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境遷。


    這段時間的安穩對辛躍來說,是很不容易的事。


    她治病救人,心態平和,再見沉纓時,情緒也隻是微微波動,她還是忘不了她對母親和姐姐們做的事。


    “很好。”辛躍直白地問,“你來幹什麽?”


    “……”


    沉纓沉默了。


    這三年間,她偶爾會去找藏卷真人。


    隻是每次也遠遠地看著。


    她沒有錢,沒有法力傍身,什麽也做不了,藏卷真人看在她同為仙人的份上,倒也不至於眼睜睜看她餓死。


    每當她到王府四周,錢袋都會準確地砸在她腳邊。


    就像是一種施舍。


    一開始,沉纓是非常憤怒的,又十分傷心。


    “憑什麽要這麽對我?我是瑤池神女,誰不對我畢恭畢敬,憑什麽?”


    她不願被人施舍,決定獨自出門闖蕩。


    她要向西王母和藏卷證明,她沒有法力也可以在人間混得風生水起。


    事實證明……


    這很難。


    沉纓試圖自己賺錢,可她看不起那種侍奉人的工作,又因麵容姣好,去哪兒都容易引起爭吵,被趕出來。


    有浪蕩的富家公子看上了她,想要納她為妾,沉纓無比震驚,覺得自己遭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若是以往,都不用她說話,仙娥會為她教訓這般輕浮的人,從此再也不會礙她的眼。


    然而沉纓打不過人,竟被下了藥送進了府中。


    最後……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郊外,但身上並無異常,她險些以為自己清白被毀,差點投河自盡,但身邊多了一本武功秘籍,以及散碎銀兩。


    沉纓攥緊了錢袋,抬頭環顧四周,喊道:“藏卷!我知道你在這,你別躲了!為什麽不敢見我?”


    藏卷又一次救了她,可這次似乎是想讓她學會自保。


    她絕望地想,曾經的她認為自己寧願死,也不願活得沒尊嚴,如今底線逐漸拉低,她又不想死了。


    隨後,天降大旱,顆粒無收,有人起兵造反。


    朝廷派兵鎮壓,戰場之上,官府利用新的連弩所向披靡,連弩的名字被稱作“沉纓弩”。


    沉纓震驚,也才後知後覺,原來,她還可以通過製造兵器賺錢。


    可這“沉纓弩”是怎麽迴事?她就把兩本手劄給了辛躍和她那二姐,辛躍拿著她的心血獻給朝廷了?


    幾番打聽,沉纓才知道有一位名叫秋月紅的女子會製造功效強大的兵器,因而成為了兵器鑄造師,為朝廷做事。


    沉纓想,她也可以去做,然而她記得的兵器都被做出來了,而那些更好的絕世神兵……她沒有掌握它們的核心鑄造方法,平日隻是依托強大的法力,才能記得住怎麽做。


    一旦法力被封,與神兵有關的記憶就丟失了,也難怪她之前根本沒想起來,自己還能依靠鑄造兵器維生。


    再後來,沉纓隻能踏實學武,進了個不嫌棄她是女子的鏢局,結識了願意照顧她的鏢師。


    她臉上那道傷疤就是走鏢時弄的。


    雖然那位比她大不了幾歲的鏢師人也踏實本分,在她受傷後悉心照料,也說不嫌棄她,可她還是不願和凡人在一起。


    久而久之,就連對藏卷真人的感情也逐漸消散了。


    情愛又有何用?


    沉纓參悟了一些,所以她來找辛躍,想看看她在過著什麽樣的生活。


    她不是第一次來了。


    之前她也來過,見皇甫夫人和她丈夫拌嘴,見女孩子們進山打獵、有的在河邊洗衣裳,她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笑容,似乎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


    所以這就是辛躍想要的?她不懂。


    辛躍這般模樣,一定是不會被天上仙君嘲諷了,可自己就未必了,做了太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如今迴頭去看,卻是可笑至極。


    “皇甫夫人,有提起過我嗎?”沉纓緩緩問。


    辛躍深吸了一口氣。


    沒提,不代表她心中沒想,偶爾會想她一個人過得怎麽樣,但也僅限於此。


    “我很愧疚。”沉纓又說,“我想她不會希望見到我,就當做沒我這個女兒。”


    辛躍說:“確實,一貫如此。”


    沉纓扯動嘴角笑了,“為什麽不喜歡……南儀郡王?我以為你們會在一起。”


    “我為什麽要喜歡他?”


    辛躍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唿了,像是在提一個陌生人。


    沉纓認真看著辛躍的臉,半晌才說,“你永遠不會為情所困嗎?”


    可當初是為什麽冒犯帝君,才遭此劫難的呢?


    辛躍不會斬釘截鐵地否認這句話。


    可她遇見的男人都不太正常,就連一直跟他們生活在一起的奉金玉也不正常,話少,又事事以她為重,仿佛為她而存在一樣。


    辛躍數次勸奉金玉去過他的人生,他就隻會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自己,同時還要問“你要趕我走嗎?”


    她就算想趕,家裏其他人都舍不得,非常吃奉金玉這一套,還反過來埋怨她,氣得辛躍啞口無言。


    “不知道。”辛躍說,“我不為未來的事困擾。”


    沉纓沒再問了。


    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和辛躍的差距,她現在想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是迴到西王母麵前認錯,十年也好,百年也罷,等她原諒。


    沉纓轉身離開,辛躍要迴家,結果見到了躲在樹後的奉金玉。


    奉金玉警惕地看著沉纓離去的方向,似乎一直在盯著她們。


    “你看了多久?”辛躍問。


    如今的奉金玉已經長開了眉眼,沒那麽妖冶,多了絲柔和的美。


    他聲音清朗,“我就在你迴來的路上等你,不是故意偷聽。”


    “走吧。”辛躍笑著說,“晚上改善夥食。”


    他們一同迴院子裏,人也齊,誰料此時天邊金光乍現,自金光中,一位女仙身影漸漸呈現。


    對方手持金冊,柔聲開口,“皇甫鐵雄,南儀若水鎮人士,年二十一,懸壺濟世,時人稱之為‘持燈娘娘’,其醫術高超,惠及百姓。憐憫蒼生,特予其仙位,即刻飛升。”


    仙君們未曾料到有這一幕,還以為是南鬥宮的設計。


    他們也不知道現在的南鬥宮已經又又又亂成一團,哭的哭,嚎的嚎,比以往更加崩潰。


    【蘿拂仙子在幹什麽!在幹什麽!她在幹什麽啊!!!!!!】


    【私自入鏡,此乃大罪!但沒看好人,咱們也得跟著受罰……】


    【啊啊啊啊啊啊啊——】


    辛躍也覺得很突然,但她很快就被那位女仙召上了半空。


    “我能成仙了?”辛躍不敢置信,“仙女姐姐,我、我就做了那麽一丁點小事,我沒有那麽大功德!”


    “可以的,就是你,別懷疑。”蘿拂為顯莊重,特地裝扮得金光閃閃,拉著辛躍的手腕說,“你去同家人道別吧,雖然這很艱難,但始終要麵對的。”


    無論辛躍用哪種方法出鏡,也沒有飛升看起來圓滿。


    如果蘿拂不來接她,恐怕南鬥宮的人就要直接殺了她,再將她靈魂帶出幻鏡。


    這樣她的家人就會活在對她的思念之中,餘生也要備受折磨。


    辛躍問:“我可以死後再跟您走嗎?”


    蘿拂堅定地搖頭,“不行。”


    “那我……不想成仙。”


    “這並非你能選擇。”


    “……你們仙界好霸道。”


    “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辛躍打不過她,因為她無法探測對方法力高低,也便相信了她是仙人。


    與家人道別,有很多話要說,話到嘴邊,辛躍也悟了,她確實是來凡間曆劫的。


    於是她再也沒說話,隻是低頭看著熟悉的家人們。


    他們比辛躍更容易接受她要做神仙了這件事,但各自愁容滿麵,尤其辛躍父親,哭得不能自已,幾欲昏厥。


    奉金玉則更為鎮定些,靜靜地仰望著辛躍,要將她記在心裏似的。


    皇甫夫人仰頭流淚,看口型是“照顧好自己”。


    辛躍眼眶發熱,不想讓他們再擔心,便微笑著擺手,與家人道別。


    她們轉身飛走,辛躍被蘿拂帶著,也不知道飛去了哪兒。


    她在這邊難過非常,等迴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鬧市上空。


    辛躍:“……仙女姐姐……雖然您看起來比我小,但這是尊稱……”


    蘿拂笑說:“無礙,隨你稱唿。”


    辛躍點頭,“我們來這做什麽?”


    “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成仙了。”


    百姓們猛地看到空中兩位仙女騰雲駕霧,口唿神仙,紛紛跪地迎接。


    辛躍:【倒也不必這麽大排場!】


    她尷尬,她不知所措,被蘿拂帶著空中環遊,所到之處,都是人們的唿喊。


    辛躍不禁真誠詢問:“您接的真是我啊?”


    別接錯了人吧。


    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做的這些事能令她位列仙班,所以總有種飄飄乎的虛幻之感。


    蘿拂拉著她的手往天邊飛。


    她說:“因為你忘了很多事,就讓我帶你迴家。”


    兩個身影愈發渺小,融入天邊無盡絢爛雲霞。


    至此,辛躍的又一個話本世界終結,看到這一幕,自迴歸瑤池,便一直注視著辛躍的西王母也終於放下了心。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西王母喃喃說道,這時青鳥使者前來通報,“娘娘,沉纓在您宮門外長跪不起。”


    “嗯。”西王母略一沉吟,“你說我這殿內,是不是要多種些白色的花?”


    青鳥:“……娘娘,沉纓在……”


    “還是紫色更好看些呢?”


    “……”


    青鳥:“……”


    罷了,且讓她先跪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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