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澈站在門外,一言不發。


    雨水從他額前流下,雨點模糊了他的雙眼。


    其實他早有感覺的。


    孟晏雲看他的時候和看孟家人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隻有在看到孟家人的時候,孟晏雲一顰一笑才都是鮮活的。


    他以為他能一直逃避,直到孟晏雲能看到他,能感覺到他對孟晏雲的心也是真誠的。


    如今卻是真切的聽到了,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孤從來沒有來過大相國寺。”


    他低聲吩咐蘇衡,悄然轉身。


    蘇衡深深看了一眼亮著燭火的大殿,跟上蕭澈,不知該說什麽。


    大殿中,顧乘風聽到外麵響起兩聲微弱的敲擊,猛然轉身,確定蕭澈果然已經走了,才沉聲問孟晏雲:“晏晏,你何必呢!”


    孟晏雲離京之前,讓他一定要趕在蕭澈之前來到大相國寺,隻要他做到,孟晏雲就告訴他一切事情的緣由。


    所以從晏晏見到他的這一刻,晏晏也知道蕭澈不久之後也會來到大相國寺。


    方才的那些話,晏晏也是故意要說給蕭澈聽到的。


    那句對蕭澈無情的話,就算是他不問,晏晏也會說出來。


    孟晏雲依舊跪著,唇邊笑容慘淡:“我若是再不說,他不知還能做出什麽事。”


    她承認她怕了。


    蕭澈在朝堂上當眾頂撞皇帝,不顧皇帝的反對一意孤行立她為正妃,她怕了。


    她不知道是怕蕭澈觸怒皇帝連累她報不了仇多一些,還是怕蕭澈出事多一些。


    不管是哪個原因,她都不能任由事情這般發展。


    現在蕭澈已經知道蕭灝和白映雪居心叵測,顧乘風也知道了一部分真相,那不管她在不在蕭澈的身邊,蕭澈都能應對。


    而且還有蕭潤,蕭潤會幫蕭澈的。


    她也有自己的仇要報。


    “你對他明明不是如你說的那樣,就算是你要助他登基,你也不必這樣。”顧乘風眼眶通紅。


    孟晏雲長長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她笑容粲然。


    “如果向陽姐姐說不喜歡你,說她也有仇人,你會怎麽辦呢?”


    “我自然是不會信她胡說八道,再將那仇人的頭顱取下給他。”顧乘風想也不想就說。


    “所以呀,蕭澈要是真的心中有我,也不會相信我的隻字片語,是吧。”


    顧乘風一口氣滯在胸口,不知該如何反駁。


    孟晏雲起身走到顧乘風的身邊,擦去眼角的淚,笑靨如花:“乘風哥哥,你會幫我治好臉的,對吧。”


    下雨的第二日宮中就來人將晉升為皇貴妃的淑妃和蕭禹接走了,孟晏雲沒有走。


    第五日雨勢稍小一些,顧乘風和晏向陽也離開了大相國寺。


    當夜,孟晏雲叫了秋白等三個侍女來,大醉一場,說是慶賀陳楚楚得以往生。


    飲了酒,吹了風,不出意外的,第二日孟晏雲便著了風寒。


    相比三個侍女的慌亂,孟晏雲並不放在心上,隻說養兩日便好了,便又是昏昏沉沉睡了三日。


    第四日,孟晏雲感覺到被人搖晃著,還未睜眼,就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她也懶得睜眼,重新倒頭翻身麵朝著牆,用被子蓋過頭,咕噥道:“那藥太苦,不吃了。”


    “你若自己不吃,我不介意想辦法讓你吃。”


    蕭澈緊抿著唇,語氣中暗含威脅。


    孟晏雲猛然睜開眼睛,扭頭望去。


    蕭澈怎麽會在這裏?


    他明明聽到那些話了!


    蕭澈沒有迴答,用小勺舀了藥喂到孟晏雲唇邊。


    孟晏雲沒有吃藥。


    對蕭澈的到來她心裏沒底,斟酌片刻,問道:“殿下怎麽來了?”


    “大相國寺離京城的也不是很遠,你要是不願迴去,我來也一樣。”蕭澈眸子微垂,神情如往常一般平靜。


    孟晏雲從他的神情中無法捉摸他的情緒,心頭的不安加重。


    她無法明確的問蕭澈有沒有聽到那天晚上她說的話。


    要是問出口,那要解釋的事情太多。


    話說得太多,總會出紕漏。


    孟晏雲愣神的瞬間,蕭澈將碗中的藥喝了一大口,不由分說吻上孟晏雲的唇,撬開她的貝齒,將藥喂了進去。


    孟晏雲下意識抵觸,蕭澈發了些狠,按住孟晏雲的手,再喂了一口。


    等藥喂完,兩人的氣息都亂了。


    孟晏雲紅唇微腫,眼神迷離,雙頰染上紅霞。


    蕭澈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唇角,隨後再次吻上去。


    察覺到蕭澈灼熱的氣息,孟晏雲頭往後仰,躲了躲蕭澈,輕喘著道:“殿下,這裏是……”


    她的話沒有說完,唇再次被蕭澈堵住……


    外麵的雨又大了些,滴滴答答敲打在青瓦上,又從屋頂匯聚成水流,從簷口流下,砸在青石板上,聲音很大。


    蕭澈將睡著的孟晏雲抱在懷中。


    這幾日他快瘋了。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太子府處處都是孟晏雲的身影,他從不知道,府中少了一個人竟能影響這般大。


    沒了孟晏雲,那太子府冷的如同冰窟。


    從前他隻要忙起來,便無暇去顧及其他。


    這次卻不一樣,隻要想到那人親口說對他無情,不在意他,他便無法靜心去處理那些公務,心浮氣躁,那些公務隻讓他覺得煩躁。


    他也不記得這雨下了幾日,隻知道是孟晏雲不在府中的第八日,顧乘風來與他說顧國公隱瞞了皇帝的事情,說起西羌的局勢。


    最後,顧乘風說,別被言語蒙蔽了心和眼睛。


    他方醒悟。


    是啊,他困苦猶豫什麽呢?


    因為孟晏雲說了對他無意,他便真的信了嗎?


    孟晏雲為他所做的事真真切切,哪裏是一句輕飄飄的‘無情’就能蓋過去的。


    而且縱然孟晏雲對他無情,他便真的什麽都不做嗎?


    是對他無情,又不是對別人有意,他還有機會的。


    至少眼下孟晏雲還在他身邊,等他做了他所能做的,若還是得不到孟晏雲的心,那或許才是他命中所不能得的。


    他想明白的那一刻,腦中一片清明,心中再無半點煩躁。


    三日之後,等孟晏雲的身體好了些,蕭澈將人接迴京城。


    等孟晏雲迴到京城,雨也停了。


    那日在朝堂上和皇帝爭執之後,蕭澈讓人傳揚孟晏雲是上天眷顧之人這句話。


    而今見孟晏雲前腳踏進京城,後腳天空的陰雲便散去,對這話更是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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