掩埋之事。


    蜀中藥商跟著劉遠道穿過層層院落,最後進了後院,劉遠道拿出身上鑰匙,打開一間堆放著藥材的房子,才開了門便聞到一股黴味與藥味衝鼻,他暗唿不好,當先一人衝了進去,但見層層碼疊的藥材已經發起了綠黴,也有的藥材已經腐爛,上麵還生出了菌菇……


    緊跟在他身後的蜀中藥商見到這副情景,都露出苦笑來:「錄事大人玩笑了,這不是讓我們來看藥材的吧?」


    劉遠道就跟瘋了一樣衝出來,嘴裏念叨:「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將相連著的一間間房子打開,隻希望能有奇跡出現,但是很顯然,這批藥材本來就是濕濕的從地裏收起來,並未經過晾曬處理就一直堆積在一起暴曬發熱,後來又經過連日雨下,淋了個濕透,搬進房裏卻也是堆積起來,並未晾曬。再說最近連陰,連空氣裏都透著潮濕,衣服都晾曬不幹,何況藥雨澆透堆積在一起的藥材?


    他就跟瘋了一樣,不死心的將後院的藥材看了個遍,最後慘嚎一聲,「不——」頹然撲倒在了泥地裏。


    前衙時,尉遲修正在等著他的好消息。


    自從尉遲夫人出了這個主意,尉遲修心裏的希望便死灰複燃,及止聽得從蜀中尋了幾個藥材商人過來,更是一掃連是陰霾,喜笑顏開。


    他抿著小酒,唱著小曲兒,想著等今天藥材出庫,有一大筆銀子進帳,也算是沒往這偏遠之地跑來上任一趟。正高興著,便聽到了這聲慘叫,而且聽這聲音倒似劉遠道的,立刻便派人前往府衙後院:「去瞧瞧發生了什麽事?」何人不長眼,竟然敢跑到州府衙門來鬧事。


    那差役去了一會,便匆匆跑了迴來,吞吞吐吐:「大人,錄事大人……瘋了……在泥地裏打滾呢!」


    尉遲修一聽這話,心中一哂。這劉遠道真是擔不得大任,這是要賺大錢了,大起大落之下受不了瘋了?!想來這些日子他也沒消停過,怎麽就到了這坎節上瘋了?


    少不得這點銀子的事還得落到自己身上去。


    雖則湯澤是跟了他,可從手裏過銀子之事他還是不太放心。


    尉遲修放下酒壺,起身往府衙後院而去,身後差役小步跟著,離他足有十來步遠,想著一會若是通判大人看到藥材全都發了黴,也不知道會不會跟錄事大人一起瘋了?


    萬一通判大人不瘋,拿身邊的人撒氣,他就是第一個挨踹的,自然要離的遠遠的。


    尉遲修到了後院裏,便瞧見劉遠道在泥地裏又哭又笑的打滾,頭上冠子都掉了,官袍簡直不能入眼。看到他來,這貨居然爬起來笑著朝他跑了過來:「大人……大人要發財了大人……」


    尉遲修厭惡的側身避開了,心裏雖則歡喜,也不能表現的那麽不近情理,喝道:「還不將錄事大人扶下去,喚了大夫來治?!」自己上前去與站在一旁的幾名商人打招唿:「真是不好意思,讓諸位見笑了!」他一介四品官員,原本是不必親自與這些商人打交道的,可是如今屈尊,那幾名商人竟然麵露尷尬:「通判大人——」


    不過想到他訂的藥價,想來這些商人覺得藥價偏高了。這也沒什麽關係,那都是老黃曆了,如今不比之前,還是要將價格放低一點的好。


    他殷勤招唿幾位藥商:「幾位請……」


    那幾名蜀中藥商露出十分為難的表情來:「大人,這生意……我們瞧著還是不能做了。」


    尉遲修心情很好,「此事可以再行商談嘛。」


    其中一位商人朝房內指了指,「大人請看,這樣如何談得?!」


    尉遲修隨意轉頭,不遠處房門大敞,入目之內是發黴的藥材,層層堆疊,其中有的甚至還長了菌菇,他就跟被雷劈了一般,呆立在了當地。


    忽然,他似想起什麽,風一般在各裝藥材的房門口都探頭瞧了一眼,到得最後一間堆積藥材的房門口,見得內裏情景依舊,頓時絕望之至,身後蜀中藥商向他告辭,「這生意我們瞧著就算了!草民告辭!」


    他身後,腳步聲漸漸遠去,而他扶著門框的手幾乎要摳進門框裏去了,遠遠立著的差役連話也不敢說,忽聽得「噗」的一聲,尉遲修噴出一口老血,仰麵跌倒在泥地裏。他身後恰好鋪著青石小徑,後腦著地,發出一聲沉重的響聲,遠遠立著的差役摸摸自己的後腦勺,隻覺好疼。


    蘇州府的元宵燈會,自來熱鬧。


    不止是各街道巷陌,到處堆金攢玉,錦繡燦爛,金碧輝煌,奇巧花燈爭奇鬥豔,相互映照。往來人潮擁擠,唿兒喚女,攜妻帶母,歡聲笑語,聲聞十裏。還有河上漂著的畫舫之上,也是燈影水波,曲曼聲歌,熱鬧不已。


    街道之旁歌舞百戲,有表演擊丸,蹴鞠,踏索上竿之異人能者,引得百姓在驚險之中歡唿聲高,還有口吐鐵劍,藥法傀儡,吹的蕭管奏的嵇琴,戲術魔法,說書鼓笛,不盡的熱鬧。


    又有靈猴百戲,賣藥、賣卦、燈謎雜戲不一而足,當真是走到哪裏孩子們都要挪不動步。


    不止是幾個孩子看的目不暇接,便是胡嬌魏氏都看住了。許清嘉道:「嚐聞蘇州府繁盛,沒想到這般熱鬧。」也不知那長安城內,皇城之下,又是何等風景。


    他雖被罷官,如今白身,可是胡厚福提起年後想要去長安瞧瞧,見此情景,許清嘉也不禁對長安城生出一絲向往。


    當初高中,他身份不同,隻是個窮酸進士,可是如今家資富饒,當初家裏投了銀子給胡厚福做生意,年前胡厚福單獨將他家贏利拿出來,倒讓許清嘉大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家如今也不差。他將銀子退了一半給胡厚福,可是胡厚福是當大哥的,自不肯收,隻笑他:「你別瞧著這些銀子多,跟我的家底子比起來也差的遠。我可沒傻到將所有家資都補貼了妹子,這是你們當初投的一份兒,帳目都有,不信你瞧瞧?!」說著推過了厚厚一摞帳本。


    許清嘉哪裏會去查那帳本?隻有將銀票揣了起來,迴頭交給了胡嬌收起來。


    胡厚福與許清嘉帶著妻兒家小一路邊行邊看,最小的許珠兒與軒哥兒都被父親抱在懷裏,其餘哥哥們就跟著大人一路走。到得手來人頭攢動,幾個小子被大人擋著看到燈,便由三個健壯長隨扛在肩頭,這下三個孩子可樂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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